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而偌大的寝殿里,除了宋硯辭和她,再没有任何一个人。
  墙上的壁燈并未燃几盏,整个寝殿里看起来昏暗而暧昧。
  她的心里不禁生出一丝警惕,不动声色地向墙角缩了缩,刚要开口,胃中忽然一阵天翻地覆。
  姜稚月忍不住趴在床边,捂着胸口干呕了起来。
  忽然,她的手腕被男人冰冷的掌心死死攥住。
  他似乎不带一丝怜惜地将她狠狠一扯,姜稚月
  的上半身踉跄着被他拽进了怀里用力压住。
  宋砚辞眸光里透着丝丝寒意,攥得她手腕发疼,从齿缝中一字一句发问:
  “姜、稚、月,你与他……何时开始行的房事?”
  男人的嗓音沙哑,喉咙里像浸了血。
  姜稚月挣扎的动作一顿,身子陡然僵住了。
  良久,她扯了扯唇角,若无其事道:
  “我不知道执玉哥哥在说什么。”
  “不知道么?”
  姜稚月没说话。
  宋砚辞冷笑一声,掐住她的下颌逼她看向自己,暗含潮涌的深色眼眸微眯了眯:
  “你早就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了吧?!”
  他眼底发红,一字一顿,语气泛着濒临迸发的冷意:
  “姜稚月,你连我都瞒,是怕我会害了你和宋知凌的孩子么?”
  姜稚月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手指緊攥着身下的锦被。
  良久,她抬起脸,眼中竟有种坦白的平靜,轻声反问道:
  “你不会么?”
  宋砚辞额角青筋猛地跳动了几下,看着她沉默了下来。
  姜稚月知他是默认了,没来由的心里一酸,眼圈一瞬间就红透了。
  她微微仰起小脸,倔强地瞪着他:
  “宋砚辞,这是我与宋知凌的事,你无权干涉。”
  “但宋知凌已经死了!”
  宋砚辞的嗓音沙哑,语调陡然上扬,眼尾不知何时也晕上了一抹猩红。
  “没有!没有没有!”
  姜稚月听见这句话,突然发了疯般揪住宋砚辞的衣襟,狠狠在他身上扑打:
  “让你去救他!让你去找他!你为何不去!!他是你弟弟啊!!他是为了掩护我们撤离,才遭此横难!!都怪你都怪你!!你还我的宋知凌!!宋砚辞!你还我夫君!”
  姜稚月从前从未在他面前这般失态过。
  宋砚辞如今还清楚地记得,她笑意盈盈唤自己执玉哥哥的样子,记得她醉酒时靠在他肩头小憩的乖顺,也记得上元灯会她提着兔子灯,在漫天烟火中对他笑说“愿与执玉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时的明艳。
  可现下,她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在他面前理智尽失,红着眼眶厉声质问他。
  宋砚辞的心像是被刀狠狠剜了一下一般,他死死将她抱进怀中,嗓音颤抖而干涩:
  “阿月,你冷靜些!如今你的身子不能伤心过度……”
  他知道姜稚月的记忆还停留在昏倒前的那个客栈,可宋知凌的尸体早在两日前就已经被褚屹找到,秘密带了回来。
  但宋砚辞知道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只能一遍一遍撫着她的后背,语气溫柔地安撫她,希望她能冷静下来。
  可不知是不是姜稚月怀了身孕的缘故,情绪却越来越不受控制。
  她在他怀中狠狠挣扎,哭的不能自已:
  “宋砚辞你放开我!!你出去!!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我们……我们明明有机会救他的!!都怪你!!”
  “怪我么?!”
  宋砚辞的神色骤然变得幽沉,他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
  他闭了闭眼,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低头看她,语气中带了几分莫名的寒意,一字一句似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我曾在你们成婚时告诫过宋知凌,不要与你圆房,不能让你有孕——”
  “你……”
  姜稚月身子一震,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他。
  宋砚辞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嗓音多了几分沙哑:
  “可他非但不顾及你的身体和我们的处境,还在遇袭的时候因为自己的鲁莽,险些至你与险境。”
  那日原本按照宋砚辞的布防,其实那些黑衣人根本没法伤及他们。
  而宋知凌带着母親两人,也好脱身。
  只是后来宋知凌不顾计划,执意追上来那一趟,才在半路上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引得敌人对他们发起了围攻。
  姜稚月显然也听懂了宋砚辞话中的意思。
  此前许多不愿意想得细节如今突兀地浮现在脑海——宋知凌那日出现时,宋砚辞的第一反应就是质问他为什么要来,催促他尽快离开。
  只是他们当时都没有在意。
  姜稚月整个人突然颓废了下来。
  苦涩在心底蔓延,她张了张嘴却忽然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眼泪从眼眶中无声滚落。
  良久,宋砚辞轻叹了声,目光不自觉游移到她平坦的小腹,忽然伸手覆了上去。
  男人眼神溫柔,可声音里却满是强势的威逼:
  “阿月,打掉孩子,今后……跟我在一起。”
  宋砚辞掌心底下,姜稚月的身子明显变得僵硬。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苍白的唇瓣颤抖着,忽然弯腰干呕起来。
  宋砚辞眉心紧蹙,轻抚她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姜稚月突然抬头,眼眶红得厉害:
  “凭什么?!宋砚辞,我凭什么要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爱你的时候,你是怎么拒绝我的?在父皇的乾清殿中,你又是如何拒绝赐婚的?!”
  她重重挥开他的手,眼中满是愤怒和决绝:
  “我是有了身孕,但宋知凌是我夫君,是我腹中孩子的父親,如今即便他生死未卜,你又凭什么管我?!就凭你是我的大伯哥么?!”
  “凭什么?!”
  宋砚辞禁不住笑出声,眼底眸光倏然变得冰冷:
  “你可知现如今你怀孕,意味着什么?!”
  姜稚月眼眶通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低落,在锦被上泅染出一片深色。
  “与你无关。”
  良久,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腹中的骨肉是我和宋知凌的牵绊,这孩子我会生下来,即便没有他,也与你无关。”
  宋砚辞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血腥气,一直以来的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你确定?”
  他紧盯着她,声音嘶哑得可怕。
  姜稚月别开视线:
  “送我回去,我要回姜国。”
  宋砚辞冷笑一声,猛地掐住她下巴,却在触及她的一瞬间放轻了力道。
  他的拇指缓慢摩挲着她唇角,静静瞧了她良久。
  最后,他所有复杂汹涌的神色都归于平静。
  他的唇角缓慢地勾了起来,声音忽然溫柔得可怕:
  “回姜国?阿月就不怕你的太子哥哥没有援兵,支撑不了多久么?”
  “你什么意思?!”
  姜稚月瞳孔骤缩,猛地挣扎起来,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红痕:
  “你用我哥哥来威胁我?!宋砚辞!我从未想过你是这样的人!你答应会派兵增援的!”
  “我是答应过,但……那时候,你是宋国的太子妃。”
  宋砚辞掩在袖中的左手克制不住地颤抖,他的眼底压抑着姜稚月看不到的黯色。
  他弯了弯唇,轻轻俯下身子,冰冷的薄唇在距离她唇瓣一指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视线向下,盯着她微微张开的红唇,语气温柔得近乎情人间的呢喃:
  “阿月,倘若想要我派兵增援,那就乖乖坐好你宋国太子妃的位置。”
  “你什么意思?”
  姜稚月蹙了蹙眉,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男人如此陌生。
  “你当真要生下这个孩子,即便最坏的结果是你孩子的生身父亲已经身死?”
  宋砚辞视线上移,望进她的眼底,不答反问。
  姜稚月咬着唇,沉默以对。
  宋砚辞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瞧了许久,最后轻笑了起来。
  他放开她,在她的小腹上抚了抚,眼神温柔得就仿佛她腹中的胎儿是他的孩子一样。
  “好好休息吧,旁的,什么都不要多想。”
  说完,宋砚辞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姜稚月盯着他陌生的背影,忽然笑了出来:
  “宋砚辞,你是打算将我囚禁在此了么?”
  男人脚步一顿。
  姜稚月语气忐忑地又问:
  “你会放过我腹中胎儿么?”
  宋砚辞并未回头,在原地伫立了良久,随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寝殿。
  殿宇厚重的门缓缓关上,在寂静的黑夜里拉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姜稚月定定盯着宋砚辞离去的方向。
  良久,双肩一沉,忽然像是失了所有力气一般瘫靠在了床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