第116章
  暗卫在等帝玄后面的话,瞧见她额间冒出的细汗以及晃动的身子,急忙走出来想要上前:“主子?”
  帝玄强撑着掀起眼帘睨了暗卫一眼,嗓音冰冷:“回京后自去领罚!”
  “属下明白!”
  帝玄微微颔首,暗卫这才退于暗处。
  这既是隐卫的任务,隐于人后不得现身,无论任何情况。
  隐卫来自戏龙卫。
  随后帝玄跑回别院,将门一关不让任何人进来,除了跟在身后的暗一。
  “主子?”
  暗一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关了所有门窗,独独留着朝向后山的一面窗子。
  帝玄换上一身黑色锦袍,对暗一吩咐:“朕没回来前,不可让任何人进来,包括祖母!”
  说完她跳窗离开,还不忘回头将窗子掩上。
  雾灵山真的是一座山,山上便是帝氏的祠堂,亦是帝氏皇族的祖陵。
  原本祠堂是在山下的,帝氏先祖也只是山下的一个武夫。
  靠着这雾灵山成了匪,再成了兵,兵最后成了将。
  后来做了皇帝,自是不能将祠堂放在山下,从帝氏先祖那一代起,帝氏祠堂也就到了雾灵山上。
  雍州的雾灵山,也就成了众所周知的宁国皇陵。
  帝乌来到雍州后隐去自己的身份,用的便是林家人支脉的身份。
  但雍州大部分官员都知道她的身份,说到底不知道的只是那些普通百姓。
  帝玄去的自不是那祠堂,而是山上的一处寒潭,就在半山腰。
  她的身体灼热得可怕,强忍着不耐帝玄尽力往那寒潭赶去。
  月光下一道黑色影子掠得飞快,一迳往那山上去,暗中身影微动没有阻拦。
  月光依旧是那月光,银色的圣洁,月亮带着不圆的好看。
  帝玄无心欣赏这些,此刻的她只想寻到那处寒潭,然后将自己沉进去。
  在心智彻底迷失前,帝玄赶到了那里,她褪去黑色长袍往寒潭中央游。
  如同听雨轩那日一样,帝玄泡在水中,白色里衣透着嫣红。
  另一边,等到夜晚也不曾见帝玄回来,陆今文已然有些坐不住。
  午间他服了药便可以下床走走,这种情况枭夜自知拦不住他也不敢拦。
  陆今文直接去了帝乌的书房,见到两位长辈他主动问好:“大人,林将军。”
  这位林将军便是镇北王林回舟,几月前被姜渡也就是陆兰送回南地雍州。
  帝乌没说话,倒是林回舟抬头应了一声:“你同阿渡一样唤本王外祖母就是。”
  她指尖捏着一块黑色棋子,轻轻掷在棋盘上看向帝乌。
  后者随意摆手:“既是玄儿的好友,直接唤祖母便是,”她凑近小声说了一句:“你这老家伙,伤都没好作什么乱。”
  对于陆今文怎么唤她,帝乌的确是有些随意的。
  陆今文神色不变没有任何喜悦,微微弓身行礼,一举一动都是内宅养出来的规矩人儿:“祖母,外祖母,陛下去哪了?”
  问到帝玄去哪时,他才带上些情绪。
  林回舟直接身子往后一靠,很是豪爽侧头看着帝乌,意思不言而喻。
  这事她不知道,只能问帝乌。
  陆今文了然地抬头看着帝乌,但他没忘尊卑礼仪,身子依旧半弓着,微微抬眸,角度把持得非常好。
  帝乌捏着白子尚在斟酌,抬眸快速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声音泛着不近人情的凉意:“午间与你说的事情你决定好了?”
  陆今文启唇想要回答,帝乌头也不抬继续道:“不必告诉朕,这是你的决定,既然知道后果,朕不会拦你。”
  她落下白子,捻起棋罐里一颗白子就朝林回舟扔去,直接奔太阳穴而去:“你这老家伙,下棋也不专心,不玩了。”
  林回舟接住棋子,手轻轻一扔正好丢进棋罐:“本王一介武夫,学这劳什子棋子作甚。”
  她双手抱臂靠在椅上,没有丝毫风雅:“行了,你快告诉这孩子吧,真是的只会为难人孩子,老不羞!”
  “玄儿应该去后山了。”帝乌拣着棋盘上的白子,剜了一眼林回舟:“老家伙,快起来收拾,等会咱出去赏月。”
  林回舟只觉得莫名其妙,她这好友还能有这闲心?
  她直接摆手拒绝:“又不是什么满月,又不好看,不去。”
  满月?
  陆今文倏地抬起头,这时什么礼仪也忘了,语气焦急:“陛下犯病了?!”
  帝乌侧眸看了他一眼,又自顾自收拾棋子:“后山有汪寒潭,就在那山腰上,顺着石阶往上走就能见着。”
  陆今文又要行礼被林回舟拦下:“一天天的,这么多规矩做什么,行了既然知道了人在哪儿,还不快去?”
  他转身朝外面跑去,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他必须去找帝玄!
  身后林回舟还在疑惑:“你怎么知道帝玄那丫头哪去了?”
  “她身上的毒只有那寒潭能压制……”
  陆今文跑得更快了,一出房间他直接跟枭夜说:“你回房间,我去寻陛下。”
  枭夜跟随的动作一顿,了然地转身离开,不带一点犹豫。
  按照帝乌告诉的上山的路,陆今文穿着单薄的外衫就往山上跑。
  可他并不觉得冷,甚至胸腔跳动得厉害,眼见着要到帝乌所说的那个寒潭,他的动作慢慢缓下来。
  直到现在,他发烫的脑子总算冷静下来,他没
  有用轻功就这么跑了上来!
  一面走一面理呼吸,走到洞口陆今文已经和寻常一样,只有皱皱的衣角和他渐趋平稳的心跳知道这人曾澎湃过的情绪波动。
  若说平时的他只是一汪平静的清流,眼下清流变成了汪洋,只剩一道浅浅的大坝拦截着。
  陆今文嘴角含笑走去,听到里面传来的怒吼声时,他直接向里面奔去。
  什么一定要矜持,什么一定要稳重言论被他一股脑抛到身后去了。
  “吼!”
  少女站在潭水中,露出上半身子,见到陌生人喉间滚出嘶吼声。
  就如帝乌所言,中毒的她不是帝王,不是帝玄,只是一个野兽。
  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
  “玄儿体内有一种剧毒,这毒无解。”
  “在这种毒素的影响下,玄儿越发的冷酷,这是玄儿母亲给她下的。”
  陆今文脱了外衫,同帝玄一样穿着白色中衣进这么进了潭水中。
  虽已到了初春,山间昼夜温差大,更别是还是在一处专门凿出来储蓄寒冰的洞穴。
  潭水很冰,陆今文一下抱住了帝玄,抱住了洞内唯一的热源。
  “玄儿只能做一个暴君,她是天生的君主!”
  “孩子,你可以选择离开,没必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尤其是为了一个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人。”
  陆今文紧紧抱着帝玄,就算她一口咬在他的肩膀,雪白的中衣渗出血液他也没有松手。
  他忍着寒冷引着失智的帝王沉入水中,尽管他也只能随着沉入水中。
  怎么会不在意呢?
  前世是这人救了他,带着他苟且偷生那么久。
  还有重生以来,他中了毒,是帝玄割手喂血带他赶来这雍州!
  陆今文想着帝王为他做的事情,就连帝玄撕破他的衣衫,五指成爪划破后背,他也只是咬唇低低闷哼一声。
  他将人默默抱紧,侧头看了一眼神情危险若野兽的帝王,他轻轻亲吻对方的侧脸。
  动作轻柔,好似在对待什么易碎物品。
  野兽收了犬齿松开撕咬的皮肉,愣愣地看着这个傻子。
  陆今文闭眸直接将她往水下一按,按住的左手不住颤抖着。
  “陛下……”
  见帝玄在水中挣扎,他只是难受地低声唤她,眼泪落在水中,也落在帝玄身上。
  恨不得一泄千里的汪洋只敢可怜兮兮地从堤坝涌出,气势磅礴而又胆小至极,生怕将堤坝冲破,生怕自己迎来更为强势的阻拦。
  “……陆今文?”帝玄清醒了,眼下她却希望自己不清醒。
  好好的反派衣衫褴褛,左一道伤痕右一道伤痕的,还有他肩上淌着血的侧肩,齿印明显——
  不用猜也知道,这一切估计是她干的!
  “陛下?您醒了?!”陆今文一把抱住她,泪水糊上帝玄的侧脸。
  帝玄:“……”
  陆今文又哭了,这次是喜悦,是自己终于想明白了。
  “若有朝一日毒入脏腑,玄儿便是彻底的暴君,没有人能待在她身边,你不怕么?”
  帝乌的话萦绕在陆今文耳边,这次他终于回答,声音很轻:“不怕,不能靠近才可怕呢。”
  他贴在帝玄身上,低声呢喃着:“不能靠近才可怕呢……”
  帝玄轻轻抬手想要拍他的后背,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红痕。
  白皙的皮肤全是划痕,她抬眸看了眼自己双手指尖还挂着的血迹,木着脸无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