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尤风雨故作老成:“有时候……”
  柳今一道:“有时候什么?”
  “有时候我老爹不准我像他一样翻墙追人,”尤风雨还背着手,望望天,“我翻一回他骂一回,次数多了,我当然就不告诉他了。我不仅不告诉他,还不告诉别人。别人总会向他告状嘛!”
  代晓月说:“是。”
  她垂眸,不知想到了什么。秋夜凄清,团素似乎要露出一点真心,但很快,她就抬起头,平波无澜地说:“一个人喜欢什么,即使不讲出口,也会从其他地方表露出来。既然南宫小姐会作画,那么与她成婚的陈书吏知道吗?他也是个丹青手。”
  “说起来啊,陈书吏家的那个门,”柳今一腾出手,朝地面虚虚拉了一下,“修成了一对野鸡桶的样子对吧?”
  代晓月说:“那不是老鸹吗?”
  尤风雨道:“什么野鸡老鸹,你们真是的,那是画眉,画眉很喜庆的。”
  “是什么都行,”柳今一不拘小节,“当时我还纳闷,为什么要修个方桶,今日又在小姐房里看到个类似的。”
  代晓月道:“画桶。”
  柳今一说:“没错,应该是画桶。”
  “可是昨天没见到那桶里装画,”尤风雨又问,“是画桶怎么了?”
  “昨天里面没画,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舅爷早就卖掉了,二是被那两个藏尸的处理掉了。这都不重要,我只是听团素刚才的话,想到一件事。”柳今一歪头,“那地窖到底是陈书吏的还是南宫青的?”
  “我就没明白,”尤风雨鼓一鼓腮帮子,“挖那地窖干吗?屯菜?可是里边什么也没有啊。”
  代晓月忽然转回身,正对着柳今一:“你,昨天从里面拿了什么出来?”
  “你居然还记得,真是好记性。”柳今一在腰上摸了一阵,掏出昨天带上来的册子,“一本天书,里面都是鬼画符。”
  代晓月打开册子,她们三个凑在一起看。好在月亮很大,借着月光也能看清。
  尤风雨说:“这画的是什么符咒吗?”
  柳今一道:“你问对人了。代团素,这画的是什么符咒吗?”
  代晓月看了半晌,把册子举起来,又掉了个头。她眉头微蹙,突然说:“你昨天回去自己画了几笔吗?”
  “代青天,”柳今一指着那页,“我的字不能这么丑吧。”
  代晓月缓缓点头,肯定道:“你刚学写字的时候,也就是这样。”
  第18章 好记性
  “你不要当着尤风雨的面揭我短。”柳今一捂住尤风雨的耳朵,还看着那页,“这算什么,练字帖?”
  “陈书吏是个胥吏,以前又考过试,他启蒙早了,即使要练字,也不会写成这样。”代晓月又翻了几页,端量片刻,“像小孩乱涂的。”
  “我隔三差五往娘子家跑,从没见过她屋里有小孩。”尤风雨指着页面上的几团黑渍,“这个,还有这个,怎么瞧也不像字,倒像是我念书打瞌睡的时候滴的墨团。”
  代晓月问:“只有这一本吗?”
  “多着呢,底下放着好几沓,都扎成了捆。”柳今一跟团素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狐疑。她想了想,继续说:“其他的我随便看了看,全是这样的鬼画符。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纸,都是空白的。”
  “我要糊涂了,难不成那个地窖是用来屯放他们废画的?”尤风雨看她俩,以己度人,“我要是有字没练好,也恨不得全塞床底下,免得被我老爹瞧见,招来一顿骂。”
  代晓月摇头:“那个地窖的窗口挨着狗洞,他舅爷是怎么说的?碰到下雨下雪,那里就又漏水又漏风。我想没人会把墨宝放在那底下,因为根本存放不住,要不了几天就潮了。”
  她说到这里,又跟柳今一对视一眼,并把手里的文册拿得更近。
  “有股霉味,”柳今一捻起一页,“页角皱成这样,不是我折的。”
  “在底下放糊了,”代晓月来回翻看,“墨渍晕成这样,全是潮的。”
  柳今一难以释怀:“它是潮糊的,我就是写丑的?代团素,你好不公平!”
  “这字原本也写得不怎么样,”代晓月指腹摸过墨渍,“没格式,一会儿写在这,一会儿又写在那,大小也不一样,还是像小孩写的,只不过的确在底下放糊了,所以我们更看不明白。”
  尤风雨道:“我都说啦,他家没小孩!”
  “‘像’不一定就是,”代晓月没掀眼帘,“好比你身边这位,写字还不如小孩呢。”
  “你们别管它丑不丑,它能被放在地窖里,肯定有原因。”柳今一直起身,“那么几沓叠在一起,只要没有被大水冲过,总有几页还没有糊完吧?既然都想知道它写了什么,那我们再去看看不就行了。”
  代晓月看天色:“这会儿去找尤秋问,他恐怕给不了批文。”
  尤风雨点头:“我老爹年纪大了,每天都歇很早的。”
  “找尤秋问干吗?这差事交给我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柳今一一手抓一个,“别管那批文盖章了,走吧!只要声音都小点,别让人家给衙门告状,这事不就通了。”
  代晓月内心挣扎:“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事要有一事的章程。若是让思老知道了——”
  柳今一拖走她,混不吝:“思老远在天边,她管不着!”
  因有昨晚的记忆,回陈书吏的院子也算轻车熟路。他舅爷还在牢里关着,尤秋问白天搬完尸体便把大门锁住了。
  “这条胡同就在他家正屋后面,我以前从衙门出来,经过这条胡同再走几步就到他家正门了。”尤风雨把腰弯下去,边走边盯着墙角根,很懊恼,“我怎么就从来没发现这里还有个狗洞!”
  “你堂堂正正走路,又不踩点不摸桩的,当然发现不了。”柳今一也把腰弯下去,身上的骨牌跟着晃荡,“这胡同也太暗了,看不清啊。”
  她俩贴向墙,底下堆着好些东西,又是杂物又是柴,还有别人家的破花盆。这一大一小搜过去,总算找到了狗洞的位置。
  “窗又从里面锁上了,”代晓月推了推窗户,“还是得从前面翻院墙。”
  “急什么,”柳今一蹲旁边,“我还在好奇这狗洞的用处。”
  “那老怂蛋不是说陈书吏因为太穷了,所以才一直没堵上这洞吗?”尤风雨也蹲在狗洞前面,挪了挪碍事的杂物,“就这么大一点,他也真能钻!”
  “陈书吏不堵,没道理南宫青也不堵。”柳今一思索,“放着个耗子洞又没法出入,他们为什么要留着它?”
  “要不我钻进去试试,”尤风雨估量了下自己,“我精瘦,跟那老头差不多。你们等我钻进去,把正屋的窗户打开,直接翻进屋。”
  代晓月又要拧眉,好歹忍住了,只说:“这洞都多久没人钻了,很脏,你跟我们老实走前面。”
  “尤大将军,正屋还摆着个棺材,”柳今一指向屋,“你是一点也不怕,好胆量。”
  “我老爹白天都把尸体抬走了,就一个棺材,以前闹灾的时候义庄里多的是,有什么可怕的。”尤风雨半个身子都趴下去,她也是个泥猴儿,一点也不在乎脏不脏,把手伸入狗洞,“我也很好奇,这洞到底是用来干吗的呢?唔。”
  柳今一说:“唔?”
  尤风雨偏头,从洞缝往里看,语气怪异:“我摸到那窗口了。”
  “是离得不远。”柳今一颔首,又愣住,“你怎么摸到的?”
  她们当时在床下找不到入口,正是因为那窗口合上就跟地板卡得严丝合缝,柳今一当时趴在跟前都摸不出端倪。要想从上面摸到它,除非它打开,但是柳今一下去的时候,分明把它的木闩原样扣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柳今一已经反应过来,她拎住女孩儿的后领:“撒手。”
  但是尤风雨的手臂往里一陷,差点叫出来,小迷糊瞪着眼:“有、有有人在底下拉我!”
  “都说了走前面,”代晓月把手换肘,猛地击破后窗,冷声说,“柳今一!”
  窗户破开,木屑顿时飞溅。底下的人似乎受了惊,当即松开尤风雨。
  “叫狗啊。”柳今一两手一抄,把尤风雨直接捞了起来,“你留点心,别叫人家偷走!”
  代晓月要翻入,但是迎面就是一道劲风。团素单手摁住刀柄,环首上的铜狻猊挂坠向下一沉,接着寒芒出鞘。
  锵!
  对方借势扑出,钢刀压住代晓月的锋刃。胡同窄小,团素退半步,脚下回勾,直接带倒对方的身体。
  屋里的棺材早空了,地上那门敞开,底下的人要出来,正半蹲着往出口速挪。谁知出口一暗,跳下来个女人。
  哐当。
  柳今一一手扶着头顶的地板,身上的骨牌在刚才的动作里响了好几下。她的脸隐在昏暗中,只有声音。
  “你有刀,”柳时纯笑似非笑,“继续走啊。”
  第19章 正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