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蛋白带了圈酥脆,简单的调味也有极佳的口感。唯独这蛋黄,显得有些干巴。
  “这蛋黄没味道啊。”
  “放面条里头不用另外调味。单吃嘛,可以沾一点酱油。”
  苏丝弦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手中筷子却十分诚实地夹着蛋黄在酱油碟子里蜻蜓点水,而后小口品尝起来。
  得益于酱油的浸润,原本干干的蛋黄在唇齿间化为了沙质的颗粒,咀嚼时那独特的口感与馥郁的香味让苏丝弦欲罢不能。
  “这些需要我来吗?”沈星川指着那一打鸡蛋说道。
  明明这顿饭自己是主厨来着,苏丝弦面上挂不住。她一把接过铲子,开始极致挽尊。
  “我又不是没下过厨。只是这种灶台一看就需要两人一起操作的嘛。你……烧火去。”
  沈星川听话得很,又将自己挪到了烧火位置上,往里面添了些柴。
  得益于沈星川的教学,这次的鸡蛋完美成型。苏丝弦哼着欢快的儿歌小调,往里头撒了些盐。
  铲子贴锅正欲翻面时,她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记忆中的沈星川很少下厨,做的也只是些简单菜品。以往,苏丝弦只当她是在英国这个美食沼泽地里锻炼出来的技能。但是,这个年岁的沈星川,十七岁的沈家大小姐,是如何拥有这种熟练程度的做饭经验的?
  沈星川听那荒腔走板的儿歌断了响,以为她又生了什么问题?侧过身子,却意外对上了苏丝弦探究的深眸。
  “煮面、煎蛋,还会烧火。沈家是打小把你发卖到了乡下当童养媳吗?还是,你想起了些什么?”
  第63章 一抹阳光
  嘣!不知何处捡拾来的木柴里竟惨了枚锈钉,被烈火一番锻炼后往外蹦着烧红的铁屑。
  滚滚血焰映在沈星川的镜片上,鬼蜮躯体囚困在她猩红眼眸的怒火中,嘶哑尖叫扭曲挣扎着。
  苏丝弦的手腕悬在半空,鸡蛋于油锅中吱吱作响。她望着沈星川,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问眼前的人,是不是记起来了些什么?
  过往点滴记忆汇聚成了河流。她置身其中,看着堤坝被轰隆炸出了个豁口,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都不可避免地东流而去。
  每当水位降低一寸,她便需要低头以身测量。而每一次地低头,都能看见自己那颗跳动不已的心脏。她极端厌恶这种不可控的感觉,却又无可奈何。
  那节木柴烧透成了块红玉,铁钉像是一滴凝固其中的血液,格外扎眼。
  砰砰砰!火钳一下下敲打在木柴上,那大小不一的残躯零落四溅。
  沈星川夹着那枚烧红的铁钉,往灶台旁的水盆里丢去。看着那灼热的东西在水中吱吱几声响,吐出最后一缕黑烟,安静的沉了下去后,方才开口。
  “物理学问题。空气流通……。”
  “停。”高中就透支了此生智商余额的苏丝弦,完全不想重现当年煎熬。她没有再问,将头扭了回来,拿起铲子默默收拾起在锅中捐躯了的鸡蛋。
  她没有去深究他人不便回答问题的乐趣。也相信遇事不知全貌不会轻言,免得让人多费思绪的沈星川,有自己的不便之处。既然她答应了自己全部记起来时,会回复那个问题的答案,那她便只能相信且辅以足够的耐心。
  最难的一步被二人合力轻松解决。接下来便是烧水烫菜的活,苏大厨得心应手得很。
  早间浪费了许多时间,眼下要追拍摄进度便只能将午休的时间挪来用了。十二点的中饭被拖迟到了两点。闻到味儿的剧组人员见缝插针赶来吃了两口加餐,又匆匆赶回去拍戏。
  掌勺的苏大厨倒是没什么意见反而热情的给递碗筷,只是那坐在灶台边压阵的沈总,看着那垒在盘里的煎蛋一个个减少的眼神,让人心里不自觉发毛。
  “剧组的午饭推到下午两点多,你们应该是吃不上了。这边到机场有段距离,你们吃点垫垫,”
  沈星川烧的火,苏丝弦煮的面。安妮和博纳受宠若惊地捧着碗,还未品尝,一通赞美便先行来到。
  苏丝弦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乐开了花。她端着最后一碗面条递给了洗手归来的沈星川。
  “呐,你的。”
  最后一碗虽论不上多,但单凭他们的关系想来也不会多差。可是,沈星川低头一看,那面条上孤零零压着的蛋黄,让她认清了事实。
  “为什么只有蛋黄?”
  虽说算不上劳苦功高,沈星川也自认兢兢业业,怎的这位大慈善家到自己这就成了抠抠嗖嗖的地主剥削阶级呢?
  因为蛋白在她等某人回答问题的时候煎焦了啊!刚就想着让某人自作自受的苏丝弦,临了还是心软的将焦糊蛋白剔了。
  如今看来,她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狗,没好气地说道:“爱吃不吃。到时候低血糖头疼可别怪我。”
  安妮和博纳同时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金灿灿的煎蛋,极有默契的捧着碗躲到了角落里。
  饭还是要吃的,尤其是在做饭人心情不佳的时候。看着沈星川颇为识趣的拿着筷子连面带汤吃了个干净,苏丝弦方念着人不多时便要走了的缘故给她了个好脸色。
  孩子们吃完都十分乖巧地将碗筷放到水池里,在她们面前排列整齐,一二三倒数后一起弯着毛茸茸的脑袋,向她们鞠躬。
  “谢谢姐姐们!我们下次还会再来的!”
  “不客气。”沈星川拿了袋喜糖出来,散给他们。
  苏丝弦一个个替他们擦了嘴,方才送走这群小小的客人:“欢迎下次光临哦。”
  看着孩子们手拉手出了院门,苏丝弦戳了戳旁边人腰腹上的软肉:“记得报销啊,沈总。”
  沈星川疑惑,分明是她欠的人情,怎么还捎带上自己了?
  苏丝弦咋了咋眼:“谢者有份。再说,我这不是想趁着财产没分割前,把你的资产都花完吗?”
  沈星川心平气和的递了个无所谓的眼神过去:“行啊。我也用了苏小姐的一千三,左右不亏。”
  苏丝弦下意识觉得是自己听错了,缓了老半天才从这句话中品出来一丝三十六岁沈星川那独有的,噎死人不偿命的熟悉感。
  “不是沈星川,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不学好了!”
  沈星川任凭那人拔高了音量,只装得充耳不闻,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端着碗筷起身向屋内走去。
  被彻底忽视的苏丝弦脑中只余下荒唐两字。连忙亦步亦趋跟在她身旁,追着进了屋子:“你这么大个总裁,你不还钱!”
  角落里,捧着面碗埋头喝汤的博纳和安妮双双抬起了脑袋。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饱嗝。
  经历了一场大战的厨房里,二人并肩站在那一排水槽前。
  刺骨的水里泡着被糟蹋的不清的锅碗瓢盆。苏丝弦一时没控制好洗洁精的量,那泡沫节节攀升,足足有一指厚。
  沈星川担心她这大病初愈的身子碰到冷水再有个头疼脑热的。于是,丢了块干净的抹布给她,把负责擦干的工作外包给了这位跃跃欲试的祖宗。
  苏丝弦小心地将碗里的水渍擦干:“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泡沫太多,沈星川把洗刷干净的碗又在活水下冲了一遍,方才递给苏丝弦。
  “五点多吧。”
  自昨晚到如今的空挡是沈星川能在年底挤出来的最后一段宽裕时间。爱情不足以果腹,面包和钞票才能支撑生活。
  苏丝弦没理由留人,点了点头,端着那篮子碗筷搁在屋檐下的通风处阴凉着。
  沈星川料理好一切,擦干了手。刚跨出屋门,便瞧见苏丝弦正拖了把椅子坐在廊下。如同村长说的,雨停了。太阳懒洋洋地同薄云拉扯着不肯上班,淡黄褪色的草杆子上缀着滚来滚去的露珠,一晃一晃动个不停。
  十二年来,手杖触地的声响早已熟记。苏丝弦朝身旁的竹椅上点了点下巴,示意人坐过来。
  待人听话坐好后,她的眼睛又落在那高高卷起的袖口上。
  “手。”
  沈星川将手杖靠在久经风霜的柱子旁边,极为自然地将手臂递了过去。
  袖子被仔细扯平整,苏丝弦又将那纽扣拨弄好,方才把毛衣翻下来盖住那单薄的衣裳。
  “那时候有场戏,送不了你。这边的夕阳不错……。”
  说话间她一抬头,猛跌进了镜后眸中晕染上的一片金黄之内。
  沈星川点了点头,一眨眼吐露两个字来:“很美。”
  中午的风带着雨后露水与阳光的气息,将沈星川垂在鬓边的发丝吹扬而起,自己的影像在那双眸中忽明忽暗。
  瞬间一切思绪都杂糅在了一处,堵得苏丝弦心跳都慢了半拍。她将风吹到眼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发热的耳廓,竟把自己吓了一跳。
  忙不迭的,苏丝弦本在心里送了胡思乱想的自己两个巴掌。别想太多!这眼瞎了半辈子的女人嘴里,可吐不出象牙!
  “沈总,我们现在需要前往机场了。”出现在院子门口的安妮向沈星川举了举手机,示意她注意一下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