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个拥有足够权势的自由身。
  “自由?”时岁冷笑,“公主所谓的自由,就是断我大虞将士的粮草,置千万百姓于水火?”
  清禾摇头:“粮草之事,非本宫所愿。但若不用此法,又如何能引丞相亲自前来?”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这是玄武国与南疆的密约原件,上面还有我父皇的印玺。本宫愿以此物,换丞相一诺。”
  时岁目光微动,示意身旁的侍卫接过绢帛。展开一看,果然是那份密约,上面详细记载了玄武国与南疆合围大虞的计划,甚至连兵力部署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公主这是……”时岁抬眼看她,“要借刀杀人?”
  清禾轻笑,笑意不达眼底:“丞相言重了。那把龙椅,本就该是能者居之。”她忽然抬眸,眼底闪过一丝锋芒,“就像丞相您,不也觉得,大虞的龙椅该换个更合适的人坐么?”
  时岁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公主远比想象中更危险。那看似柔弱的身躯里,竟藏着问鼎九五的雄心。
  “粮草须即刻归还。”他抬手示意金羽卫撤离,却仍保持着戒备姿态。
  清禾从容颔首:“三日内必当完璧归赵。”她忽然策马上前,压低声音道:“待本宫归国劝退南疆联军后……来日新帝登基之时,还望丞相记得今日之约。”
  “最迟今夜子时。”时岁玄铁箭矢在指尖转了个圈,“至于公主的请求……”他忽然轻笑,“待你坐上那个位置再说也不迟。”
  清禾解下腰间玉佩抛给时岁:“以此为信。他日我若登基,必与丞相——”她刻意顿了顿,“永结同好。”
  时岁接住玉佩,触手生温的羊脂玉上刻着玄武国皇室的图腾。
  他凝视着她眼底的野心,忽然觉得这笔交易或许不亏。
  一个足够睿智的盟友坐上玄武国皇位,总好过那些穷兵黩武的皇子。
  “公主好魄力。不过……本相只与明君结盟。”
  马蹄声远去时,清禾望着那抹殷红身影,轻声自语:“会的。我一定会成为……最英明的女帝。”
  时岁策马回到京城时,恰是早朝方散的时辰,乌云连天,黑压压的一片。
  连日的奔波让他格外憔悴,先是督运粮草不眠不休,后又彻夜追击清禾公主,眼下的青黑几乎已经要坠到嘴角。
  刚转过丞相府前的街角,门前的金羽卫便已映入眼帘。
  时岁勒住缰绳,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昨夜太子遇刺的消息,他特意压到今晨才传入宫中,连同自己“软禁东宫”的举动一并呈报。如今这队御前亲卫在此,想必是来“请”他去面圣问罪的。
  “相爷。”为首的统领抱拳行礼,“陛下宣您即刻入宫。”
  时岁翻身下马,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褶皱的袖口。余光瞥见府门内苏涣正倚在云亭里批折子的身影,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带路。”时岁将马鞭抛给随行侍卫,折扇展开遮住了面上憔悴。
  这场君臣博弈,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时岁踏入御书房时,皇帝正在批阅奏折,见他进来,头也不抬。
  “臣参见陛下。”时岁行礼。
  皇帝这才抬眼看他,目光如刀:“朕听闻,昨夜太子遇刺,丞相非但不追查凶手,反而软禁太子?”
  “回陛下。”时岁不卑不亢,“臣是为太子安危着想。刺客能潜入东宫,必有内应,臣不得不防。”
  “好一个不得不防!”皇帝猛地拍案,“朕看你是巴不得太子死!”
  时岁抬眸,直视皇帝:“陛下明鉴,若臣真有此心,昨夜就不会派太医救治太子。”
  皇帝冷笑:“那你告诉朕,为何截获的密信上,会有你的印鉴?”
  时岁心头一震。
  密信?
  什么密信?
  时岁定睛看向皇帝甩在面前的密信。
  上面赫然是他与玄武国公主的“交易”内容,末尾还盖着他的私印。
  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连他自己都险些认不出来。
  “陛下明鉴。”时岁忽然笑了,“这印鉴是假的。”
  “哦?”皇帝眯起眼,“那爱卿告诉朕,为何太子会说,亲眼看见你与玄武国公主密会?”
  时岁心头一震。
  太子反咬一口?
  好一招将计就计。
  时岁拾起那封密信细看,纸上字迹工整地记录着他与清禾公主的“密谋”。
  最下方那方朱红印鉴,连印泥的晕染程度都与他平日的用印习惯分毫不差。
  时岁忽然轻笑出声。
  皇帝眉头微蹙,却听时岁继续道:“太子所言……”他抬眸直视龙颜,“臣倒要问问,遇刺重伤的太子殿下,是如何‘亲眼’看见臣与敌国公主密会的?”
  时岁忽然双手将密信奉还:“印鉴是假。”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臣这乱臣贼子的心思倒是真的。”
  在皇帝骤变的脸色中,时岁向后从容退了三步,躬身行礼的姿势优雅如常。
  只是那温润嗓音里吐出的字句,却让满室空气都为之一凝。
  “臣请自封摄政王,总揽朝政。”
  皇帝猛地拍案而起:“放肆!你这是要逼宫!?”
  时岁不慌不忙地展开折扇:“臣不敢。只是如今太子重伤,南疆战事吃紧,朝中不可一日无主。”
  “好一个不可一日无主!”皇帝冷笑,“朕还没死呢!”
  “陛下息怒。”时岁抬眸,折扇后那双凤眸平静得令人心惊,“臣不过是为江山社稷计。若陛下不允……”
  他突然合拢折扇,扇尖轻点案上那封密信:“臣自有千万种办法,让您……心甘情愿地下这道旨。”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骤然而至。
  忽明忽暗的闪电中,时岁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遍体生寒。
  皇帝死死盯着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从未想过,时岁会如此直白的逼宫。
  “乱臣贼子!”他怒喝,“来人!”
  “来人啊!”御案被拍得震天响,却只换来殿外一片死寂。
  只有雨落在地上的声音在回应他。
  时岁轻叹一声,执扇上前。
  扇面徐徐摇动,为皇帝送去缕缕清风:“陛下保重龙体。”他声音温柔似水,却让满室温度骤降,“如今这大虞朝堂……”
  “还肯听您调遣的,可不就剩微臣了么?”
  这句话轻飘飘落下,却重若千钧。
  皇帝这才惊觉,太子党羽早已被清洗殆尽,兵符尽归沈清让之手,连金羽卫都唯时岁马首是瞻。
  他坐了四十年的龙椅,早已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时岁满意的欣赏着皇帝骤变的神色。
  他今日只要个摄政王的名分,不过是给天下人看场体面的戏。待沈清让铁骑凯旋之日……
  才是真正的改天换地之时。
  皇帝颓然跌坐在龙椅上,曾经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场景,如今出现在了现实中。
  “你……”他声音嘶哑,“当真要如此?”
  时岁收起折扇,在掌心轻轻敲打:“陛下,臣不过是想替您分忧。您龙体欠安,太子又……”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臣实在不忍看大虞江山无人主持。”
  皇帝看着他那双含笑的眼,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在等沈清让回来?”
  时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陛下圣明。”
  “好……好……好的很。”皇帝颤抖着手拿起玉玺,“朕准了。但你要记住,这天下……”
  “天下如今依旧是陛下的天下。”时岁接过圣旨,恭敬行礼。
  “臣斗胆,再请一道御笔。”
  皇帝气若游丝:“……讲。”
  时岁指尖轻点空白扇面,从左至右虚划四下:“求陛下赐墨宝……”他眉眼忽然柔和下来,“‘长云发妻’四字。”
  “你……!”皇帝猛地瞪大双眼,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梗在喉间,下一刻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哎哟。”时岁广袖轻拂,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避开血渍,“陛下写完再晕不迟。”
  他体贴地递上朱笔,眼底却是一片凉薄:“臣还等着拿去边关,哄将军开心呢。”
  第46章
  时岁踏出殿门时, 大雨瓢泼。他展开折扇,满意地看着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苏涣斜倚朱漆廊柱,油纸扇面上雨水滴答落下。
  听见脚步声, 他侧首挑眉:“下官是不是该改口称‘摄政王’了?”
  方才他率相府亲卫封锁宫门, 连只蚊蝇都未曾放入。此刻雨幕中隐约可见侍卫的身影, 仍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爱卿甚懂规矩。”时岁摇着折扇踱步过去, 扇面上那四个张扬的大字几乎要贴上苏涣鼻尖,“陛下御笔, 可还入眼?”
  “行了行了。”苏涣抬手挡开折扇,忍不住腹诽这坠入爱河的丞相简直没眼看,“我眼还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