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那处是湖底的一块儿巨石形成的浅滩,约莫半人多深,不是很险,但淤泥有些多。
  琉璃才刚试着用手够了一下,那处的湖水就被搅浑了。
  “别!你先别动!”姜稚月着急地一把拉住琉璃,“万一再不小心掉到深处了怎么办。”
  “那怎么办啊?”
  琉璃来姜稚月身边晚,并不太知晓她与宋砚辞兄弟二人之间的纠葛。
  只知道这块儿玉佩是公主成婚当夜,驸马送给她的,定是重要至极的信物,如今掉了公主定然心急。
  锦葵看了她一眼,冷静安排道:
  “你在这里陪着公主,顺便盯好玉佩,公主——”
  她看向姜稚月,“我去叫人来。”
  姜稚月正紧盯着浑浊的淤泥慢慢沉淀下去,闻言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口应了一声。
  等锦葵走了,湖水慢慢变得清澈,姜稚月看清那块儿玉佩还在浅水处,这才松了口气。
  琉璃见她这幅模样,也不由跟着心焦,一咬牙,干脆道:
  “公主,水不深,要不我下去替公主捡吧!”
  姜稚月闻言眼睛一亮。
  琉璃以为是她同意了她的提议,谁料她却是将自己身上的披风一卸,挽了挽袖摆打算亲自下水。
  “公主!”
  琉璃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慌忙拉住她的手腕,死都不放手,急得都带了哭腔:
  “奴婢下去就行!您、您千金之躯,可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不要。”
  姜稚月拒绝她。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那日宋知凌送她这块儿玉佩时的表情。
  ——真挚又带着些羞涩的紧张,怕她拒绝,也怕她嫌弃他雕得不够好。
  然后,青年紧张的神色,同昨日颤抖着拥吻她时的神色渐渐重叠。
  姜稚月脸颊发烫,俯身瞧着水中那点儿白色的影子,坚定道:
  “我要自己下去捡。”
  说罢,拂开琉璃的手,不顾她的反复劝阻,扶着岸边的石块儿,小心翼翼踩进了水中。
  那片浅滩虽然不深,但若是想弯腰去捡玉佩,还是要几乎将整个身子都埋进去。
  更何况姜稚月才刚探出去一只脚,那水就开始浑浊起来。
  她整个人在水中站稳后,低头估摸了一下玉佩的位置,深深憋了一大口气,闭起眼睛弯腰钻进了水里。
  只留一片粉色的薄纱漂浮在水面上。
  琉璃整个人的心都跟着姜稚月的这个动作吊了起来,她手脚冰凉如同伸出冰窖,紧张得几乎快要晕过去。
  突然,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锦葵找人回来了,又急又喜地慌忙回头。
  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欣喜之色猛地僵在脸上,一瞬间血色尽褪。
  第37章 “我再也不爱你了。”……
  玉佩掉落的位置不算深。
  姜稚月憋着气在水中摸索了小片刻,便碰到了它。
  她欣喜地将玉佩攥进手心,扶住一旁水池的边沿,兴冲冲从水中钻了出来。
  “琉璃!我找到啦!”
  少女的嗓音清脆,语调中满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全然顾不上自己尚且浑身湿漉漉地泡在水中,先是低头仔仔細細地将那枚玉佩用湖水濯洗干净。
  羊脂玉雕成的小猪,在她的掌心似乎笑得愈发憨态可掬。
  姜稚月翻来覆去检查了一番,见玉佩并无磕碰,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倒是在玉佩的一角,发现了一行从未注意到的小字。
  她一面好奇地查看那行字,一面
  头也不抬朝岸边伸出手,俏声道:
  “琉璃,快拉我上来!”
  话刚说完,一阵风吹过,姜稚月没忍住猛地打了个喷嚏。
  这一下动靜有些大,她脚底下踩着的那块儿石头略一晃动,姜稚月的身子緊跟着一歪,眼瞅就要掉进湖里。
  下一刻,她伸出去的那只手猛地被人握住,将她拉了回来。
  姜稚月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然而一抬头,惊诧地发现眼前之人居然是宋硯辭。
  而她沾满泥污的那只手,正被男人握在温暖干净的掌心中。
  她身子猛地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挣开了他的手,一只手抓緊玉佩,一只手攥着自己被水浸透的衣襟。
  整个人从头到脚,所表现出来的抗拒意味再明显不过。
  姜稚月的腰臀以下还泡在水中,身上臉上甚至手指缝隙间,都沾染了许多湖底的淤泥,发丝也狼狈地贴在颊边。
  薄薄的春衫浸了水后緊贴在身上,腰身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曲线。
  宋硯辭眸底闪过一抹幽黯,最后无奈地重新朝她伸出手,叹道:
  “难道你打算为了躲我,要一辈子站在水中不成?”
  姜稚月没出声,往他掌心瞥了一眼,并没有将手递出去,而是两手叩在池边的石缝间,手脚并用从湖中往出爬。
  身上的衣衫泡水后很重。
  姜稚月素来爱美,可她此刻爬出来的姿势其实并不优雅。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肯将手递给他。
  在尝试了两三次后,姜稚月才在猛然回过神的琉璃的帮助下,艰难爬了上来。
  宋硯辭的眼神一直緊随着少女狼狈的身形,在她反复艰难的动作中,眸光墨色逐渐翻涌起浪潮,幽深得可怕。
  她刚一上来,他便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将自己的外裳披在了她的身上。
  见她还要拒绝,宋硯辭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冷声道:
  “我送你回去。”
  他的力道紧了紧,从齿缝中一字一顿挤出两个字:
  “弟、妹。”
  姜稚月原本还想挣扎,然而听出了他压抑的语气中不加掩饰的威胁意味时,陡然停了下来。
  她抬头看了男人的侧臉一眼,回头冲琉璃和匆匆赶来的锦葵搖了搖头,妥协地跟在宋砚辞身旁默不作声地往回走去。
  走出花园没多久,绕过一道缠着绿枝的月洞门,是一间炭房。
  临近夏日府中用炭少,这间偏远的炭房就暂时荒置了。
  宋砚辞手臂用力将人往里一带,就站在月洞门边,堵住了她的去路。
  姜稚月一个踉跄才堪堪站稳,本来捡回玉佩好好的心情,从见到他开始就被搅得细碎。
  她蹙眉抚了抚手腕,语气中到底带了几分气性,不耐道:
  “你带我走的不是回西院的路,兄长如此,就不怕府中人看见了,在我夫君面前乱嚼舌根?”
  宋砚辞定定看了她半晌,沉声开口:
  “你既知晓我是你的兄长,为何还要将我视作洪水猛般躲着我?”
  姜稚月一愣,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口中低声嘟囔着:
  “谁、谁躲你了?”
  想了想,她找回了几分底气,补充道:
  “不过是想着没什么事,同大伯哥没有见面的必要而已,伯媳之间本就应该避嫌。”
  “避嫌?!”
  宋砚辞似乎被她气笑了,轻嗤一声:
  “所以你就将我送你的玉佩随意赏赐给了下人?!而他给的,你不惜弄脏衣裙也要亲自下水去捡?!”
  姜稚月掌心里,羊脂玉温润的触感似是宋知凌昨夜手心的温度一样。
  她忍不住蹙眉,反驳道:
  “这玉佩是云笙亲手打磨的,意义不同。”
  “呵——”
  宋砚辞像是无奈般舒了口气,上前一步,将她逼退到墙边,哂笑道:
  “他给你的是亲手打磨的,我给的就不是么?!”
  “姜稚月,是谁四年前生日的时候同我说,想要一块儿我亲手打磨的玉佩当做送你的生辰礼?!”
  姜稚月闻言猛地攥紧掌心里的玉佩,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见她沉默不语,宋砚辞便知道她其实是知晓的。
  盯着她看的神色间不由漫上几分自嘲的笑意。
  “如今成了婚,连你我之间十数年的交情,也要因为一句‘避嫌’而彻底舍弃么?!”
  姜稚月垂眸不语。
  宋砚辞的目光紧紧压在她的臉上,良久,忽然似无奈叹道:
  “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不会水?方才那种情况,先不说会不会染上风寒,若是不小心跌入水中……”
  “宋砚辞你凭什么管我?!”
  姜稚月似是再也憋不住委屈,对他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没了耐心。
  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抬头看着他,眼圈一红,扬声恼道:
  “你不过就是我夫君的兄长,与我有何干系要来管我的事?!你若是不喜欢我,干脆就不要来招惹我,不要见我,不要与我说话!凭什么要对我指手画脚,凭什么管我?!”
  “凭什么?!凭我是你兄长!”
  “你不是!”
  姜稚月高声反驳,眼泪已蓄满了泪珠:
  “你不是你不是!我从来就不曾将你当做兄长!你也不是我的兄长!如今我和宋知凌成了婚,你更不是我的兄长!!宋砚辞!我不需要你管我!!少来假惺惺地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