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那你在这儿?”
  “交代事情真相,顺便替这姑奶奶收拾烂摊子。”陆迟风认命地垂头,“我有个新片儿,女一号几乎是照着这姑奶奶定制的,得她来演。”
  “温言走多久了?”
  “得有半小时了。”
  陆知序迈步就走。
  他身量颀长,气质清冷,方才满室热闹里才被黄色光线照得不那么孤独的背影,顷刻间又变得有些冷寂。
  孤零零地霎着陆迟风的眼。
  陆迟风看着那条被拉长的身影,一种巨大的不忍突然袭来,在陆知序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里突然喊住他:“哥!”
  陆知序顿住,却没回身。
  “嫂子是真的心疼你。”陆迟风很艰难地说,“别错过她。”
  陆知序很轻地笑了声:“还用你说。”
  他循着脚步与月影走出去,仿佛很笃定自己目的地在哪,自己要找的人又在哪儿。
  上天保佑,陆迟风希望他真的知道。
  他已经孤独得够久了。
  -
  室外又在下雨。
  这时节的雨总是多得让人心烦。
  陆知序拿出手机,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刚接通就被挂断,再打过去就被已经被拉黑。
  行,有力气折腾,起码说明人没事儿。
  路两旁的梧桐开得正盛,树叶一蓬一蓬地在雨里摇晃,倒显得比他热闹。
  他就立在路边,立在雨里,给温言发微信:“小祖宗,好歹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一个鲜红的感叹号跳出来。
  又判他死刑。
  也还行,总算知道原因是在他这儿,是吃醋了。
  不再是无缘无故跑了。
  陆知序唇边漫出个笑。
  最初的失控过去后,他已经没那么气了,叫了一白来接他。
  这会儿坐在车后座里,他甚至能有余力想一想,小姑娘能躲哪儿去。
  和捉到她以后——到底该怎么罚她。
  李一白从后视镜观察老板的神色,小心翼翼问了句:“陆总,咱们去哪儿?”
  “先回东山墅。”
  他像个极耐心的猎人,一寸寸巡视自己的领地,探查那只受了伤不高兴的小兔子又将自己藏进了哪一个窝里。
  可惜的是,东山墅压根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
  陆知序眼底镶着点儿冬雪封山的凉意,对着无人的夜色低声自语:“温言,真行。”
  第52章 有时越高山 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得罚。……
  温言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乍从别人口中听见陆知序要和门当户对的千金联姻时, 巨大的羞辱感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让她头脑发热着站了起来。
  而后假装浑不在意地笑笑离开,已经是她当下所有本能反应中, 最体面的那一种。
  陆迟风说他们的父亲是个逃兵, 温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遇到事情只会躲,只会逃, 可她确实是不敢面对。
  她可以冲上楼去打断陆知序和陆老的交谈, 指着陆知序的鼻子质问他什么意思,凭什么在即将和别人联姻的背景下, 还喊她未婚妻, 将她介绍给家里人认识,是看她可怜么, 还是怕她又要跑,先用这样的手段稳住她?
  但那又能如何呢?
  温言很怕,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怕陆知序居高临下地垂睨她, 然后轻描淡写承认这件事。
  再然后呢?他预备日后怎么对待她呢?
  不吭一声地和钟家大小姐联姻,然后将自己圈在东山墅里, 心情好了就来逗一逗?
  绝无可能。
  她形单影只地走在京市最热闹的景点附近。
  外面又下起雨,湿淋淋的雨落在她单薄的裙上,惹得她料料峭峭颤起来。
  夜深了,人群也开始散去,淅淅沥沥的街道上留她漫无目的地走,一阵风旋来,竟然在夏夜也觉得寒意汩汩。
  街道两边高矮错落的房子里晃着明媚灯光, 黄的白的,幽幽地正散着温度。
  可那都是别人的灯火,不是她的。
  她连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想过去开房, 可如今的京市,连20块一晚的偏远小旅馆都需要身份证登记。只要登记了身份证,陆知序就一定可以通过联网信息找到她。
  何况,她也担心那种地方不安全。
  不想面对陆知序是一回事,在乎自己的安全却永远都是更紧要的。
  孰轻孰重,温言分得很清。
  她将通讯录来回翻看,然而过往26年人生里她实在没有交下太多朋友,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打给岳琴。
  当岳琴听见她想借住学校宿舍的请求时,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不过今天太晚了,连闪送都没了,你要不要先来我家住一晚,家里有多的客房,你也可以顺便拿宿舍钥匙。”
  温言答应了。
  岳琴是京市本地人,暑假就回了父母家一起住。温言怕夜半上门冒昧,先去买了一篮子水果,拎在手里勉强周全个礼数。
  所幸岳琴家住的也不算远。
  三环内的大平层四居,看得温言咂舌,她知道追星女孩儿许多都小有资产,却不知道岳琴家里这样富庶,虽然和陆知序住的那些别墅没得比,但也算是京市比较豪宅的小区了。
  温言上门时,连发丝带人都已经湿漉漉了,还稍带着天地间的潮意与绿意。
  岳琴大呼小叫推她去洗漱,生怕她冻感冒。
  等温言换上岳琴还没穿过的新睡衣再出来时,连岳琴妈妈都醒了。
  岳琴的妈妈叫周月,是个胖乎乎,和气得一团喜气的中年妇女。见温言出来后,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打卤面,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同温言招手:“这闺女儿长得真标致,快来尝尝你周姨的手艺,外头那么冷,饿着了吧。”
  全然没提温言半夜投奔的局促与狼狈。
  打卤面很筋道,手工擀的。温言是嘉临人,嘉临不吃面食,但这碗面的温度让她拒绝不了,端着海碗,仰起头来吃了个精光,吃得全身都散出汗来,面色泛着红润光泽。
  “周姨手艺真好,我第一次吃完这么多面。”温言很真诚地赞美道。
  周月被哄得更开心,笑得身体东歪西倒,甚至笑得太狠了,还咳了几声:“不够厨房里还有,千万别和周姨客气啊。”
  “哎呀妈,人家温小言那么瘦一个,能吃下多少东西,大晚上的别再给人撑坏了,你快去睡觉吧。”
  岳琴说着站起来,将周月往屋里直推。
  周月拍着她的手直说岳琴没大没小的,可温言看那眉眼里,全是笑。
  岳琴将周月送回房间里,回到客厅,怪不好意思地说:“别见笑啊,我妈这人就是有点儿太热情了,撑着了吧。我带你去休息。”
  “不会,打卤面很好吃。”温言摇摇头,轻声说,“岳岳,你有个很幸福的家庭。”
  她其实,挺羡慕的。
  -
  岳琴刚才跟着温言吃了点儿,两人一起瘫在客房消食。
  说是客房,其实早就被岳琴霸占成她追星的小角落。她兴致满满地给温言介绍她的流麻、她的谷子,她的人形立牌种种温言从未见过的东西。
  等到话匣子放飞到天边时,岳琴才压低了嗓问了句。
  “温小言,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啊。”岳琴眼里的担忧不是假意,“怎么就你一个人,温衡呢。”
  温言沉默。
  从她把学校宿舍退了同意搬进东山墅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话题绕不过。
  遑论今夜这样狼狈上门,岳琴既然接纳了她,她就更不该对岳琴有所隐瞒。
  她想了想说:“温衡在他干爹那儿,我今天出来,也是躲他干爹。”
  岳琴瞪大了眼。
  “你们俩……在一起了?”岳琴呼吸急促,双眼闪精光,脸色比刚才吃撑了的温言还要红润。
  温言艰难地点点头:“算是?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细说。”岳琴将手上周边一扔,双腿盘起,正对温言坐得板正,“不说清楚你别想跑。”
  温言被她八卦的精神折服了,挑着重点大概讲了讲。
  也是想听一听从局外的人角度来看,这桩离谱到不可置信的关系,会是个什么模样。
  却没想到岳琴的重点偏到了姥姥家:“这么说……温小衡真得喊陆总一声爸爸了啊!这可真是太刺激了,这干爹总算没白认。”
  温言只简单讲了自己和陆知序在一起的事,没说温衡其实从娘胎里出来那天就得喊陆知序爸爸这事儿,怕太刺激人,岳琴大半夜再嚷起来吵到周姨。
  于是略点了点头,眉眼里有愁绪:“你说我这么跑出来是不是也不太对,多少也该听他解释几句?”
  直接把岳琴问住了。
  她是个从娘胎单身到现在的选手,所有恋爱知识都来源于书籍网络,哪敢乱给温言出主意。
  “诶,你那塔罗师,不是挺准的么,上次还说你和温衡他干爹要坠入爱河,我还觉得神神叨叨的。陆总那样的人儿,哪是我们平头小百姓能染指的。”岳琴兴奋得一拍大腿,对温言竖起大拇指,“结果还真让你给染指上了,牛逼温小言!吾辈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