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哎呀, 我的宝贝,你还是这么心慈手软。”
  他的声音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种肮脏又恶心的东西, 留着做什么呢?你看,我帮你处理掉了,不用感激我。”
  时间在这一刻像是静止了。
  下一瞬,沈琅动了。
  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逼近卢西安诺身前。
  破空之声响起, 沈琅抬手并指成剑, 目光平静如水, 指尖汇聚着足以撕裂空间、湮灭法则的锋锐之气, 干脆利落地划过卢西安诺的脖颈。
  “噗嗤——”
  血花绽开,金色的发丝飞扬,一颗带着愕然与兴奋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卢西安诺失去了头颅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立刻倒下。
  几乎是在头颅落地的同时,沈琅指尖微动, 数道无形剑气纵横交错,将卢西安诺尚未倒下的无头躯体瞬间切割成了无数细小的碎块。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难以反应,以至于那些碎块甚至还短暂保留着人形的轮廓,悬在半空,然后才坠落四散。每一块血肉组织都在压倒性的力量继续分解、湮灭。
  卢西安诺身后,那些残存的血肉天使并未因主人的遭遇而反击,反而“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
  它们扭曲亵渎的形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意义不明的,仿佛啜泣般的低鸣,像是在向新神祈求宽恕与怜悯。
  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最终停下。
  卢西安诺的碧眸依旧睁着,嘴角还残留着笑意,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沈琅,笑声断断续续,从口中飘出。
  “呵……呵呵呵……”
  “你生气了?为了那么一只虫子?真看不出来啊……不过也对,毕竟是你的小狗嘛。”
  他咧嘴笑着,血迹染红了牙齿,表情带着疯狂的愉悦。
  “真有趣……别这么看我嘛,我的沈琅。说到底,不过是个小世界里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我们这种存在,杀过的人还少么……”
  沈琅面无表情,只是抬起了脚。
  “咔嚓。”
  头骨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卢西安诺并没有表现出痛苦,反而笑得更加肆意癫狂。
  “啊……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感觉!!”
  剧痛转化成了极致的快感,明明**已经被涅灭,卢西安诺却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刺激,濒死体验如同最猛烈的催情剂,引起生理与心理的双重高潮。
  “啊哈……哈……亲爱的……你真是……太棒了……”
  他的笑声中夹杂着一丝颤抖的恐惧,却更多的是对这种濒死体验的沉醉。金色的发丝被鲜血浸透,黏腻地贴在脸庞上,那双碧眸却死死盯着沈琅,瞳孔深处燃烧着难以熄灭的**。
  “哈哈……哈……我们会很快……再见的……我的……公主……”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所有生命的气息从这具躯壳中彻底散去。金发碧眼逐渐褪色,恢复成了凌虚道君原本的模样。
  凌虚道君的眼皮微微一颤,意识艰难地浮出混沌。
  他本能地抬起手想要朝沈琅的方向伸去,却忘了自己已经没有了身体。
  他声音嘶哑,难掩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活下去的强烈渴望。
  “救……救我……沈琅……仙盟……不能没有我……我还有……大局要主持……对抗魔头……不能……就此陨落……”
  凌虚道君语无伦次地说着,试图用责任与大义,用那些他自己都未必相信的东西来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沈琅垂眸,低头俯视着那遍布血污的面孔,黑曜石般的眼眸平静无波。直到凌虚道君的声音变得微弱时,他才淡淡开口。
  “见识了此界之外的光景,道君,可曾得偿所愿?”
  这一问,却让凌虚道君残存的神魂颤抖了起来。
  他看到了……被那个疯子占据他身体时,他在对方溢散的意识碎片中,短暂窥见了梦寐以求的“上界”。
  然而,却并非是想象中的仙境乐土,而是比此方世界更加残酷、更加庞大的规则牢笼!
  即使是如卢西安诺、厉渊那样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存在,也无法摆脱的困局!根本没有真正的超脱,只有从一个囚笼跳进另一个更大的囚笼!
  相比之下,苍梧山的地位,仙盟之主的权势,天下苍生的敬仰,竟成了他最无法舍弃的东西。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一直以来支撑他的信念,那超脱凡尘、飞升不朽的宏大愿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彻底崩塌。
  “不……”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无比的后悔与恐惧,“不该……我不该打开那扇门……我错了……我……”
  濒死的恐惧压过了自尊,他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
  “求你救我!沈琅!只要你救我……权势……地位……这方世界……半壁江山……我都给你!我……”
  他努力想要抬起头,想要将自己最有价值的筹码摆出来,却撞进那双沉静无波的黑瞳中。
  在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怜悯,看不到同情,看不到憎恶或快意。
  只有一片沉静,一片如同高天般漠然的平静。像是俯视大地的天道,视众生起落如草木枯荣。
  他的存在,就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凌虚道君内心最深处的空虚与卑微。
  这一刻,凌虚道君,汲汲营营一生,算计苍生,布局天下,自以为掌控棋局的执棋人。
  第一次,真正理解了那句谶言的真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和他筹谋的一切,终究不过是这天地棋局上,一颗无足轻重的弃子。
  随后,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仙盟之主,昔日高坐苍梧之巅的道君,就此陨落。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不——有声音传来,是摩擦与蠕动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沈琅眼睫微动,转头望去,视线落向原简方才所在的位置。
  被卢西安诺随手炸成漫天碎末的原简没有留下尸体。一片狼藉中,黑红色的碎块与肉泥混合物正缓慢蠕动、聚集,试图重新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形。
  而在这团模糊的血肉之中,有丝丝缕缕,极其微弱的金色光芒在血肉中游走,强行维持生机,将已死的躯体硬生生地拉回来,并驱动着它们重新凝聚,缓慢重组成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人”的形状。
  “呃……啊……好疼……”
  不成调的呻吟从那团蠕动的血肉中挤出,声音嘶哑扭曲,带着哭腔和无法忍受的痛苦。
  “……沈大哥……杀了我……求你,让我死吧……”
  但紧接着,那声音却骤然一变,夹杂着极端的疯狂与扭曲的执念,一并喷涌而出。
  “不……我不想死……我死不了……我不甘心……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只有我……只有我还能陪着你……沈琅……你只能是我的……我的……”
  血肉蠕动的速度陡然加快,像是被这个执念所驱动,那些碎片硬生生拼凑出一只畸形的手臂,带着粘稠的黑血和撕裂的筋络,颤颤巍巍地伸向沈琅,死死扣住了他的脚踝。
  沈琅垂下眸,目光落在那只不成形的手上,又落在那团努力试图拼凑出五官的“头颅”上。
  他眸色依旧平静,没有排斥或厌恶,只是静静地注视了片刻。
  然后,他蹲下身,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温柔抚摸上了那团还在不断冒着血泡,蠕动变形的“头颅”。
  指腹的触感冰冷又黏腻的,凹凸不平,还能感受到细碎骨片的扎入手间。
  但他的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带着近乎慈悲的温柔。
  这一触碰,仿佛点燃了原简混乱意识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情感。
  那团血肉上尚未成型的眼眶位置,渗出两行浑浊浓稠的血泪。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都更显悲哀。
  低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夹杂着血泡破裂的奇怪声响。
  “呜……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我也……我也有那个力量……金色的……跟哥哥一样的……”
  血泪滚落的速度更快了,仿佛连带着将他仅剩的生命力都一并倾泻而出。
  “为什么……成为‘源’的……是哥哥……不是我……”
  “明明……明明我才是……最先发现你的那个人……”
  支离破碎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他残存的意识中闪回。那些美好的、温馨的,痛苦的、怨恨的岁月,最终都化作泡影。
  临了,他什么也没有。
  “沈大哥……如果……如果我早出生几年……如果我不是那么弱小……那一天,留下来陪在你身边的人……会不会……会不会就是我?”
  “……小简。”
  温柔的嗓音响起,像是黑夜里的一抹微光穿透了原简那混沌痛苦的意识。
  沈琅的手掌停留在那团血肉之上,掌心的温度让他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