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47节
  贾遇春声音略略有些颤抖,他伏低了身子,“没有出乱子,但奴婢没有办好差事……没把住柏氏兄妹的口风!”
  “他们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建熙帝略略颦眉。
  “奴婢……不知道。”
  黄崇德有几分不解,“你没有跟在一旁听着吗?”
  贾遇春连忙答道,“奴婢自是从头到尾都跟在一旁的,但后来……但后来他们不知道说的是哪里的方言,奴婢竟是一句都没有听懂。”
  “方言?”建熙帝显然有些意外,他看向黄崇德,“柏氏一家是哪里人?”
  “回陛下,他们是西南蜀州府钱桑人士。”
  “蜀州啊。”建熙帝大概想了想蜀州的位置,“怎么跑到京城来了。”
  黄崇德温声道,“之前柏世钧其实提到过,他这些年为了修书,各地的名山大川都去考察过。”
  建熙帝笑了一声,“他倒真是立志要做个名垂青史的大夫啊。”
  见建熙帝看起来并不打算追究他这一次的失职,贾遇春微微松了口气。他之后便将今日所见一一讲述,从带柏世钧入承乾宫,看着他施针、开药,到最后临行前与贵妃的遭遇。
  “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贾遇春恭敬地答道。
  “在宫中找找,看有没有从钱桑一带来的。”建熙帝轻声道,“往后对承乾宫里的事还是要盯得紧一些,不要再出昨日那样的事。”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贾遇春躬身道。
  “对了,皇上,”黄崇德从袖中取出一道卷轴,“方才下头的人说,屈修在宫外求见,还送来了这个。”
  建熙帝接过,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皇上,您要见见屈修吗?”黄崇德问道。
  “不见。”建熙帝答得极为干脆。
  贾遇春望着建熙帝严肃的脸,思忖了片刻,略带犹豫地开口,“主子,奴婢还听说,今早屈家找了屈老大人整整半日,最后发现老大人竟然和梨园行的戏子们在一块儿……”
  “这些话不用说了。”建熙帝眼也不抬,“那是他们在做给朕看,告诉朕他们没有半点想弄权的意思,好让朕安心。”
  贾遇春听得一怔,不由得望了一旁的黄崇德一眼。
  黄崇德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似是对此早已了然于胸。
  贾遇春的心不由得碰碰直跳——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哪里懂得了这些君臣默契!只是不知道方才的话说出来,会不会听者有心,让人发现他在对屈家人落进下石。
  建熙帝将卷轴扔回桌上,“黄崇德,你也看看。”
  “是。”黄崇德双手接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等放下卷轴时,才叹了一声,“屈老夫人真是费了一番苦心哪。”
  这句话显然也是建熙帝想说的,他望向黄崇德,“修仙灵苑出七十万两,捐了自家三个马场,连家仆都辞了一半……”建熙帝略略挑眉,没有继续罗列下去,“朕这次,算是把屈家大半个家底给掏空了吧。”
  黄崇德没有接言。
  “太平山的马场让屈家留着。”建熙帝轻声道。
  太平山的马场,那是建熙帝和屈贵妃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黄崇德点了点头,“想来,屈大人这次算是有了教训了。”
  “他最好是有教训了,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建熙帝的脸色冷了下来,“朕把他留在宫里做事是在保他!自己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还老想着往粮草解运的位置上爬……”
  黄崇德垂了眸,“毕竟他大哥战功彪炳,屈大人也想追一追吧。”
  “什么大哥,屈家既然把长子过继给了常家,那常胜就和屈家半点关系都没有。”建熙帝冷冷答道,“要不是现在贵妃还病着,朕昨天就可以杀了他!”
  整个养心殿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一时不敢动弹。
  忽地,林婕妤笑了笑,水红色的纱袖里探出白雪似的皓腕,三指端起桌边的茶盏,悠悠地递去建熙帝嘴边,“爷,您消消火儿~”
  第七十六章 稀奇的针法,稀奇的事
  建熙帝沉眸,他没有接水杯,林婕妤也不勉强,随手将杯子放回了桌上。一双小手绕到建熙帝的背后,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抚摸着。
  建熙帝叹了一声,“屈家的这些东西,交给袁振去清点。”
  “是。”黄崇德应声。
  建熙帝又拾了笔,目光也继续落在桌前的奏折上,林婕妤又安静地蜷回他的膝上,养心殿里又安静下来。
  黄崇德用眼神示意贾遇春,两人一道行礼然后退出了养心殿。
  出了养心殿,黄崇德忽然喊住了贾遇春,面色平静地道,“最近都在办什么差事?”
  贾遇春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绽开个笑脸,“回干爹,儿子最近都在忙三月底的赏花会呢。”
  “哦,准备得怎么样?”
  贾遇春笑着道,“都很好,御花园原本就栽了不少奇株异植,正巧这两日徽州府和开封府又送来了一些应季的花草盆栽。儿子办事,干爹放心。”
  黄崇德只是听着,两人一道往前,又走了段路,他又忽然叹道,“你算是我带过的人里,比较通透的了。”
  “干爹抬举我了。”贾遇春连忙答道。
  “我说的是事实。”黄崇德叹道,“这个年纪就能挑赏花会这种大梁的,宫里头没几个。”
  贾遇春的背伏得更低了些,“都是干爹栽培。”
  “有没有人栽培倒是其次,关键是,人要能认得清自己头上是哪片云。”
  贾遇春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他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干爹这话是……”
  “我就是感慨一下。”黄崇德淡然笑了笑,他拍了拍贾遇春的肩膀,“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好好干吧。”
  ……
  此时的屈贵妃,已经在承乾宫的东偏殿,坐了好一会儿了。
  刚进门不久时,柏灵便对着屈贵妃邀请道“快请坐”。
  那一声邀请让屈氏笑了笑——柏灵说得那么自然,好像她和她之间并不是什么贵妃和司药,而是普通的长辈与小辈一般。
  或许是因为这丫头才刚进宫不久,许多规矩都还生疏吧……所以她不像宫中的其他人那么拘谨。
  屈氏有些感慨地想,这样真是很好呢。
  宝鸳则在旁噗嗤一声笑出来,揶揄着笑道,“你也真是不客气,娘娘来了连床都懒得下啦!”
  柏灵那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但贵妃又将她劝下,让她好好躺着休息。
  “怎么哭了?”屈氏凝望着柏灵有些发红的眼睛,“有人欺负你?”
  “没有,”柏灵垂眸看着手上的机器猫,“就是……想家了。”
  宝鸳笑了笑,“柏灵姑娘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呢,这才进宫多久啊,就想家了。”
  柏灵轻叹了一声,也跟着笑起来。
  她是在想念一个可能永远也回不去的家。
  只是这种想念,她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和眼前满脸关切的宝鸳解释清楚。
  但她还是努力坐了起来,“我听说今早我父兄为了来见我,闹到了皇上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宝鸳姐姐知道吗?”
  屈氏也看向了宝鸳。
  “知道啊,”宝鸳轻声道,“上午我让几个宫女去太医院叫人,本来指明了要老资历的御医过来瞧的,可你父兄听闻是你病了都非要跟来,这就和那位王太医吵了起来。刚好那时候丘公公来太医院给圣上取药茶,就惊动了圣驾。”
  “严重吗?”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贵妃慢慢地说,“皇上既然让他们过来了,就不会再为难他们俩。”
  “这样啊。”柏灵重新看向了手里的机器猫,心也安定下来,“那就好。”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屈氏忽然问。
  “这个吗?”柏灵举起了机器猫,“是我哥哥今天给我带来的玩偶。”
  这只机器猫惹得宝鸳一时眼亮,“我能瞧瞧吗?”
  柏灵点头,伸手将手偶交给宝鸳细看。
  这布偶的走线特别工整,看得出费了很多心思。不过多看了两眼,宝鸳就瞧出了端倪,“这是什么针法啊……我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娘娘,你瞧。”
  说着,宝鸳转头就将手偶递给了贵妃。
  贵妃接了过去,稍稍翻看了拼接口的走线,神情也微微一动,“确实是很稀奇……我也没有见过这种针法。”
  “娘娘也没有见过吗!”宝鸳睁大了眼睛,又望向柏灵,“你这是找哪里的师傅做的?”
  柏灵笑起来,“这是我哥亲手缝的!”
  宝鸳更惊讶了,“你哥还会做这个啊!那这种针法你会吗?我也想学呢。”
  “还是等下次他来,宝鸳姐姐直接问他吧,”柏灵摇了摇头,“我不会女红。”
  “好呀……”宝鸳笑着点头,忽然又惊在那里,“等等,你……你不会女红?”
  “不会。”柏灵认真地点头,“怎么了?”
  “你是在谦虚,还是真的没学过啊?”宝鸳站在那儿,似乎完全无法接受这件事,“……没人教过你吗?你爹也没把你送去学?”
  “倒也去学过,”柏灵轻声回答,“当时还小,去了一个家附近的绣娘那儿学,和几个女孩子一起吃住、做工。”
  “哦,坊学呀……那一般也都能学到些本事的,”宝鸳又问,“你没坚持下去?”
  “好像……也不是坚不坚持的事,”柏灵回忆着,“我当时在那儿待了三天,因为手笨被师傅打了好几次,后来我哥来看我,发现我身上有淤青,就和那里的师傅打了一架,气冲冲地把我带回了家,之后……再没去过了。”
  柏灵笑着回忆。
  她还记得当时柏奕怒喝一声“你们这是虐待童工!罪加一等懂吗”!
  也是听到了这句话,她才起了疑心,和柏奕敞开聊了一次,然后两人惊奇地发现——大家都是穿过来的。
  宝鸳眉头拧得更紧了,“再之后呢?之后也没再请师傅教?”
  柏灵摇头,“没有了,他说反正他会缝,以后这种事可以都交给他做。”
  宝鸳叹了口气,几步走到床前,拉住了柏灵的手,“你哥怎么这样,真是把你害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