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73节
  宝鸳轻轻摸了摸柏灵的眉毛,低声道,“我自己每个月也是要修的,疼是疼,但习惯了就好……你这么怕疼,以后生孩子怎么办?”
  柏灵一时间有些跟不上宝鸳的思路,随口嗯了一声。趁着宝鸳此时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赶紧拿着冰锦囊在眉毛上滚了滚。
  虽然不能照镜子,但柏灵知道,现在眉毛四周应该也都红了。
  早知道要去参加这个游园会这么麻烦,她昨晚就不该答应下来……
  宝鸳叹了一声,“当初娘娘生阿拓,可是叫了一天一夜,可疼啦。”
  柏灵听得打了一个寒战。
  “这就吓着你啦?”宝鸳努努嘴,“别怕别怕,女人都是要走这一遭的……我也是,跟你多嘴这个干什么。”
  说着,宝鸳又继续弯下腰来,给柏灵修眉。
  “我妹妹出嫁的时候,也是我给她开的面,修的眉,她也和你似的怕疼……”宝鸳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说话的语速时不时地慢下来,“出嫁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宝鸳姐姐的妹妹也在京城吗?”柏灵低声问道。
  “不在,她嫁到淳殷那边去了,是徽州府底下的一个县城。”宝鸳轻声道,“一年也回不来一次,听说去年生了娃娃,我还没见过我这个外甥。”
  “喔。”柏灵点了点头,“那有时间是可以去见见。”
  “费那个钱干什么~”宝鸳摇摇头,“这一路的盘缠可不便宜。”
  “……”柏灵有些意外地看了宝鸳一眼。
  作为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甚至说是贵妃最信任和喜爱的丫鬟,柏灵有些想象不到,宝鸳会在钱的问题上计较。
  宝鸳笑起来,“我没和你说过吗?我小弟两年前考了童生,今年考秀才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衣冠胜雪
  宫人们又从外头拿来了今年新做的胭脂水粉,还有几件款式简单的玉饰,轻轻放在了柏灵身前的案台上。
  在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宫人们自觉地退出了房间,且带上了门。
  修眉的后半段,宝鸳少见地没有说话,而是屏气凝神地对柏灵的眉毛进行着最后的微调。
  她时不时近着端详,而后又往后退几步远观。
  “差不多行了,你换衣服吧,”宝鸳笑着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换完衣服,我们再来梳头上妆,且还要一个多时辰呢。”
  柏灵看了过去,“所以现在宝鸳姐姐还在养家?”
  宝鸳笑了笑,轻声叹道,“要是家里没个读书人,你真想不到怎么读个书这么花钱的,束修是一笔,笔墨纸砚是一笔,那些四书五经还有各种各样的经史子集又是一笔,这还不算夜里多花的灯油、冬天的炭火……这些钱零零总总加在一起,要不是阴差阳错跟着了娘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柏灵沉默地听着。
  “说起来一直没问过,宝鸳姐姐姓什么?”柏灵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宝鸳的动作明显一滞,目光略略闪烁,笑着道,“好端端问这个干什么?”
  “唔,就是好奇……”柏灵轻声道,“宝鸳这个名字应该不是真名吧。”
  “还有什么真名呀,这个名字我都叫了十几年了。”宝鸳努了努嘴,“我就叫宝鸳,这名字是娘娘起的,我喜欢。”
  宝鸳既然不愿说,柏灵也就没有再问。
  但这样的事她并非没有听过。
  在大周,若是入了奴籍,那么从同一辈算起往下三代,均不许参与科考。
  这条律法究竟是出于怎样的考量而制定的,柏灵不得而知,但许多人家在荒年时过不下去,为了不愿连累宗亲的仕途,就会变着法地卖孩子。
  譬如徒步走到另一处无人相识的乡镇寻个买家,双方都本着默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回乡之后,便只往上报备家里的女孩子在探亲的路上染恶疾死了,就地埋了。
  谁也不知道这家人的女儿究竟做了什么去,但也因为不知道,所以不会再有任何牵连。
  不过丫鬟做到郑淑、宝鸳这个份上,一般主家都会帮他们赎了奴籍的出身,给一个自家的远亲头衔,好让她们之后到外头有个能安身立命的身份……而后的故事发展基本上都少不了“当年的弃女衣锦还乡、与父母兄弟重新相认,彼此哭成泪人互问平安,从此平安喜乐余生幸福”的那一套。
  但至于个中滋味如何,大概也只有这些女子自己知道了。
  宝鸳已经转身去了更里侧的床榻边——柏灵晚上要穿的衣服还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里。
  “快来,今儿给你准备的衣服是两片的齐胸襦裙,穿起来有讲究的。”宝鸳的声音传过来,把柏灵从回忆中唤醒。
  “好。”柏灵点头,从椅子上跳下来,手里装着碎冰的锦囊已经从先前的坚硬质地变得柔软,她才把它们放在了桌上,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将冰囊重新抓在了手中。
  冰已经化了,但这个锦囊却没有漏水?
  而且它摸起来并不硬,外头完完全全是锦缎材料,里头也摸不出猪皮牛皮那样的质感。
  这里怎么会有防水材料....总不至于是塑料袋吧……
  柏灵试着拆开了锦囊上的花绳,却发现这个花绳只是装饰用的,锦囊的囊口已经被缝死了。
  这益发勾起了柏灵的好奇。
  “柏灵?”宝鸳那边已经在催了。
  “……啊稍等我一下。”
  柏灵已经抓起了桌上的剪刀,直接把锦囊的口给剪开了——就在这一瞬间,水哗啦啦地全都流了出来。
  宝鸳那边听到声音,也折返回来看。
  “哎呀你玩这个干嘛!”宝鸳几步走过,拿起一旁的抹布就盖在了地板的水渍上,“这东西用过一次就得扔,脏的。”
  柏灵嘴上应声,但两手还是飞快地把锦囊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先是一团已经被水浸湿了的棉花,抹开了之后下面是一个暗黄色的油纸包,一头已经被自己刚才剪出了一个口子。
  不等宝鸳阻挡,柏灵已经把油纸撕开。
  “噫——”柏灵发出了厌恶的声音。
  “我说了吧,不要拆,这东西脏……”宝鸳在一旁好笑又好气地说。
  柏灵的左手上耷拉着被洗得近乎发白的薄膜,她勉强压抑着心头的恶心,用指尖轻轻挫了挫这东西,正经感受了一下它的手感。
  有一点像橡胶,又有一点像肠衣……看来刚才就是这个东西包裹着冰块,让它没有渗出水来。
  “这是什么啊?”柏灵回过头问道。
  “羊肠。”宝鸳幸灾乐祸地看了柏灵一眼,对着大门高喊了一声,“青莲!再打盆水来,给姑娘洗手!”
  ……
  宝鸳先前的说法确实没有错,柏灵脸上因为开面而引起的红晕大约一个时辰就消了下去。
  柏灵此时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镜前让宝鸳梳头。
  “这衣服好合身啊。”柏灵抬起一只手,在扭动关节的时候,肩膀和手肘都没有丝毫不适,“不会是专门为我新做的吧?”
  “喜欢吗?”宝鸳笑弯了眼睛。
  “嗯,喜欢。”柏灵轻声答道。
  宝鸳对柏灵的这个反应并不非常满意——这不是小姑娘穿上漂亮衣服以后应该有的样子。
  宝鸳不说话,只是望着着镜子。
  她也实在没想到,这身衣服穿在柏灵身上会有这么出尘的效果。
  镜中柏灵白衣胜雪,颇有几分冯虚御风,遗世独立的潇洒容姿。
  在褪去了司药的寻常宫衣之后,柏灵像是换了个人。
  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双钟灵毓秀的眼睛,宝鸳忽然意识到,每次被柏灵安静地注视着的时候,她心底里好像总是无端升起某种告慰。
  当那双眼睛温柔地望向你,就像是一整个世界都倏然安静下来。
  那些纠缠着的纷扰、复杂的送往迎来,抑或是从未与人提及的阴沉旧事……像是一滴墨落进平静的湖心。
  又或者说,也许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原本就是块没有被打磨过的璞玉,不经意间的一阵挫磨,便有这样的光泽。
  宝鸳一时有些感叹地按住了柏灵的肩膀。
  柏灵略略抬眸,望向镜中的宝鸳。
  “不是新衣,是我和淑婆婆昨晚上改的,”宝鸳压低了声音,“拿娘娘从前做了但一直没穿的一套常服改的,这事儿就我们几个人知道,你别和别人说,知道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更衣
  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未时,离酉时游园会的开场只剩最后一个时辰了。
  宫人们传讯过来,御花园那一头,已经有去得早的娘娘三五成群地聚着聊天了;宁嫔那边也传来消息,她不一会儿就到,让屈氏不要着急,耐心等着,一会儿两人一块儿往那边去。
  屈氏当然不急。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心里盼着宁嫔晚点儿来,甚至不要来。
  宫人们已经为她换好了红色的外装,此时宝鸳正绷着脸,两只手小心翼翼地在贵妃的发髻上摆弄,做着最后的调整。
  “什么时候了。”屈氏看着窗户上渐渐暗淡下去的天光,又问了一遍。
  “未时呀,娘娘您一盏茶前刚问过。”宝鸳轻声答道,她扶着屈氏的肩看向镜子,“娘娘你瞧……今日给娘娘梳的是望仙九鬟髻,您好久都没这么精神过了。”
  屈氏懒懒地望了镜子一眼,她扶着自己的脖子,轻轻转了转。
  “太重了……”
  “可是气势足,又好看呀。”宝鸳说道,“宁嫔娘娘今晚梳的是参鸾髻,刚好和您这个相得益彰……”
  “你们是不是得先出发了?”郑淑在一旁提醒宝鸳道,“这个时候差不多该去看看了,贾遇春那边要是有什么安排不妥的地方,也好临时调整调整。”
  “淑婆婆别急,我们一会儿就走,这不是在等柏灵过来吗?”宝鸳笑着道。
  几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
  “柏灵准备得怎么样?”屈氏问道。
  “准备得很顺利。娘娘真会挑衣服啊,那一身穿在她身上真是绝了,真的!”宝鸳连声称赞道,“整个人气质一下就不一样了,看着就跟……跟……”
  宝鸳略略皱眉,在脑海里找着词汇。
  屈氏有几分好奇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