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点迟了,但总得回去才行。
  好不容易把他从天元的手上抢过来,我才不要还回去。
  毕竟——
  我从即将起飞的机身上,轻轻一蹬,纵身跳下去。
  在那么多宝物中……
  他是反过来握住我的唯一一个。
  第158章 以爱之名(12)贪爱,是一切变化的……
  “……宝物啊。”
  伴随着一声长叹。
  薨星宫内部的诵经声停止了。
  天元拨弄手中的佛珠,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其左侧方的泥沼却似煮沸那样翻涌,噼里啪啦往外冒泡,那些安置在其中的无数眼珠缓缓转动,集体流露出来的悲怜。
  以自我为中心的占有欲。
  依恋,黏着,认为事物能恒定不变,误以为那就是真正的满足。
  它只不过是蒙住人们双眼的丝绸,拖拽诸位堕入轮回之苦的束缚。
  为何,就是看不明白呢。
  “我知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1
  在空无一人的空间中,僧人如此叨念,仿若枯槁的另一只手拂过右侧的池水。
  水波跟着那干瘦的指头荡漾,直接拉开一副全新的场景。
  随后,僧人的手指蘸着水,就在这水面的画卷开始创作,封锁的意念在贯注于指尖,一道又一道,交织成繁琐的咒力构筑。
  …
  …
  同一时间,五条悟停下步伐。
  他沾血的纯白睫羽微扇,面无表情看向挡住自己去路的存在。
  如同被一对无形的钩针编织,厚实且复杂的咒力丝线缔成结实的门扉,在那双蔚蓝的眼眸面前,迅速合拢封闭下个空间的入口。
  天元布置的咒术很精妙——些许空间的扭曲,些许咒力的形变,再加上些许咒文的自我迭代。仅仅是这三者,就足以令现代的大部分术师望而却步,因为仅仅是理解它的门槛,就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横在他们的面前。
  对五条悟而言,解开它不过是耗些时间的问题。
  但不巧,他如今缺的就是时间。
  可若直接摧毁眼前的道路,需要耗费的咒力就难以预计了。起码在对上天元本尊前,尽可能要避免这样的消耗。
  因此在端量了几秒后,他头也不回地往后方抬手。
  轰。
  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变得烟雾缭绕,一位孩童显露出真身。
  “你搭话的方式未免太粗暴了吧?后人。”对方身穿下葬之人才会有的死装束,以稚嫩的童声很不满地指控道:“没被那老太婆捉回去,也要差点死在你手下了。”
  “不这样做,怎么知道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出来。”
  同为六眼,又是宗亲。
  放在普通人身上,或许会客客气气把人请出来,但五条悟全然没有这样的意识。
  这种同宗同源的血脉在五条家一抓一大把,没什么值得特殊对待的地方。
  更何况——
  五条悟的眸光瞬亮,那苍蓝的颜色像是藏着火焰,凡是被扫视的人就会燃烧起来,“你和天元那颤颤巍巍的老婆婆勾结了吧,否则怎么跑得出来。”
  走进薨星宫之前,他就察觉到这家伙的存在了。现在,在对方攻打过来,还能这样交流,已经是看在某个人愿意把这位死者带在身侧的份上,才勉为其难给一点耐心。
  反过来说,旧时代的六眼也一样。孩童耸耸肩,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意,“人身难得,我当然是想要一具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下的身体。”
  话音未落,他纵身一跃,避开五条悟瞬发的攻击,顷刻间往后滑退数步,“啧。”
  “只是说说自己的愿望,这样也是禁止项吗?你真没耐性。”小家伙嘟囔道。
  五条悟“哈?”了一声,摆出相当嫌弃的脸,“别装得我们很熟的样子,那只会叫人想吐哦。”
  说话的期间,他屈膝前蹬,微微倾斜的身子已经重新追上逃跑的对方。
  不过短短的数秒内。
  天元所看见的画面就已经被各种交杂的咒力充斥。
  最后,在惊天动地的一声震响中,盛开着朵朵金莲的池水恢复如初,徒留术法被迫波及中断的死寂。
  天元垂着眼,修复的功夫也不过画了短短的几分钟。
  但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祂察觉到,自己设下的封印之门,竟然被破坏了。
  …
  …
  而在天元暂时被遮住视野的那段时间。
  在那窥伺的目光消失的下一秒,五条悟就完成了对整个战局的压制,他一把摁住男孩的脑袋,轻轻松松连同对方胳膊一起抵在膝盖下。
  他们所处的空间是一处望不到边际的沙地。
  完全没有欺负小孩的自觉,五条悟稍微施了点力,后者的整张脸直接被迫埋沙子里,尽管很快就被连着身子拎起来,却还是好声没好气地向他发话:“快给我松手!”
  五条悟歪过头,笑嘻嘻地不为所动,“老子可是在好心帮你屏蔽天元的监控欸,这种时候不该反过来说声谢谢吗?”
  被五条悟捏在手里的幼童,直接翻个白眼。
  不过本来就避不了天元的耳目太久。五条悟出手截断了那位活佛的窥伺,无疑是件好事。
  “我没时间和你耗,检查完毕了就快点松手。”他直接无视了五条悟刚刚的对话,“你还想不想前进了?”
  闻言,五条悟挑眉,目光重新回到天元设下的那道封印前,“意思是你打算替我解开这个?”
  “不然呢。”
  “虽然我没意见,但你会消失的渣都不剩噢。”
  幼童哼笑一声,“那不是正好吗?”
  作为死者,把咒力耗尽意味着什么,他当然比谁都清楚。
  “我早就在人间待腻了。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一个千年老妖怪,谁想这事态再上演第二次啊。”
  年幼的死者对于这个世界没什么切身处地的印象,因为他离开得太早,更多的记忆除了被人在身体里移来移去,就不剩什么了。纵使被制成咒物后,灵魂不会被岁月消磨,但心态早就像老人那样麻木不仁。
  像现在这样,除了释然,还能感觉到一丝久违的紧张,都是难得的体验。
  那断然没有继续选择原来那种死水一样的生活。
  “不是信誓旦旦说想要人身吗?”五条悟看着对方过分从容的神态,一边懒洋洋的说着,一边却是放开了他的衣领。
  “虽然不是没期待过,但见到你之前的做法,我就打消念头了。”孩童揉着脑袋,瞥了眼自己的后人,“你们这个时代的术师,都是个顶个的疯子。我才不要和疯子纠缠。”
  而且那样一来,绝对会被讨厌的。
  也太得不偿失了。
  重获自由后,他没浪费时间,直接踏着沙,来到天元留下的那道门前,当即把手放了上去。
  紧接着,他的身侧浮现出点点微光,仿若成群结队的萤火虫,梦幻绚烂,留下长长的蓝色尾迹,一并融入其中。
  同时,那道咒力之门亦如工作中的电板,数以万计的线路开始发亮流动,却又在那无可抵挡的涡流前,被暴力震碎,分崩离析。
  封印的爆破已经接近尾声,孩童身上明亮的蓝光渐弱,在完成最后一步
  前,他却停了下来。
  人生的最后,死者回忆着自己短暂乏味的过往,也就和后人聊天的时刻还算有意思。
  嗯,不过要说遗憾,还是有一点。
  早知道不该赌气,把自己关进盒子里。
  没机会和她打招呼了。
  “现任的六眼,帮我带句话吧。”
  白发的孩童这样说着,神情平和而从容。
  “要保重哦,别太早来这边了。”他甚至没往别的方向看一眼,“顺便,我给你们留了点小礼物,记得好好利用。”
  在封印的构筑被拆得四分五裂的同时,他的身影也一齐消散了。
  自那残留的尾音落定,五条悟嘴角拉平,将横起的手掌覆在眼前,已然收到了只有六眼能感受到的信息。
  “谢啦,的确是很有用的东西呢。”他留下这句无人能听见的话,顿时消失在入口处。
  沙漠里灼热的风刮动着浅沙,直接盖住了刚刚两人走过的足迹。
  再往前深入,就是愈发黑暗的甬道。
  它寂静,狭窄,冗长。
  一眼望不到头,时而会有弯弯绕绕的岔路。
  五条悟的眸光微闪,头脑开始计算着咒力的损耗,精密的六眼指引着力量的流向,像是在拆解迷宫建筑,冷静而迅速地破坏每一处的支点,终将前路一次次踏平。
  从始至终,他都毫不动摇,跟着远处那颗星辰前行。
  直到天元卷土重来,拦在下一个关口处。
  蔚蓝的光线交织,密不透风,以锁链的形式阻碍在前方。
  来自一千五百年前的术师构筑,精妙绝伦——它似活着的电路,散发着微光,又犹如曲谱之中多变的音符,时而升调,时而先降后升,狡猾地抵挡着外力的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