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宋临说着,声音里满是悲伤。
  “哦?”晋王冷笑了一声,他转过身,目光如刀,“可本王怎么听说,皇兄去避暑山庄,是被你逼走的?”
  宋临默了一瞬,从容答道:“皇叔说笑了,父皇的秉性您知道的,若非他同意离宫,谁能逼得了他?”
  晋王哼了一声,才不信宋临的鬼话。
  他这位皇兄在位三十余年,极度贪恋权势,早早地将所有兄弟都赶去了封地。就算死,他也会死在皇位上,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巧言令色,我看你分明是心中有鬼!”
  晋王如此无礼,宋临也不再以晚辈的身份回话。
  他端起太子的架子,硬声道:“皇叔久未回京,对京中的事情不太了解,切莫以讹传讹,信了小人之言。京城繁华,皇叔此次回京可以好好游览休息一下,免得过度劳累说了胡话!”
  晋王怒目圆睁,瞪了眼宋临,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他残疾的腿上,声音轻蔑:“不牢太子费心,这京城本王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
  宋临早已知晓他有此意,面上并不惊讶。但他知道,今日必须压住晋王的气焰,才能镇住其他人。
  他挺起胸膛,缓缓道:“皇叔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愿再回封地?”
  晋王冷笑一声:“皇帝在宫外去世,一无遗诏、二无口谕,你虽是太子,可你却是残废之躯!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因你这残废之躯,皇兄早有废立之心!”
  宋临脸色越来越冷:“皇叔这话有些难听了。”
  “难听?”晋王走到宋临面前,目光落在他的腿上:“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呢!识相的话,就主动让位。否则,这东宫怕是要换主人了。”
  宋临抬起头,与晋王对视:“皇叔想要造反?”
  “我还说是你想要篡位,谋害了我皇兄呢!”
  晋王眼中露出轻蔑,年过五十的他自带威严,对上宋临丝毫不落下风。
  宋临与他对视了一阵,心中渐渐有些慌乱。他微微转身,避开晋
  王的锋芒:“皇叔一路辛劳,想必是累了,父皇殡天大典在后日,皇叔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宋临说着,吩咐人请他出去。
  晋王哼了一声,愈发不屑,一双眼睛死死落在他残缺的左腿上,眼中露出一丝玩味:“残废之躯,也敢在我面前拿大?”
  说话间,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推了宋临一把。
  宋临本就没有左腿,纵有义肢也不够灵活,此时没有防备,身形踉跄着向后倒去。狼狈之时,幸好被身后的人稳稳扶住。
  晋王见状,大笑起来:“站都站不稳,还想做天下之主,真是笑话!”
  他一边大笑,一边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宋临身后的人上前拦住了他:“晋王且慢!”
  晋王回头,满脸不悦,却在对上那人锋锐的目光时,惊讶了一瞬。
  早在他入殿时,就看到宋临身后站着一个人。本以为就是个当差的小太监,如今细看,才发觉他白色孝服下,穿的竟是官服。
  晋王面露疑惑:“你是什么人?”
  周景寒俯身行礼,面上恭敬:“臣周景寒,见过晋王殿下。”
  听到周景寒三个字,晋王面色微变:“你就是周景寒?”
  周景寒拱手行礼。
  晋王将他上下打量了遍,心中满是诧异与狐疑。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清瘦的年轻人,就是活捉怡王,逼得皇兄暂退避暑山庄之人?
  “我听说,你很有本事。”
  周景寒笑道:“一介文臣,略识点墨。”
  晋王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虽不知周景寒有何本事,但宋临将他带入殿内,显然是极为信任的。
  如今又拦着不让自己走,看来是有“威”要立。
  晋王仰起头,满脸不屑:“周相不必谦虚。此次回京,本王要在京城多待些日子,到时候再好好认识周相。”
  这话,无疑是试探,想看周景寒如何应对。
  只见周景寒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反应:“不敢当,晋王殿下身份尊贵,殡天大典结束后,应该是微臣主动上门拜访。”
  他说话时不卑不亢,竟让晋王摸不透他的意图。
  “好说。”晋王抬了抬手,准备离开。就在转身之时,他的心里却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传说中的周景寒就这样让他离开?听到他准备留在京城也无动于衷?甚至一句劝说也没有?
  晋王脚步悬浮,又看了眼周景寒:“本王走了?”
  周景寒笑了一下,站在原地:“恭送晋王。”他嘴上恭送,但一双如墨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他。
  晋王被他盯得发毛,离开的脚步也有些乱。
  就在他走到大殿门口时,周景寒忽然开口:“对了,听说殿下此来,带了封地大部分的兵马。”
  听到这话,晋王猛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是刀是枪,亮出来看看才能知道厉不厉害。
  他转过身,面上浮现一抹傲色:“是又如何?”
  周景寒微微一笑:“没什么。那些是您的佣兵,自然听您调遣。不过,您既然带了大部分兵马入京,想来西北封地应该没多少兵力吧?”
  听到这话,晋王面上一顿:“你想做什么?”
  周景寒笑道:“没什么。东宫指挥使陆瑾如今正奉命巡查各地,离西北应该不远。您的家眷还在那里,小心后宅失火啊。”
  周景寒声音如常,不悲不喜,全然听不出一丝威胁之意思,却足以让晋王变了脸色。
  他将兵马带来京城,那封地便有失守的风险。虽说他不打算回西北了,可妻儿老小还在那里!
  晋王咬着牙:“你敢!”
  周景寒假装听不明白:“臣什么都不敢,但万事都有意外。晋王在京城待一段时间,等到皇上棺椁入葬,还是尽快回去吧,免得真出了意外。”
  晋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可身后,宋临脸上却绽出笑意。
  晋王愤了一声,怒而离开。
  宋临面带惊喜,一把拽住周景寒的胳膊:“还是你有办法,孤竟把陆瑾忘了!他如今就在外面,配合宋远行的兵马,一定可以将他们撵出京城!”
  “只是不知,宋将军还有多久才能赶来!”宋临拍了拍手,面上虽然焦急,但声音已然变得轻松。
  宋远行。
  听到这个名字,周景寒呼吸微顿,想起了他和老皇帝的交易。
  *
  京城外,风雪漫天。
  宋远行骑在马上,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眼中情绪复杂。他身后是他带回来的五千精兵,兵马不多,但驻守皇城是足够的。
  “将军,宰相来了。”副将前来通传。
  宋远行沉眸:“请。”
  宋远行看着走进账内之人,并不是他熟悉的老宰相,而是一个年轻人。
  “周景寒见过宋将军。”来者拱手行礼。
  宋远行沉声道:“您是宰相,怎可对我行礼?”
  周景寒笑了一声:“都是虚名。说起来,还多亏了明宣老侯爷。”
  宋远行一怔,眉头微蹙。想到祖父派人跟他说的避暑山庄联盟之事,隐隐沉了脸色。
  周景寒看他这模样,感到好笑:“看样子,宋将军好像对您祖父的计划有些意见?”
  宋远行没有回答,这天下原是百年前两家人共同打下来的。可宋知璋一脉登基称帝,他们一家只能封侯拜相。
  他一直都知道爷爷的不甘心,尤其是十五年前父亲战死沙场后,他更加觉得天道不公,一门心思想要夺回皇位。
  宋远行看向周景寒,眸光深邃:“你已是宰相,深得太子器重,为何不忠心辅佐太子?”
  周景寒道:“宋将军应该知道我的家事,我入京不为荣华富贵,只为报仇。”
  “可太子无错。”
  “无能就是错。”
  宋远行眼中露出诧异,从逼宫夺权到宰相入狱,他和太子一直配合地很好。
  周景寒暗笑着摇了摇头。他看着宋远行,第一次说了心里话:“他有腿疾,已是弱势。若有雷霆手段也就罢了,偏偏他敏感多疑,不得人心,迟早会被别人掀了位置。”
  宋远行抿唇不言,心中却是认同的。宋临能力不算出挑,只因他是嫡长子,自然而然成为太子。别的皇子需要足够出色,才能有资格和他一争。
  可通天楼倒塌之后,宋临断腿,身体残缺,其余皇子只需要一副健康的身体,就足以比他优秀。
  他战战兢兢地度过了四年,性情一定会发生变化。
  这四年,宋远行见过太子三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阴沉。也因为他愈发敏感多疑,朝中“废太子”的言论越来越多。
  幸亏明宣侯府还有话语权,好几次保住了他的位置。
  但宋远行心中明白,他祖父为什么要保住宋临?只因废掉一个“残疾的太子”,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