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的脸色有几分古怪,很快便压下去。
  温言怔住。
  是啊,他有胃病来着,怎么能吃太辣的。
  那他爱吃什么?
  温言发现自己好像根本不知道。
  心不在焉地随便垫了几口,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温言问了陆淮地址准备去接温衡,外公的房子一直没卖,这么多年也没回去过,她想带温衡回去看看。
  陆知序问完她的行踪,手指敲在桌上,沉声:“六点钟,我来接你们吃饭。”
  “别关机,别让我找不到你。”
  温言不置可否。
  嘉临交通很堵,地形又复杂,司机开起车像过山车,腾转闪挪地见到温衡时,连温言都撑不住觉得头疼。
  温衡站在陆淮身边,更是脸色苍白:“妈咪,这边的车开得都好快啊。”
  温言也不知道温衡这严重晕车的毛病到底随了谁,她在嘉临长大,适应惯了,大部分时间坐车都不晕,陆知序看起来更不像是会晕车的人。
  陆淮火急火燎把温衡往温言怀里一塞:“你们一家三口自己玩吧,我晚上八点的飞机。”
  “这就走了?连顿饭都不吃啊。”
  陆淮盯着手机一顿打字,头也不抬:“还吃啥啊,就我追那小明星,这两天又不知道又怎么开始伤春悲秋了,要死要活的,我得回去看看。”
  温言看着他没说话。
  感受到她的注视,陆淮收起手机,正视她:“主要是面对我同班同学就要成为我婶婶儿这件事,我心里实在有点复杂。又希望你成,又希望你不成。”
  温言:“所以?”
  “所以为了保住我本就不多的良心,我还是离你,离陆知序,都远点吧。”陆淮没个正形地冲温衡挥挥手,“温小衡,等你回京市,哥哥带你去开卡丁车。”
  温言目送他吊儿郎当的背影,扯出个笑:“放心吧,这婶婶儿肯定是成不了的。”
  陆淮耸耸肩:“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小丫头片子好像真忘了。
  那年盛夏,窗外草木繁茂,她扎着马尾扬起眉,笑得像六月的太阳一样明亮。
  他在书房,对着满卷子暴躁的红叉,开玩笑问边上的人:“温言,既然我学不会让你这么生气,那为什么还非要死皮赖脸来我家给我当家教啊。难道你喜欢我?想当我女朋友啊?”
  她想了想,一笔头敲在陆淮头上:“陆淮,有没有可能我是想当你小婶婶儿呢?”
  过了这么多年,他算是真信了。
  当事人却没勇气再回望自己说过的话。
  世事大抵,总是如此。
  -
  温言买了支雪糕自己吃着,温衡眼巴巴地看,跟她讨要了几次,都被温言以他发烧刚好的理由拒绝了。
  陆知序今天的态度给了她点儿灵感。
  她想逼一逼温衡,哪怕只见他发发脾气也好。
  结果谁知道小孩儿不哭也不闹,只是丧眉搭眼地跟在温言身后,随着她的记忆找那个老小区。
  还是那么乖。比她好搞多了。
  “太外公住的地方好难走哦,要上好多的坡。”温衡甚至没颓丧太久,很快就被奇妙的地形吸引,恢复了点精神,指着马路对面拔地而起的高楼问,“怎么我们这边是一楼,那一栋已经是十楼啦。”
  温言顺着看过去,一眼见到记忆中那棵巨大梧桐树的树冠,弯弯眼说:“这就是嘉临的特色,等我们下去找到那棵树的树根,就到太外公家了。”
  “耶,从一楼,下十楼,再到一楼。”温衡被自己的冷笑话逗得笑了下,咯咯咯地乐起来。
  等两人终于找到小区入口,却发现老小区的门口挤满了人。
  像是有什么事儿。
  一群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围着几个穿着公职衣服的年轻人指指点点,用方言在说着很过激的话。
  温言大概听了一耳朵,是旧城改造的问题,要把这片老小区拆了,但是补偿方案一直没下来,老人家们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当然没那么乐意挪窝。
  来的人应该是发改委和规划局的,眼看压不住民愤,跑去一边停着的奥迪上请示了下。
  很快从奥迪上下来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衬衫前面的扣子被大肚子撑开几颗。稀疏的头发搭在额前,在炎热的六月被汗浸成油腻腻好几缕。
  “大家安静一下,陈局长来了!”有懂事的年轻人适时嚷道。
  那中年人果然很满意,点点头,夹着公文包,颇有官威地缓行过来。
  温言拧紧眉,看了又看,终于在撇开那人身上一层又一层的油之后,艰难地从那张脸上找到几分过往熟悉的影子。
  ……这发了福的中年油腻男,居然是陈炳实,她亲爹。
  温言没忍住,一连退了好几步,开始替温梦芝庆幸当年她抛夫弃女潇洒出国的决定。
  没成想这举动却在一群向前挤攘的人面前,反倒显得格外惹人注目了。
  “温言?!”陈炳实怒目圆睁,几乎是立刻认出她来。
  温言下意识就想躲。
  手机这时响起来,进来一条微信。
  是陆知序。
  ——在哪。
  第18章 有时雨 将他的心磨得,也柔软。……
  陈炳实被人群团团围住, 一时过不来,一双眼却死死盯着温言,像要把她生吞活剥才痛快。
  那个喊陈局长的有眼力见的年轻人见状忙三两步朝温言跑了过来。
  陈炳实见到心腹这样醒目, 心下稍安, 接着应付老人家们。
  温言带着温衡,不想和陈炳实对上, 转身想走, 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年轻人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回头高声喊:“局长, 人留下来了!”
  陈炳实遥遥夸了句:“干得好。”
  年轻人脸上便泛起得意来。
  温言将手机熄了屏扔进包里, 再抬头冷了脸:“规划局执法?对人民群众动手?不想被举报我劝你立刻放开我。”
  那年轻人缩了缩脖子,显是没想到面前是个硬骨头。
  温衡见到温言被欺负, 一声不吭,抱住那人大腿张口便咬。
  牙齿尖尖,痛得那人厉声叫起来:“小兔崽子。”
  剧痛下一抬手便把温衡拂开。
  温衡高烧刚退不久, 被人一推手脚发软地站不住,猛地跌坐在地上。
  “温衡!”温言胆战心惊扑过去, 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一股巨大的愤怒与恐慌从心底升起,“摔到哪了?跟妈咪讲,疼要说,千万不能忍知道吗。”
  温衡摇摇头说没事,掀着牙齿,小兽似的吼:“不准你欺负我妈咪!”
  “?这兔崽子喊你什么?!”
  陈炳实三言两语处理完那边的人群, 大迈步走过来恰好听到温衡这句话,眼里有滔天的怒火酝酿着。
  他看看温衡,又直勾勾地盯着温言, 嘴里念念有词:“你才多少岁,这兔崽子这么大了,瞧着得有七八岁了,你什么时候生的他?未成年就生了?!”
  “说啊!!”陈炳实越说越快,到最后顾不上在场那么多人,几乎是吼了出来。
  温言替温衡拂掉身上灰尘后,再三确认他没有哪里不舒服,牵着温衡的手转身就走。
  从头至尾就当陈炳实是空气,连个眼神都不屑给。
  陈炳实被无视了个彻底,又是在心腹面前,恼怒得失了理智。
  他挺着大肚子往温言面前一站,拦住她的去路:“八年前你发条短信说去国外读书了,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任何音讯,我还当你死在国外了,结果是跑去国外躲着生小孩了?!”
  “温言,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陈炳实手直哆嗦,骂骂咧咧来拉温言,“真是丢我陈家的脸。这里人太多了!上车再说,这孩子他爹是谁?外国人?中国人?”
  温言一把甩开他的手,讥笑开口:“这位局长,我跟您很熟吗?大庭广众下对良家妇女动手动脚,不太合适吧?”
  陈炳实没想到温言压根不认他这个父亲。
  “你在说什么蠢话!”他压低嗓呵斥,脸红得像烂熟后的无花果。
  围观的人还没有散,对这边指指点点,听到温言的话更是哗然。
  陈炳实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混账东西,老子是你亲爹!自己不知检点给不知道哪里的野男人生了孩子!反过来构陷你爹,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是吧!”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陈炳实对着四周的人赔了个笑,又厉声对一旁不敢吱声的年轻人说,“还不快去疏散!”
  年轻人一溜烟跑了。
  温言抱着臂冷笑:“我可没有一个婚内出轨,抛妻弃子的爹。”
  “啪!”
  陈炳实的巴掌结结实实落在温言脸上,厚实的肉掌狠狠将她扇得侧过头去,一个鲜红的掌印霎那间占据了温言半边脸。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陈炳实揉揉手,仿佛被打痛的是他,“当年是你妈跟着野男人跑了,我看你的心肝也跟着被狗吃了。要不是我,你以为你有钱读书读到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