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125节
  初兰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东偏殿的门,“干嘛这么凶啊……”
  巨大的关门声引来了一旁青莲与胭脂的注意,青莲连忙走了过来,胭脂也放下笔紧跟其后。
  “你又惹司药不高兴了?”青莲问道。
  “哪有……我都还没说什么呢。”初兰嘟了嘟嘴巴,小声说道,“司药让我把这封信送去太医院……”
  胭脂看了一眼,只见初兰手中拿着一封没有封口,只是简单折了几角的信封。
  说着话,几人回到了树下的木桌前。
  “那就去吧。”青莲皱着眉说道,“快去快回,别再让司药发脾气了。”
  “可……可太医院在哪里啊?”初兰有些慌张地挠头,“我不认得路啊。”
  一旁的胭脂笑了起来,“行了,我带你去吧。”
  初兰沉了沉嘴角,在经过上次誊写被训的事情之后,她有点儿不喜欢胭脂了。
  但这会儿既是要送信,又似乎只能找出她一个又有闲,又识路,又愿意领她去的人了。
  “柏司药的这封信是要给谁?”胭脂问道。
  “……给一个叫柏奕的人。”初兰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毫无保留地答道,“柏司药说这个人今天会在宫里的太医院当值。”
  胭脂笑了笑,她两指一拈,就把信从初兰的手中抢了过去。
  “瞧你冒冒失失的样子,别走到半路就把司药的信给丢了,”胭脂的食指和中指捏着信封,在初兰眼前晃了晃,“信我拿着,你跟我来吧——”
  “等等!”青莲忽然开口,她伸手把信又从胭脂手里抽了过来,“我和你们一起去。”
  “……送一封信,三个人?”胭脂有些好笑地挑眉,“有必要吗?”
  青莲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窘迫和尴尬,但她还是有些倔强地坚持道,“反正我现在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看着你们……你们都出去了,我一个人待在这儿也没意思。”
  三人最后还是一道出了门,胭脂走在最前面,青莲和初兰跟在后头。
  “那个柏奕是柏司药的兄弟吗?”初兰小声地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吧。”青莲看起来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才被柏灵质问了出身,柏灵就往外送了一封信……信里会写她们的事吗?
  说不担心是假的,可就算担心了又有什么用呢。
  青莲把信紧紧攥在手心。
  胭脂走在前头一直没有回头,不知道能不能趁她不注意,找机会拆开信看一眼呢……
  “我也想阿兄了。”初兰拉着青莲的袖子,小声地呢喃了一句,“好想回家看看。”
  青莲一怔,有些难过地抓住初兰的手,“我也想,以后总有机会的——”
  前方的胭脂这时忽然转过头,“你们快一点儿啊。”
  两人不再说话,低头追了上去。
  宫里的太医院并不难找,这就是一个两进的院子,看起来一点也不气派。青莲上前和太医院里的宫人说明了来意,那人让她们在门口等。
  很快,一个俊朗的青年从里面跑着出来了,他有些不确定地向青莲三人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见来人神情温和,初兰壮着胆子问道,“你是柏奕吗?”
  “是。”柏奕点头,“是柏灵让你们来的吗?”
  “……啊,对。”青莲连忙抬手,将一直捏在手里的信递了过去,因为这一路攥得太紧,手心的汗沁在了信封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渍,“柏司药让我们来送信……”
  “柏司药说让你当场读了,然后给我们一个答复。”初兰在一旁补充道。
  “好,稍等。”
  柏奕说着便将信封拆了,信很短,里头只有两行字——近日我可能要去一趟东林寺,具体时间还没定下来,你能预留一下这几天的时间吗?
  “要去东林寺啊。”柏奕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青莲和胭脂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柏奕抬头,对三人道,“我看完了,你们回去和柏灵说一声吧,时间定下来和我说就是了,不过最好能提前一天。”
  “好、好的。”
  青莲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尽管她已经竭力掩饰,但还是被初兰看出了一些端倪。
  “……你还好吗?”柏奕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皱眉问道。
  “好……好,”青莲有些艰难地答道,她只觉得自己眼眶微热,“刚才走得太快,有点……有点岔气。”
  柏奕抬手喊来在门口的宫人,让他倒了杯水递来。
  等柏奕走后,初兰扶着青莲在一旁的花坛边沿坐下。
  “信已经送到了,”青莲抬头对胭脂道,“胭脂姐要是有别的事可以先回去,我有点儿不舒服,在这儿坐一会儿。”
  胭脂正求之不得,在对着青莲嘘寒问暖了几句之后,快步离去了。
  等胭脂一走,青莲忽然就低头捂住了眼睛。
  初兰完全慌了,她拿出自己的帕子给青莲擦起了眼泪,忙不迭地问起是怎么了,但青莲只是一味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初兰没有办法,只好张开了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家表姐。
  青莲带着几分口齿不清的哽咽,摇着头道,“……我没事,我是欢喜。”
  柏司药竟是要自己去一趟东林寺……这是青莲万万没有想到的。
  想到上午在东偏殿,柏灵那样细致地问起了她当年东林寺后山果林大案的细节,青莲忽地觉得眼眶又是一阵湿润——进宫已经快四年了,她和初兰一起守着这个秘密也守了快四年,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
  这宫里谁背后没有几桩伤心事,软肋被捏住了就是天大的把柄。
  就像今天柏灵告诉她,只要还在承乾宫待一天就永远不要动告御状的念头时,她就觉得自己被完完全全地拿捏在了柏灵的手里。
  可现在柏司药要亲自去东林寺看一看了——她只要去了,就会知道自己说的话全是真的,没有半点谎言。
  但她会插手这件事吗?
  青莲并不能确定这件事,但已经本能地落下泪来。
  一旁初兰听得莫名,“欢喜?阿姐欢喜什么啊。”
  “如果是柏司药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吧。”青莲抓紧了自己的膝盖,小声地说。
  第二百零七章 深夜热汤
  柏灵一觉睡到了半夜,醒时还是觉得困得厉害。
  这几日里屈贵妃的正念训练已经渐渐找到了一些感觉,不再像前段时间一样每天都需要一些指导。恰好又逢见安湖赏花会三天的休沐,屈氏索性将正念课的时间调整为三到四日一次,这样时间恰好可以放在两次咨询的中间。
  她扶着额头望着天顶发呆,虽然确实是可以接着睡到明天,但这会儿饥肠辘辘的感觉微微驱散了困意,柏灵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爬起来先找点儿东西吃。
  宝鸳今晚难得地回东偏殿休息,在柏灵起床时刚好端着一个将将洗干净的空碗进屋。
  “宝鸳姐姐又去喂猫了吗?”柏灵还有些睡眼惺忪地问道。
  “是呀,都有阵子没去了,”宝鸳说道,“你说奇不奇怪,也不知道这些猫平日里都哪里找的吃食,就算是几天不喂,摸起来还是油光水滑的……我今晚还在沁园附近看见了几个竹子编的蒲团,样子都是新的,不知道这些猫从哪里叼来的,简直比人还会享受。”
  柏灵揉着眼睛笑了笑,这当然不奇怪了……因为宫里一直有喂猫的人,不过宝鸳总是夜里才有时间出去,所以从来没有遇上过。
  柏灵起身披上了外衣,直接从水壶里倒了一些水在手心,然后拍在了脸上,凉水激得人瞬时清醒过来。
  “哎!”一旁宝鸳立即发出了嫌弃的声音,“懒死你得了,要搓脸就喊人去打点儿热水来呀……”
  柏灵正想回答“不用麻烦了”,宝鸳已经穿好鞋出去喊人端盆温水过来,顺便还帮她要了一碗面——并特意叮嘱了要小碗的。
  “大碗的吧?”柏灵有些不确定地补充,“我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这会儿吃大碗面,你晚上还睡不睡觉了?”宝鸳皱眉说道,“亏你还是太医家的女儿,睡前吃多了容易积食都不知道?”
  “……但我还在长身体。”
  宝鸳轻轻瞪了柏灵一眼,用不容反驳的口吻说道,“听我的。”
  柏灵叹了一声,她撑了个懒腰,在床与桌之间的空地上轻轻撑摆肩膀活动身体,见宝鸳如此,她也只能答道,“好吧,都听宝鸳姐姐的。”
  不一会儿,下人们端了热水进来,柏灵快步上前接过了水盆,非常自觉地给自己重新洗了把脸——如果她这个时候还要继续拖延的话,宝鸳大概会直接拿了毛巾过来给她搅脸吧……
  不过温水确实比凉水要舒服得多。
  “娘娘下午已经让淑婆婆派人把帖子送过去了。”宝鸳在一旁脱下外衣,把褙子挂在离床不远的衣架子上,“淑婆婆让我带消息给你,你后天巳时前上山就行,不过这几个月上山的大路都被封了,你也只能徒步走上去了,这几天山下虽然渐渐热起来了,可山上还是冷的,你多带件衣服去,免得着凉……”
  柏灵在一旁忍不住感叹,“好快啊。”
  “你下午不是说越快越好吗?”宝鸳望了柏灵一眼,“我和淑婆婆其实早就想去查查这个人的底了,可娘娘、老夫人,还有宁嫔娘娘都没兴趣,都说让她闹,让她闹,闹到最后自有天收……都这么久了,我是真没看到天在哪儿。要不是这次娘娘想把小皇子接回来,还不知道要继续忍多久。”
  “可能是觉得和这样无根无势、出身卑贱的人相斗有失身份吧,”柏灵附和道,“宁嫔和老夫人应该都是这样想的我猜。”
  “失了身份又怎么样,我要是知道是宫里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把上次游园会时娘娘要穿的衣服透露了出去,我第一个上去撕了她的嘴!”宝鸳没好气地说,“这狐媚子也是,从进宫起就一直缠着我们,干什么都要粘过来瞧瞧,我们娘娘又是个伸手不打笑面人的主,每次宁嫔娘娘一走,就只能任由这个不要脸的凑过来混脸熟。”
  “诶,”柏灵有些意外,“她以前经常到承乾宫来吗?”
  “是的啊,”宝鸳皱眉道,“你是来的晚了,娘娘怀孕的时候心情就不好,谢绝了所有拜访,宫里的人除了皇上和宁嫔娘娘谁也不见,这才清净下来的。”
  柏灵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难怪我总听她‘屈姐姐’‘屈姐姐’地叫。”
  “呸!”宝鸳轻轻啐了一口,“喊我们娘娘姐姐,她也配!”
  外头又响起了敲门声,柏灵再次去开门,这一次端来的是鸡汤小馄饨。
  “小厨房里今天的面都吃完了,师傅们就用剩下的面皮包了几个馄饨……”来人低着头,带着几分怯懦地说道,“奴婢想着司药这边还饿着,就吩咐他们先做了,要是司药不喜欢,奴婢们再跑一趟御膳房……”
  “不用了,馄饨也挺好的。”柏灵接了托盘,“下去吧,谢谢了。”
  宝鸳明早还要早起,所以很快睡下了,她均匀的呼吸声从身后传来,让这个有些过于安静的夜晚多了一点点的人气。
  后半夜,柏灵端着碗坐在桌前,眼前放着之前没有看完的话本,十来个馄饨很快就被吃完了,但汤还是很鲜美,柏灵小口啜饮着还虚浮着馄饨皮的清汤,一面尝一面翻书。
  听着这寂静之夜的细微声响,柏灵忽然想起村上龙的一段描写,他曾说,好喝的汤是可怕的。
  “我想着他的事情,想了很久。但是回到家,喝到了妈妈煮的汤。汤是那么的温暖,又是那么地美味。这让我不由得忘记了朋友,忘记了他的痛苦,他的烦恼……一切的一切都忘了,只顾着喝着我的汤。”
  柏灵想着这一段,捧着碗,一下连喝汤都忘了。
  她望着桌上烛盏中微微跃动的火焰,在这一刻忽然觉得一身的疲倦和戾气都消散开去。尽管明天来临时她一样还是承乾宫的司药,要对许多人露出笑脸和冷眼,但那些都和这个夜晚没有关系了。或许这就是熬夜令人欢愉的本质,很多人都只有在一个人的深夜才能做自己,不论古今,所有背着枷锁的人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