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半晌才回过神来,慌忙围住苏涣。
  “丞相大人,这……摄政王他……”
  “男子有孕,这……这成何体统啊……”
  苏涣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诸位大人何必惊慌?横竖……陛下迟早都是要有小皇子的,不是么?”
  寝殿内,时岁虚弱地倚在锦被间,面色苍白如纸,额间细密的“冷汗”在烛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实则是他方才偷偷沾的清水。
  “陛下到——”
  随着一声通传,沈清让疾步闯入内殿。入目便是满地跪伏的太医,以及摔碎在地上的药碗。
  “臣……参见……”时岁作势要撑起身子行礼,话音未落便“虚弱”地跌回枕上。
  沈清让心头一紧,箭步上前将人揽入怀中。怀中人儿面色惨白,连唇色都淡了几分,让他不禁怀疑是否真患了什么疑难杂症,才会被误诊为……
  “相公……”时岁将脸埋在他颈间,嗓音软得不成样子,“岁岁好难受……”
  “到底怎么回事!”帝王怒目扫过满地太医,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惊慌。
  太医令跪着往前蹭了半步,额头抵地:“回禀陛下,微臣等再三诊脉,摄政王殿下这脉象……确是如珠走盘,往来流利,乃……乃是滑脉无疑啊!”
  沈清让身形一晃,揽着时岁的手臂都僵住了。
  这……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男子本就不能……即便真能……也该是他这个被……怎会是时岁……
  “相~公~”时岁趁机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苍白着脸却偏要勾起一抹讨好的笑,指尖轻轻拽着沈清让的衣袖,“你别生岁岁的气了好不好……”
  要说这事,还得感谢当年闯荡江湖时,那个教医术的倒霉师傅。正经本事没学会几样,倒是把“移经换脉”这种偏门功夫学了个十成十。
  此刻他暗中运功,将真气凝于腕间,任谁来诊都是如假包换的喜脉。
  时岁暗自得意。他可是堂堂正正让太医诊的脉,半点手脚都没做在太医身上。就算沈清让事后要查,这些太医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好。”沈清让终是心软,将人往怀里又搂紧几分。
  虽说这事荒唐至极,但……
  万一是真的呢?
  若是真能有个小岁岁……
  沈清让不禁想象,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眨着和时岁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奶声奶气地唤他“父皇”的模样。
  “你先好生歇着。”沈清让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回榻上,起身时还不忘把边角掖得严严实实,这才转身示意太医们跟上。
  屏风后,帝王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朕再问一次,摄政王一个男子,怎可能诊出喜脉?”
  太医令的官帽都在发抖:“陛、陛下明鉴,这脉象千真万确是……是滑脉啊!”
  沈清让锐利的目光在几位太医脸上扫过,见他们个个面如土色却目光坚定,确实不像作伪。况且以时岁的性子,若真要演戏,断不会用收买太医这般拙劣的手段,那只会火上浇油。
  “那……”帝王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摄政王可还有其他不适?”
  太医们如蒙大赦:“回陛下,殿下只是脾胃不和,有些……呃……胀气。”
  榻上的时岁竖起耳朵,闻言偷偷揉了揉自己圆鼓鼓的肚子。难怪这几日总觉得恶心反胃,原是中秋宴上贪嘴多吃了两口。
  第61章
  沈清让回到榻边时, 时岁正裹着锦被装睡,浓密的睫毛却不安分地颤动着。帝王伸手捏住他的鼻尖:“还装?”
  “唔……”时岁憋得脸颊通红,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却见沈清让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太医开的消食汤。”沈清让舀起一勺吹了吹, “既然‘孕吐’得厉害, 就好好把药喝了。”
  时岁眨了眨眼:“要相公喂~”
  沈清让无奈, 只得在榻边坐下。药勺递到唇边时, 时岁故意抿着唇不张嘴,直到帝王叹了口气, 柔声哄道:“乖。”这才心满意足地咽下药汁。一碗药喂完,沈清让又拈了颗蜜饯塞进他嘴里。
  “你真的……”沈清让话到嘴边又咽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时岁平坦的小腹上。想起昨夜这人生龙活虎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
  可转念忆起太医的叮嘱。孕期之人最是敏感多思, 自己这般迟疑, 岂不是要伤了他的心?
  时岁正琢磨着如何圆谎,却听沈清让温声道:“既是有喜了,无论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朕都欢喜。”他替时岁掖好被角,“这些日子……朕去偏殿歇息,夜里若是不适,随时唤我。”
  时岁顿时傻了眼。
  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偏殿和书房有什么区别!
  “不要——”他嘴一瘪, 眼眶立刻泛起红来, “我要相公陪我睡……”
  沈清让眉头微蹙。虽说他睡相极好,可怀里这人……昨夜那不安分的手脚, 现在想来还让人耳根发热。若是夜里一个不慎……
  “胡闹。”他板起脸,却见时岁眼里已经蓄起一汪泪水,要落不落的挂在睫毛上, 顿时心软了三分,“你如今……”
  “我保证乖乖的!”时岁趁机拽住他的衣袖,信誓旦旦地竖起三根手指,“就抱着相公睡,绝对不乱动!”
  沈清让看着他这副模样,终究是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见时岁突然脸色一变,捂着嘴干呕起来。
  “唔……”时岁眉头紧蹙,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他蜷起身子,额头抵在沈清让肩上,指尖死死攥着帝王的衣襟,像是真的被突如其来的反胃感折磨得说不出话。
  沈清让顿时慌了神,一把将人搂住,掌心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怎么了?可是又难受了?”
  时岁借机把脸埋进他颈窝,闷声闷气道:“……想吐。”
  其实是因为憋笑憋得太辛苦。
  沈清让哪里知道他在演戏,当即就要传太医。时岁赶紧拽住他的袖子,虚弱地摇头:“不用……相公抱抱就好。”
  帝王心疼得不行,哪还顾得上什么偏殿不偏殿,当即脱了外袍上榻,将人整个圈进怀里,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他平坦的小腹上:“还难受吗?”
  时岁得逞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唇角偷偷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嗯……好多了。”
  沈清让低头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孕吐”怎么来得快,去得也快?
  时岁原打算第二日便向沈清让坦白这场闹剧。
  可谁能料到,沈清让竟真信了他有孕之事。这些时日,帝王不仅日日温言软语相待,甚至情动时还会红着耳根唤他“哥哥”。
  这时岁哪舍得戳破。
  这一拖,便是半月有余。
  此刻,时岁慵懒地倚在窗边软榻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正在批阅奏折的沈清让。
  自那日“诊出喜脉”后,沈清让当真将他当作易碎的琉璃般呵护。晨起要亲手为他绾发,用膳必先试过温度,就连批阅奏折也要将他安置在触手可及之处。
  可这般甜蜜的折磨,却让时岁苦不堪言。
  整整半月!
  沈清让连就寝时都严严实实地穿着中衣,任他如何撩拨都坚守最后防线,生怕伤着“腹中胎儿”。
  时岁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思绪纷飞。这谎话该如何收场,才能让他的陛下不至于为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伤心过度?
  沈清让执笔的指尖微微一顿,余光瞥见时岁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唇角不由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早就发现了。
  约莫从第三日起,沈清让便察觉出这“喜脉”怕是场荒唐的闹剧。
  哪家孕夫能像时岁这般,既不害喜也不倦怠,甚至夜夜都有余力来撩拨他?更别说那日太医诊脉时,某人藏在袖中微微发颤的指尖。
  男子有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可沈清让偏不点破。
  既然时岁要演这出“有喜”的戏码,他便顺水推舟。
  左右这理由正合适,既能名正言顺地拒了那些个孟浪之举,又能瞧见某人憋得跳脚的模样。
  不过……
  朱笔在奏折上划过一道,沈清让眼底漾开几分温柔。“哥哥”还是要叫的,总得给这只馋嘴的猫儿留些甜头,不是吗?
  时岁正愁眉不展地揉着肚子,忽然灵光一现,不如就假装小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自己先打了个寒颤。光是想象那满床鲜血的场景,就够吓人的。万一真把沈清让吓出个好歹……
  “唉……”时岁托着下巴,愁得连最喜欢的蜜橘都没心思吃了。都怪苏涣那个不靠谱的!当时怎么不拼命拦着他!
  (正在府中批阅公文的苏涣突然打了个喷嚏:“……?”)
  正想着,时岁忽觉口干舌燥。他懒洋洋地起身,却忘了身上还裹着沈清让亲手给他盖的薄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