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砰!”
  药碗砸在门框上碎成八瓣。谢无尘喘着粗气坐回床上,眼眶又红了。薛瓷连忙捧住他的脸:“不气了,不起了哦……掌门就是嘴欠,其实可关心你了。”
  谢无尘抽了抽鼻子,突然指着自己心口:“疼……”
  薛瓷会意,将契约符文贴在他伤口附近。紫金光晕流转间,谢无尘长舒一口气,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她肩上。这时门外又传来清虚子鬼鬼祟祟的声音:“对了丫头,他要是哭出灵力结晶记得收好,那玩意儿可比上品灵石……”
  “咣当!”
  这次是铜盆砸在门上的巨响。清虚子的脚步声慌慌张张远去,还伴随着“有了媳妇忘了师伯”的哀叹。
  薛瓷忍俊不禁,低头看见谢无尘正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己,嘴角还委屈地下撇着。她忍不住刮了下他的鼻梁:“以前怎么没发现,剑尊大人这么会撒娇?”
  谢无尘听不懂似的,只是把脸往她掌心蹭了蹭,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流浪猫。
  薛瓷发现,自从谢无尘醒来后,他就像一只刚破壳的雏鸟,把她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阿瓷醒了?”
  带着鼻音的嗓音从床幔外传来。薛瓷掀开纱帐,险些撞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谢无尘不知何时搬了矮凳守在床边,此刻正趴在她枕畔,凌乱长发垂落在雪白中衣上,像只守着宝藏的龙崽。见她醒来,立刻用脸颊蹭了蹭她露在锦被外的手指。
  “你怎么坐在这儿?”薛瓷伸手拂开他额前碎发,触到一层薄汗。
  谢无尘的睫毛颤了颤,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珠子:“给、给你。”那些泪滴状的灵力结晶在掌心滚落,映着朝阳折射出七彩光晕,“昨夜……你说这个值钱。”
  薛瓷喉头一哽。她不过随口应付掌门的玩笑话,这人竟真记到现在。正要开口,院外突然传来清虚子中气十足的吆喝:“丫头!药膳好了没?再不来取,你那口子又要哭出……”
  “嗖——”
  破空声擦着薛瓷耳畔掠过。谢无尘抄起她枕边的玉梳掷向窗棂,力道之大让窗纸“哗啦”裂开三道缝。院外顿时响起掌门跳脚的骂声,夹杂着“逆徒”“有了媳妇忘了师伯”的控诉。
  “不许说阿瓷。”谢无尘对着窗户龇牙,转头却红了眼眶,拽着薛瓷的袖口小声告状,“他……他总笑话我。”
  薛瓷看着这个前一秒凶如狼崽、后一秒委屈成团的大型挂件,突然理解了掌门为何乐此不疲地来逗弄——毕竟谁能抵抗高冷剑尊的反差萌呢?
  药膳风波在午时达到巅峰。
  当谢无尘第三次把药碗推开时,一滴泪珠“啪嗒”落在薛瓷手背。那泪竟凝成冰晶,顺着她手腕滚进契约符文的纹路里,紫金光华骤然大盛。
  “呜……好苦……”他抽噎着蜷在太师椅上,玄色外袍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未愈的伤痕。薛瓷舀起一勺药汁,自己先尝了半口,顿时苦得舌尖发麻——难怪连噬魂毒都能忍的剑尊败下阵来。
  “乖,喝完给你蜜饯。”她揉着他紧绷的后颈,像安抚炸毛的猫。
  谢无尘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就着她尝过的勺沿将药含进嘴里。喉结滚动间,一滴泪溅在薛瓷衣襟上,化作冰蓝的灵石。
  “阿瓷……也苦。”他皱着眉头把蜜饯塞进她嘴里,指尖沾了糖霜,又无意识地舔了舔。薛瓷耳根轰然烧起来,这哪是撒娇而不自知?分明是撩人于无形!
  窗外偷看的清虚子发出“啧啧”声,下一秒就被飞来的蜜饯罐砸中脑门。
  接下来薛瓷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就发现谢无尘不见踪影,她最后还是在藏书阁找到了失踪的剑尊。
  那人正抱着她的外袍缩在书架角落,听见脚步声立刻抬头,发间还沾着未干的晨露——显然从清晨守到现在。见她要取高处典籍,谢无尘突然起身,轻松够到书册后却不肯递给她,反而将书按在胸口:“阿瓷……陪我。”
  薛瓷这才发现他脚边散落着十几颗灵力结晶,在暮色中莹莹发亮。心尖最软处像被羽毛挠过,她鬼使神差地点头,结果刚坐下就被圈进怀里。谢无尘把下巴搁在她发顶,满足地叹了口气,像巨龙盘踞在珍宝堆上。
  “剑尊大人,”她戳了戳腰间越收越紧的手臂,“我要喘不过气了。”
  环抱立刻松了三分,但某人湿漉漉的眼神比禁锢更让人心软。薛瓷认命地靠回他胸前,听着胸腔里平稳的心跳,忽然希望时光就此停驻。
  然而这份安宁却在第七日清晨被打破。
  薛瓷推开净房门时,差点撞上杵在门口的人形立柱。谢无尘连外裳都没披,单薄中衣被晨露浸得半透,见她出来立刻抓住她手腕,指尖凉得像块冰。
  “你……进去好久。”他声音闷闷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薛瓷又羞又恼:“谢无尘!这种事不用守着!”
  “可是……”他低头用鼻尖蹭她掌心,像犯错后讨好主人的大型犬,“这里……没有契约感应。”
  所有火气都被这记直球击碎。薛瓷长叹一声,拽着他往回走,没注意到廊柱后偷看的弟子们掉了一地下巴——谁能想到昔日一剑封喉的剑尊,如今连道侣如厕都要守门。
  只不过,这一切都转变发生在满月之夜。
  薛瓷半夜惊醒,发现身侧空无一人。契约符文滚烫如烙铁,指引她冲向院中。月光下,谢无尘手持青霜剑凌空而起,剑锋划破夜幕时带起霜雪千重。那凌厉剑势与白日里黏人的模样判若两人,仿佛昔日剑尊已然归来。
  她屏住呼吸后退半步,却踩断一根枯枝。
  寒芒倏忽而至,又在触及她咽喉前硬生生偏转。谢无尘收势落在她面前,眼中清明与懵懂交织:“阿瓷?”剑尖垂地时,一滴血从他虎口滑落——是强行逆转剑招的反噬。
  薛瓷急忙去抓他的手,却被整个拥入怀中。熟悉的青竹气息笼罩下来,谢无尘把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气,再抬头时,眼底又盈满她熟悉的依赖:“做噩梦了……。梦见你不见。”
  月光描摹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薛瓷忽然看清那道淡去的黑纹下,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挣扎——噬魂毒在侵蚀他的神智,而他在清醒与混沌间,始终记得要回到她身边……
  翌日清晨,清虚子带着新炼的丹药闯进院子,正撞见谢无尘在给薛瓷绾发。素来执剑的手捏着玉簪笨拙地比划,发髻歪歪斜斜像团乱云,当事人却满脸认真。
  “咳!”掌门故意大声咳嗽,“师侄啊,你这手法连山下梳头娘子都不如……”
  寒光闪过,他头顶玉冠“咔嚓”裂成两半。谢无尘保持着掷簪的姿势,眼神凶得像护食的狼,手却还虚虚护着薛瓷松散的发髻。
  清虚子顶着半头散发扬长而去,笑声惊飞满树雀鸟:“等这小子恢复记忆,怕是要把整个天衍宗灭口喽!”
  薛瓷转头看向正给她揉手腕的剑尊大人,那人立刻露出无辜表情,指尖勾着她一缕头发玩:“阿瓷……香。”
  她突然笑出声来。什么高岭之花,分明是只认了主就死心塌地的小狗,凶起来能撕碎敌人,撒起娇却连尾巴都要缠上来。
  檐下风铃叮咚作响,谢无尘忽然凑近,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薛瓷怔怔望着他映满晨光的眼眸,那里澄澈如初雪,又深邃似星河。
  或许某天毒消纹散,剑尊重临九州。但此刻阳光正好,而她的道侣正用剑气凝成冰花,笨拙地簪在她鬓边。
  第45章 核善 “再说阿瓷,杀了你哦。”……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时, 天衍宗的膳堂正上演着百年难遇的奇观。
  薛瓷捧着汤碗的手微微发抖——八张膳桌拼成的长案两侧,密密麻麻挤满了假装吃饭实则偷瞄的弟子。最前排的女修把筷子插进了同门鼻孔,后排的丹修差点把炼丹炉当碗使, 而这一切的源头, 是此刻正把下巴搁在她肩上的剑尊大人。
  “阿瓷,喂。”谢无尘捏着勺柄往她手里塞,玄色广袖扫过酱醋碟, 在雪白衣襟上拖出三道油渍。见她不接,那双总是含霜带雪的凤眼立刻泛起水光, 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活像只被抢了肉骨头的委屈大狗。
  “剑尊大人您……”薛瓷刚开口, 就听四周响起一片倒抽冷气声。某个体修手里的馒头“啪嗒”砸中前排器修的后脑勺, 在寂静的膳堂里响得像惊雷。
  谢无尘突然转头,眼神锐利如出鞘寒剑。那体修吓得直接翻进汤桶, 溅起的紫菜蛋花汤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
  然后被突然暴起的剑气冻成冰雕。
  “不许,吵阿瓷。”剑尊大人收回指尖, 转头又变回湿漉漉的眼神, 把勺子往薛瓷唇边凑, “尝尝嘛……”
  薛瓷在数百道灼热视线中硬着头皮含住勺尖,甜腻的桂花蜜瞬间糊满口腔。她这才发现所谓的“粥”根本是糖水泡米,甜得能齁死一窝蚂蚁。
  “好……好吃吗?”谢无尘期待地眨眼,完全没注意身后倒成一片的弟子——天知道剑尊大人是怎么溜进厨房, 又是怎么在炸了三个灶台后熬出这碗生化武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