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谢无尘垂眼,目光落在她握着自己的手上,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心疼了?”
  薛瓷立刻松手,耳尖发烫:“谁心疼你!我是怕你半路晕倒,我还得背你回去!”
  他低笑一声,忽然反手扣住她的指尖,十指相缠:“那牵好,别让我走丢了。”
  薛瓷心跳漏了一拍,嘴上却不肯服软:“剑尊大人这么大了,还学小朋友要人牵?”
  “嗯。”他摩挲着她的指节,语气平静,“怕你走丢。”
  薛瓷一怔,忽然觉得这话里有话。
  ——他在不安。
  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闷。她偷偷瞥他,却发现谢无尘正望着远处的山雾,眼神晦暗不明。
  “谢无尘。”她突然开口,“你有没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山风卷着落叶从两人之间穿过,谢无尘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望着薛瓷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月色,也映着他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掌心的暗纹突然灼烧般刺痛,提醒着他体内蛰伏的危险。
  “……没有。”他最终只是抬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声音轻得像叹息,“风大,回去吧。”
  薛瓷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展颜一笑:“好啊。”
  她转身走得干脆,裙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像只翩跹的蝶。
  谢无尘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猛地按住心口单膝跪地。一缕黑气从他指缝中溢出,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黄。
  薛瓷踏进寝殿的瞬间就倚靠在门的背面,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和谢无尘绑定了共生契约,所以即便谢无尘表面上若无其事,她也能感受到他体内气息在不断紊乱,甚至愈演愈烈。
  “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到底是谁?”她喃喃自语,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与谢无尘一模一样的脸。
  烛火摇曳间,她的目光落在了靠墙的书架上。虽然这只是谢无尘寝殿的侧殿,但书架上也摆满了各类典籍。只不过大都晦涩难懂,所以她时常会随手取阅,却从未仔细研究过。
  薛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书架。指尖在整齐排列的书脊上缓缓划过,带起一层薄薄的灰尘。忽然,她的手指在一本深蓝色封皮的典籍前停了下来。
  “《灵脉异闻录》?”她轻声念出书名,眉头微蹙。这本书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书脊处的磨损程度明显比其他书籍严重得多。
  她小心翼翼地将书取下,厚重的书册在她掌心发出沉闷的声响。翻开第一页,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书页边缘泛着岁月的痕迹。
  “这是……被人经常翻阅的痕迹。”薛瓷敏锐地注意到,这本书的某些页角有明显的折痕,有几页甚至因为反复翻动而变得格外柔软。
  她快速浏览着目录,突然在“心魔篇”的章节处停住了目光。这一页的页角被反复折叠,已经出现了裂痕。
  “心魔症状及应对之法……”她轻声念出标题,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随着阅读的深入,薛瓷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书中所描述的每一条症状,都与她通过共生契约感知到的谢无尘的状态完全吻合:
  「心魔侵体初期症状:
  一、灵力紊乱如沸水翻腾,难以自控
  二、识海出现异常波动
  三、性情渐变,多疑或过度克制
  四、夜不能寐,常有梦魇缠身……」
  薛瓷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这些症状,不正是这段时间谢无尘所有反常表现的根源吗?
  她急切地翻到下一页,想要寻找解决之法。忽然,一个章节标题吸引了她的注意:
  【特殊体质应对心魔篇:万物生特性详解】
  “万物生?”薛瓷呼吸一滞,这正是她的先天体质。她迫不及待地往下阅读:
  「万物生体质者,灵力自带生机,可滋养万物。若遇心魔侵体者,可尝试以下方法:
  一、日常肢体接触可缓解症状。万物生灵力会通过接触自然传导,有安抚之效。
  二、情绪共鸣能稳定识海。正向情绪可中和心魔戾气。
  三、若辅以特定法诀……」
  薛瓷刚要细看,却发现这一页的后半部分被人为撕去了,只留下残缺的纸边。
  “这是……”她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抚过那参差不齐的撕痕。这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且撕得很匆忙,边缘处还留着细小的纸屑。
  她不死心地继续往后翻,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发现了一行极小的批注:
  「切记:万物生虽可缓解症状,但治标不治本。若心魔根源未除,终将反噬。」
  这行字迹已经有些模糊,显然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但让薛瓷在意的是,这字迹与书中其他批注的风格截然不同,倒像是……某个不愿透露身份的人特意添上去的。
  “原来如此……”薛瓷合上书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难怪这段时间每当她靠近时,谢无尘的气息就会变得平稳些。
  这一切的反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薛瓷将书放回原处,缓步走到窗前。夜风拂过她的面颊,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透过窗棂,她能清晰地看到对面谢无尘寝殿的轮廓。此刻,那里一片漆黑,但她知道,他一定正在与心魔苦苦抗争。
  忽然,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划破夜空。薛瓷的瞳孔骤然收缩——透过窗纸,她分明看到对面房间里有一道黑气一闪而过。
  “谢无尘……”她无意识地攥紧了窗棂,木质框架在她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回到梳妆台前,薛瓷取出了自己常用的胭脂。她蘸取少许,在掌心郑重地写下一个“安”字。这是她临时想出来的法诀——既然万物生能滋养草木,那应该也能安抚心魔。
  “等着瞧吧。”她擦掉掌心的字迹,转身走向衣柜。指尖掠过那些素色的日常衣裙,最终停在最底层那抹绯色上。这件留仙裙自从收入衣柜就从未见过天光,此刻在烛火下泛着流水般的光泽。
  薛瓷拎起衣裙在身前比了比,镜中倒影霎时明艳三分。她记得买这身衣裳时的心情——那日路过绸缎庄,这绯色在满架素净中格外夺目,让她鬼使神差地掏了银子。可带回宗门后就后悔了,总觉得太过招摇,便一直压在箱底。
  “现在倒正好。”她自嘲地笑了笑,手指抚过裙摆上细密的褶皱。既然要治那人的心病,这般明丽的颜色或许比素衣更有效。
  铜镜映出她更衣的身影,绯色衣袂翻飞间,手腕上那道银白色契约若隐若现。
  “肢体接触……情绪共鸣……”她对着镜中的自己重复要诀,指尖不自觉地触碰契约纹。忽然福至心灵,从妆奁中取出一盒胭脂,用尾指蘸了些许,沿着契约纹的走势细细描摹。
  鲜红的胭脂覆在淡金符纹上,竟渐渐融为一体。薛瓷屏住呼吸,感受着契约另一端传来的变化——那翻腾的灵力似乎真的平静了些许。
  “果然有用。”她眼睛一亮,立刻又蘸了些胭脂,在左手掌心画下一个安神符。这是她在典籍上看过的古法,以万物生灵力为引,可安抚心神。
  窗外传来更漏声,子时已过。薛瓷却毫无睡意,对着铜镜练习明日要做的每个动作:抬手时衣袖该垂下几寸,转身时裙摆该扬起几分,甚至连指尖触碰他手背的角度都反复调整。
  “这样应该……”她突然对着镜子伸出食指,作势要戳什么,又紧急刹住,懊恼地摇头,“太刻意了。”
  转身从书案取来《灵脉异闻录》,她快速翻到折角的那页,就着烛光再次确认:“接触需自然,情绪要真挚……”
  忽然,契约纹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薛瓷猛地抬头,透过窗棂看见对面院落里闪过一道黑影。她下意识冲到窗前,却见谢无尘的寝殿门窗紧闭,唯有檐角的风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
  薛瓷眼尾轻挑,唇边漾开一抹玩味的笑,指尖漫不经心地绕上发梢,“不就是勾引?谁还不会了。”
  夜风穿堂而过,烛火轻轻摇曳。薛瓷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终于吹熄了灯盏。黑暗中,唯有手腕上的契约纹还泛着淡淡的银白光芒,像一盏小小的长明灯。
  第32章 月色 “小心玩火自焚。”
  晨光熹微时, 薛瓷已经对镜梳妆完毕。铜镜中的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唇上一点朱砂红衬得肌肤胜雪。她将青丝挽成飞仙髻, 斜插一支金丝蝴蝶步摇, 行动间蝶翼轻颤,仿佛随时会振翅飞去。
  “这身打扮......”薛瓷对着镜子转了个圈,绯色留仙裙如流水般漾开, 裙摆上暗绣的牡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她抿了抿唇,又往耳后抹了些茉莉香膏, “应该够显眼了吧?”
  推开门时,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薛瓷深吸一口气, 抬脚迈过门槛——然后差点踩到蹲在台阶上啃包子的时昭。
  “二师兄?!”薛瓷慌忙收脚, 裙摆却还是扫到了时昭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