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后山一直是个好地方。
  微风和煦,本该是补觉的好时间,我却不得不躲在树丛的阴影里,打着哈欠开始构思从哪里开始向老师致歉,直至一道人形的阴影由远至近投落在脚边,才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
  缓步走到我面前的夏油杰没有像平时那样穿制服,而是换了一身宽松的暗色调t恤衫,下装则是方便活动的功夫裤,气场与几天前沉浸在负面情绪那会截然不同——松弛,自在,一直以来内敛的傲然也像是被打磨过的兵器那样,低调,却更加锋利。
  在接触到我视线的同时,夏油杰笑眯眯地抬起手,算是打过招呼。
  我看了看他这副亦然是在宿舍里才有的打扮,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也被撵过来的?”
  听见我这么说,他左侧的眉稍微挑高了几分,眼神落在我所持的纸笔上,似乎瞬间就明白了什么,转而微笑否认道:“不,和裕礼同学不一样,我只是来后山转转而已。”
  “欸,观光客你好,观光客再见。”既然不是同病相怜,我也当即失去了闲聊的兴趣。
  夏油杰耸了下肩:“毫不留情啊。”
  我用笔杆抵着脸颊,另一只手做出了犹如驱赶小动物的手势:“因为和夏油同学不一样,我是来潜心学习的。”
  “学习怎么凑字数?”
  “没错,如果有半小时里就能速成的那种方法就更好了。”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似乎是终于忍不住,唇角扬了起来,他笑了大概好几秒,才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说:“好吧,我其实是来找裕礼同学道谢的。”
  刚刚在纸张间写了几个字的我动作一顿,“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哦。”
  “其他人那里我自然是去过了。硝子很不客气地要了一大箱红酒和书,悟到是一如既往,只是要了些甜点心。”双手抱袖的夏油杰不知什么时候靠在树身前,以温和的口吻说道:“裕礼同学是最后一站。”
  我摸摸下巴,问:“那是我也可以提要求的意思吗?”
  “事先声明,要在合理范围内。”夏油杰惬意地眯着眼,不紧不
  慢地再补充上这么一句……太可惜了,偏偏这种时候这么机灵。
  “请安心,我也不好意思提那种狮子大开口的要求啦。”我稍微想了想,随即伸出三根手指,“所以——能把一个要求变成三个吗?”
  夏油杰:“?”
  本来弯着眼眸耐心听着我说话的夏油杰掀起眼帘。
  他将一只手抵着自己的下颚处,很认真地消化了我说的那些内容,随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原因我就不过问了,具体要我做什么?”
  夏油杰解开自己的心结,长远来看对我是件好事。
  但他眼下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很难不被羂索注意到,在情况变得对我不利前,就需要控制好它。
  “接下来一个月内,尽可能在总监会的人面前不说话。”我说。
  “只是这样?”
  “嗯,只是这样。”
  能够拖延一段时间,对我来说也就够了,至于之后的两件事,就需要等时机到了再说。
  夏油杰也做到了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没有再进一步过问,点头应下了我的要求。
  就在这阵惬意的时光中,我和夏油杰闲聊起来。
  因为气温下降,最近的咒灵高峰期也接近结束,等彻底落幕后,高专也会享有难得的假期——虽然只有短短几天。
  “等放假后,你有什么安排吗?”我问。
  夏油杰思索了一阵,回答得很随意,“暂时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不过,可能会回家一趟吧。”
  “自从来到这边,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和家里人见过面了。”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细碎的斑驳光影一并也弥漫在密密匝匝的叶影之下,而享受着树木庇护的黑发少年仰头看了看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似乎在思考从哪里开始说起。
  然后,他以不慌不忙的语气,提到了自己的过去。
  作为东京校唯一一名非家系入学的术师。
  夏油杰的出生很平凡,父母是与咒术界没有关系的普通人,因此,意识到夏油杰眼中的世界,和别人眼中的世界存在差异后,也没办法给他提供任何咒术资源上的帮助。
  相比那些籍籍无名,被术式反噬或者咒灵夺走生命的人,夏油杰要幸运得多,他的父母非常谨慎地让他对这边的世界保持观望的态度,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就这样,他才能成长起来。
  夏油杰把自己的思路也理得很清楚,不再沉浸在那些负面情绪之中的他彻底有了方向,所以才能平静地说道:“我打算回到最开始起步的地方,去和他们聊聊,或许能弄清楚,我真正想要追求的目标是什么。”
  也就是所谓的,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来处吗?
  我短暂沉默了一下,很快又因为夏油杰的提问回过神。
  “裕礼同学呢,秋假有什么安排?”
  我回目视着远处碧空如洗的围栏,想着这几天以来的经历,恹恹地开口道:“睡觉。”
  夏油杰:“?”
  夏油杰大概以为我在开玩笑,于是他维持着不失礼貌的微笑,非常给面子地说:“真有裕礼同学的风格。”
  之后,他应该也是注意到了我没怎么动过的那份检讨,也就表示不再打扰我了。
  我挥着手,目送着他往高专宿舍的方向走过去,转而把精力放在笔下。最终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我拿起重新写好的检讨书,敲开职员室的大门。
  夜蛾老师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接受了我的道歉后,这次也是一字一行地看完我写的内容,才对我舒缓脸色。
  “下次不要再投机取巧了。”他收起那份检讨,好好用夹子夹住,放在抽屉中。
  可惜,我从来不是让他省心的好学生。
  交完检讨后,我并没有急着离开职员室,而是鞠躬向他表达歉意,
  “夜蛾老师。”
  “嗯?”
  “抱歉,有些事要给您说。”
  我并没有对夏油杰开玩笑。
  秋天既是养精蓄锐的好时节,也是收获的好时节。
  我向夜蛾老师简单讲出了那套早就想好的说辞,看着他的表情由最初的严肃渐渐转为些许惊愕,和他认真交流了一阵后,就离开了职员室。
  下午六点零二分,我提着一袋东西来到男生宿舍前,面对没有上锁的门,轻车熟路地推开了它。
  与电视相连的游戏机处于熄屏状态,随手翻开几页的游戏资讯书摆在桌上,还放着几张不知道从哪里接过来的甜品传单。
  无论是挂在墙壁上的游戏海报,还是摆在玻璃柜子里的各种录像带,整个房间里的摆设都鲜明地凸显着住在这里的人的喜好、个性,但是它们的主人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今天的任务应该早结束了才对了。
  我蹲下身唤醒了游戏机的屏幕,发现正处于选择是否进入下一关的画面上,心里也就多少有了个底。
  但是他回来的实在太慢了,我把手提袋贴在椅子旁,听着时钟滴答滴答的行走声,不知不觉就伏在桌上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完全没有收敛的张扬气息停在我的身侧,就算不睁眼也能察觉到对方是怎么缓缓弯下身,将有些意外的吐息“嗯?”的一声落在柔软的发顶间。
  “睡着了吗?”
  那是属于少年人轻快又难掩好奇的询问声。
  瞬间就搅乱了原本平静的心态。我没有看他,只是闭着眼即答:“睡着了。”
  话音刚落,五条悟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脸,犹如大猫那样用肉垫对着感兴趣的存在轻轻一碰,有温度的指腹划过颊边,很快一触即离。
  紧接着,他的呼吸从发间移动到耳边,整个人或许是比之前凑得更近了一些。
  以前的我不会在意他靠得有多近,但现在已经没办法不去在意了,原本还有些恍惚的意识瞬间回笼,我当即抬起眼帘,对上那双半掩在墨镜后的蓝眼睛——笑意盎然,仿佛会说话。
  对方健壮却不失修长的身型几乎把我笼罩在他投下来的阴影下,行动已经彻底跨越了往日的安全空间,他却像是浑然不觉,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那现在呢?”
  我:“……”
  我佯装平静:“感谢你的叫醒服务,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话是这么说,我打心底希望自己的面部表情管理还算成功,至少没有背叛我暴露出什么过多的信息。
  “不客气~”五条悟勾了勾唇,懒散地直起身子,却又很快故作不解地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特意跑到我的房间里睡觉,但是宽宏大量的gojo大人不会计较的哦?”
  见他拉开距离,我歪了下头,也找回平日的从容,“我也不是跑来睡觉的。非要说的话,是来讨债的。”
  “之前说好的,我来收费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