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光是用理性克制住自己的行动,现在就快到极限了。
  还好,终于还是坚持到山脚了。
  接下来,只要穿过水库上的桥,就——
  “果然你会选择这条路啊。”
  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语调,从前方传来。
  我蓦然抬起头,把罪歌往身前一架。
  锵。
  猫头鹰状的咒灵当场被挡了下来,锋利的爪勾撞得刀身发颤。它浑身黑紫,翼展一眼望上去大概有七米左右,足有掀天扑地之势。
  然而最特别的还是那张脸,它的面部五官的大部分与人类相似,只有啄尖还保持着鸟类的喙形态,从那里正在发出熟悉到令人恶心的声音,扭曲又怪异。
  “很不错的咒具呢,是从禅院家拿走的?年轻人还真是敢想敢做呢。”
  我:“……”
  我:“你也是,在禅院家的地盘操控咒灵没关系吗?”
  我握紧刀柄,把罪歌往前用力一挥。
  那只咒灵便扇动翅膀,通过腾空的方式敏锐地躲过了这一击,发出一声轻笑,“他们都被小偷已经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会有人不识相地闯入一位体弱多病的夫人的客房吗?”
  “不过,我倒是更好奇,你这孩子把吃掉那么多咒具的特级咒灵藏在哪了,居然完全感觉不到半点气息。”
  坐在幕后的那个人如同以前找我闲聊一样,不紧不慢地说着。
  我没有理他,只是加快速度跑向桥边。
  但是咒灵的身形实在是太大了,对于精疲力竭的我而言,它只要轻轻挥动翅膀,就能对我围追堵截。羽翅扑打过来的瞬间,我只来得及往旁边就地一滚,刚刚所靠的桥栏就被拦腰切断,哗啦一声沉入水库中。
  “我已经很温和地在对待你了,小裕礼。”那轻缓的女声还在具有诱惑性地继续,“现在的你咒力已经不足了吧,就真的那么想死吗?你在我的印象里,明明应该是个更识时务的孩子才是。”
  ……术式,用不出来。
  原本就因为连续的车轮战体力不支了,如今听见羂索声音的那一刻,更是几乎看不到逃走的希望。
  我缓缓站起来,将刀对准它所在的方向,“………识时务?哈…你可别说事到如今,还想让我回去。”
  “为什么不呢。”猫头鹰形态的咒灵又一次张开羽翼,就像是要把自己所说的做实,停在切断的桥栏旁,却并没有再次攻击,我几乎能想到背后的那个家伙是怎么用手背撑着脸,微笑道:“作为监护人,迁就孩子的任性,有什么不可?”
  我试探性地往后退了一步,不为所动,“你当我是第一次认识你?”
  那些盲目信任羂索的家伙,没有一个不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他这个人不嗜杀,不代表他心慈手软。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所以也准备了更好的方案。”羂索语气轻松,“只要你把那只特级咒灵的交出来,我可以立下束缚,让你这次完好无损的——哦?”
  他控制着咒灵往旁边一躲。
  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听他继续说话的兴趣,直接发动了攻击。
  这只身形庞大的大鸟速度一点也不慢,刚刚才避开我的刀刃,又反应迅速地转身向我俯冲过来。
  疲惫的身体让我无法及时应对,整个人都被猛地逼滑退在数十米开外的栏杆上,当场咳出一口血。
  在咒灵又尖又弯的喙向我扎下来之前,我抬脚一蹬,奋力将它的脑袋击歪,迫使这一击落在地表。碎裂的水泥飞溅起来,刺得脸颊生疼,整座桥身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趁着这个机会,我集中最后的咒力拿起罪歌,反手砍向咒灵的头颅。
  咒力不足的情况下,一级咒灵的防御构筑就像是坚定的钢筋那般,难以分离。
  它的身形庞大,投下的阴影就像是我难以跨越的一道高墙。
  无数次,无数次地挡在我的身前。
  就像是羂索这家伙从我年幼时一直站在我的身前,支配着我的人生那样。
  ……碍眼。
  我双手死扣,骨节用力到发白,全神贯注,更用力地切了下去。
  万幸。
  从来不眷顾我的运气,也终于站在了我这里一次。
  虽然用不了术式,覆盖在刀上的暗蓝色咒力压缩,转变,成为我见过的赤黑,然后——
  轰。
  猫头鹰形态的咒灵身躯终于四分五裂。
  同样在近距离受到冲击的我不断地咳嗽,只觉得自己在此刻达到了临界点……不过,还不行,我还没能彻底离开禅院家的地盘。
  我将罪歌插入坑坑洼洼的地表,用它充当支持的拐,站了起来。
  桥身因为之前的打斗似乎遭到了不小的重创。
  因此当我刚挪到桥的另一边,发现身后的地表隐隐传来震动时,便意识到,有车过来了。
  又是那些术师的追兵?
  附近没有多少遮蔽物,我把视线放在桥面下,毅然决然地翻过栏杆。
  水库旁的堤坝也算是一条能走的小路,我拖着疲惫的身体,频频回头,就在走出一段的距离时,那辆刚开上桥面的汽车似乎是注意到了打斗的痕迹,在中途停了下来。
  我沉下心,当即握住罪歌。
  诅咒的声音轻轻嘲笑着我。
  【又要沉醉于我的力量吗?可以哦,所以说我才喜欢人类呀】
  【爱,爱,爱——下一个想要爱/砍的是谁呢?】
  就在罪歌的吟唱中,我看见那辆黑色的汽车中,冒出跃出一道银白的人影,顿时呼吸都不免得停了一刻。
  ……是了,五条家本来也在这次的邀请中。
  他出现也是正常的。
  身材高挑的五条悟穿着难得一见的青色羽织,搭在明净的和服外面,弯腰站在车窗边对谁说些什么,距离太远了,看不清表情,只能想象他或许是带着一如既往的散漫神态,正与五条家的人闲聊。
  我想象着他唇角上扬的弧度,想象着他墨镜后转来转去的灵动眼瞳,想象着他说话的时候,脖颈的线条一定很完美,皮肤下起跳的颈动脉透着诱人的生命力。
  我用力摇了摇头,想要把那怪异的念头驱赶出去,但它反倒是变得越来越强烈。
  显然,对罪歌的压制已经到达了极限。
  这个距离之下,超过了六眼的正常感知,是个好机会。
  我明白自己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才是正道。
  这很简单,只要转过身就行。
  我缓缓眨了下眼,慢慢移动了一步。
  可回过身来,自己已经握着罪歌,一步一停,身体逐渐不听使唤,开始往原来的方向走。
  不对……
  意识到自己想要做什么,我在心底听见了自己苦苦坚持的声音。
  ——快停下来。
  ——趁事情还没有变得不可挽回前。
  仅有的理智像是在寒风中的蛛丝那样,摇摇欲坠。
  然后,在若有所觉的白发少年转过身,四目相对的刹那,顷刻断裂。
  【所以我说过了。】
  【去爱/砍他就好了哦。】
  哗啦。
  与此同时。
  我的余光留意到到身侧平静的水库突然有什么涌动的东西冒出来。
  一只潜伏的水中的怪物冒出头。
  在它朝我张开血盆大口时,我当即意识到,那是羂索操控的第二只咒灵。
  下一秒。
  它就已然在我的身侧爆裂开。
  溅起的水瀑犹如落雨一样哗啦哗啦,沿着额头、脸颊、眼角的位置下滑,那冰冷的凉意让我的头脑清醒了一瞬,但很快,就因为身姿轻巧的五条悟啪嗒一下落在身前,回归原本的恍惚。
  拦住我的去路的人弯下腰,墨镜后半遮半露的蓝眼也蕴藏着一丝丝无法言说的冰冷,转而朝我手上的罪歌扫荡了一下,“特意躲着老子?嗯?”他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单那语气称不上愉快。
  我轻轻摇了摇头。
  “不,我…其实很想见你。”
  此时此刻,说出口的话,好像都没过通过大脑,就只是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了。
  话音刚落,能感觉对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带刺气场融化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
  他冲我挑眉,不依不饶,“但刚才明明就在躲着我?”
  我有些茫然,但心底躁动的渴望还未能平复,想了很久,我终于得出结论,上前一步,把头靠在五条悟的身前。
  “那是,有原因的。”我说。
  五条悟:“……”
  他的身体好像以微不可查的方式顿了一下。
  【喜欢,喜欢,喜欢。】
  “喜……”
  我低低挤出一个音节,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罪歌已经迫不及待地催促着我使用它。
  它教导我如何在这种时候将整把刀融入身体,然后——
  在最合适的位置亮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