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宋砚辞和太子先行出了乾清殿。
  两人一前一后,一坐一走朝前去,阳光满满落在身上,透出明亮的光影。
  宋砚辞放慢了速度,扫了眼身旁的影子,笑道:
  “太子近来,可是和薛姑娘出了问题?”
  那影子明显一顿,太子语气微绷:
  “没有。”
  “哦,没有就好。”
  宋砚辞盯着前方,气定神闲:
  “只是听说前两日薛凝的表哥进了京,如今正借住在薛府,想必……薛姑娘定不会为了她表哥的功名求到太子殿下跟前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太子蹙眉,语气明显不悦。
  “没什么,我在京郊有一座庄园,里面引了奎山的温泉,温泉池在一片百亩桃花林中,桃花树上挂满了花灯,夜里泡着温泉赏景最是怡然,哦,对了,温泉旁还埋了几坛远山酿。”
  “你跟孤说这些做什么?”
  宋砚辞停了下来,侧头看他一眼,唇角笑意温和:
  “我以为殿下会需要。”
  太子亦跟着停了下来,直视他半晌,冷道:
  “你想要什么?”
  “没什么,权当……弥补吧。”
  “你以为阿月需要你的弥补?”
  “不需要,弥补我自己的缺憾而已。”
  太子蹙眉:
  “你的缺憾?”
  宋砚辞笑了笑,没接话,只说:
  “待会儿我让褚屹将庄子地址和对牌给殿下送来。”
  说完,他几不可察地朝乾清殿的方向瞥了一眼,缓缓转身。
  太子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正从殿里出来的姜稚月。
  他忽然转身,对着宋砚辞的背影问他:
  “你那庄子是何时弄的?”
  隔的有些距离,太子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
  良久,前面传来宋砚辞平静的声音:
  “大约三年前的这时候吧。”
  太子眉心重重一跳,不知为何,下意识又回头望向身后的姜稚月。
  “怎么了哥哥?”
  姜稚月出来的时候,只瞧见宋砚辞的背影,再被太子莫名的眼神一瞧,脚步不禁迟疑了几分:
  “哥哥与他……说了什么?”
  太子瞧着她,笑了一下:
  “没什么,朝堂之事而已。你的身子如何了?孤昨日出宫办事,回来才听说你喘症又犯了。”
  “已经没事了,太医说还是半月前受伤引起的。”
  姜稚月随他一起走出乾清宫,两人不紧不慢往璋华殿的方向走。
  太子回头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才要开口,李福安臂弯搭着拂尘匆匆走来:
  “殿下!”
  李福安满面愁容禀告道:
  “方才二公主府来信,小皇孙突然呕吐高烧,昏迷不醒……”
  “怎会这样?!今早不是还说只是发热?!”
  李福安还未说完,姜稚月脸色骤变,猛地抓住他的手臂。
  “哎哟!”李福安被她抓得疼,又不敢动,愁得叹气,“奴才也问了,说是突然发作的!”
  姜稚月看向太子:
  “哥哥……”
  太子瞧了她一眼:
  “你如今身子未好,先回去,孤带人去一趟公主府。”
  姜稚月知道自己此刻去了也是添乱,点点头,乖顺道:
  “那我先回去,有什么情况哥哥定要遣人来告知我。”
  “好。”
  太子说完,也不再多耽搁,快步往宫外方向走去。
  姜稚月回身,目光追随着他们,隐隐听见李福安愁道:
  “如今距离花神祭不到一月,这……”
  “此事孤自会再想办法,你先去知会王院判,带人速去公主府。”
  花神祭……
  姜稚月柳眉紧蹙,绞着帕子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己宫里。
  晚间的时候,太子来了璋华殿。
  姜稚月当即迎了上去:
  “源哥儿怎么样了?!”
  “说是罕见的疟疾,病情倒是稳住了,但尚未脱离危险期。”
  太子愁眉不展,末了,又补充道:
  “是姚盈初给的方子起了效。”
  姜稚月一愣,随即神色如常道:
  “稳住就好,哥哥用膳了么?我让厨房煲了汤,正打算送去东宫呢。”
  太子洗手的动作微滞:
  “你有话要同孤说?”
  姜稚月没立即答话,反倒是让太子坐下来,先用膳。
  等他喝了碗鸡汤,她才咬着唇,试探开口:
  “花神祭,我替……”
  “不可!”
  似是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太子不等她说完就一口回绝了。
  “你才受了伤,花神祭辟谷七日,还要在神泉中日夜不停濯洗九百九十九朵神花,如何承受得了!”
  “可如今源哥儿生死未卜,阿姊也分不出心神参与祭祀编排,此事事关我大姜国祚,我作为大姜的公主,合该出一份力!”
  太子蹙眉:
  “但
  花神祭需得有过夫妻合欢的女子才行……”
  “我……”
  姜稚月脸红了一下,有些别扭,一跺脚,道:
  “花神祭时我已成婚,与宋知凌尽早洞房不就好了!”
  “你……”
  太子这一天被诸多杂事烦扰,薛凝那边又与他闹着,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扔了汤勺。
  “咣当”一声脆响,他陡然回神,看着姜稚月,欲言又止半天,最后颇为无力道:
  “罢了,容孤再想想吧。”
  自打姜稚月上次夜里在二姐府门口大放厥词后,太子便停了她的礼仪教导。
  谁料昨夜跟他说完要替二姐祭祀后,第二日一早,姜稚月意外地再次看见了石嬤嬤。
  她有些诧异,起身迎过去:
  “嬷嬷近来安好?”
  石嬷嬷有些心疼地拉着姜稚月瞧了瞧,叹息:
  “老奴一切都好,公主却是憔悴了。”
  姜稚月原本觉得自己没什么的,可听见她这么说,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这一哭,连日来强忍着的委屈和心酸一股脑都涌了出来。
  “石嬷嬷……”
  她越哭越伤心,抱着石嬷嬷的腰不撒手,直到哭了有一炷香的时辰,才渐渐缓了过来。
  “公主莫要伤心了,哭坏了身子自己平白受罪——”
  石嬷嬷抚摸着小公主的墨发,长叹了一声,语气心疼地劝道:
  “虽然四殿下容貌跟三殿下比起来到底差了点儿,但胜在对公主全心全意,公主也不必太过伤怀,成婚后再挑几个姿色绝艳又会伺候人的男子,养在外面就成。”
  石嬷嬷稍稍压低了声音:
  “况且那宋三皇子又有腿疾,体力哪比得上舞刀弄枪的四皇子。长公主托人给我带话,让我转告公主,若是公主想要,她亲自帮你选几个好的送过来。”
  “……”
  姜稚月抽噎的声音一顿,诧异地抬头,哭笑不得地盯着石嬷嬷看,一时竟忘了伤心。
  过了良久,她才反应过来,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嬷嬷还真是……”
  她抿着唇,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词,最后鼓了鼓发红的小脸,忍不住笑道:
  “嬷嬷今日教我什么?如何挑选绝色男子吗?”
  ……
  有了石嬷嬷的开导,姜稚月情绪恢复得很快,未出几日就又回到了以前活蹦乱跳的样子。
  太子的消息也是在这个时候传来的。
  ——源哥儿病情暂且稳定了,但姜宜宁一时走不开,已经上奏父皇,由姜稚月担任花神祭的主祭人。
  消息传到璋华殿的同一时间,也传到了雪竹苑。
  宋砚辞眉心微微皱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捻在信纸上如冷白的玉。
  他低头略一沉吟,招来褚屹,低声吩咐了几句。
  正说完,院中传来一阵声势浩大的响动。
  宋砚辞拿笔的动作一顿,收了信转着轮椅出了房门。
  门外,陛下身边的王公公正带着二十几个白面内侍,从院外鱼贯而入。
  王公公站在宋知凌身旁,微弯着腰,满脸堆笑,不知在说些什么。
  两人的交谈在他出来的瞬间停了下来。
  宋砚辞在廊下,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为首的两个内侍手中的托盘上。
  其中一个内侍手中的托盘上之物,被大红色云锦缎盖着,轮廓隐约可瞧出是几本图册的模样,旁边是一枚叠放整齐的雪白色素锦帕子。
  而另一个内侍手中的大红色刷漆榉木托盘上,则放着一座质地极其莹润的送子观音,送子观音怀中抱着一个穿肚兜的胖小子,慈眉善目,一派温和。
  若是不经意看去,那观音微垂的视线,似是恰好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宋砚辞胸口猛地一沉,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收紧。
  “嗨哟,原来宋三皇子也在啊。”
  王公公笑着用拂尘的手柄端往身后这些人身上点了点,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