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金羽卫已经围了半柱香了。”他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看来箫启明死前还留了后手。”
  沈清让站在他身侧,碧落色的衣袍被穿堂风拂动:“你早就料到?”
  “老狐狸嘛……”时岁轻笑,忽然将茶盏递到沈清让唇边,“尝尝?今年的新茶。”
  沈清让就着他的手饮了一口,这个动作让时岁的眸色暗了暗。
  他眉头微蹙:“苦。”
  “将军怕苦?”时岁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忽然凑近,“那……”
  话音未落,太傅府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两人同时转头,只见滚滚浓烟从府中升起,隐约夹杂着金羽卫的惊呼。
  “火药?”沈清让眸光一凛。
  时岁却笑得更深:“不愧是三朝元老,连死都要闹出这么大动静。”他随手放下茶盏,“这下好了,什么证据都炸没了。”
  沈清让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故意的。”
  “哎呀,被发现了。”时岁故作惊讶地眨眨眼,“将军说说,我是故意让他炸了府邸,还是故意……”
  他忽然贴近沈清让耳畔:“让你穿这身衣裳给我看?”
  沈清让耳尖微红,正要推开他,楼下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时岁探头望去,只见一队金羽卫护着辆玄色马车缓缓驶来,车帘上绣着四爪金蟒纹。
  “有意思。”时岁眯起眼,“太子殿下提前回京了。”
  能在苏涣眼皮底下提前下山,这位看似温吞的太子殿下,骨子里怕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沈清让目光微凝,只见那玄色车帘掀起一角,露出半截苍白手腕。那上面的陈旧伤疤,是幼时陈裕安为救他所留。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若是让时岁知晓他与陈裕安幼时那段同窗之谊,以这人的性子,怕是要把醉仙楼的屋顶都掀了。
  “将军在想什么?”时岁忽然贴过来,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际。
  沈清让面不改色:“在想太子为何提前回京。”
  “哦?”时岁折扇一展,遮住两人侧脸,“那将军可要盯紧些,这位殿下若是不安分……”
  话音未落,楼下车队突然喝停。
  车帘掀开,露出太子清瘦的面容。
  陈裕安抬头望向醉仙楼,恰好与窗口的沈清让四目相对。
  电光火石间,沈清让清楚地看见太子眸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作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当年在太学,每次陈裕安要算计人时,都是这般神情。
  时岁重重合上折扇:“看来……”他指尖轻轻划过沈清让后腰,“将军与太子殿下,是旧相识?”
  沈清让背脊一僵。
  完了。
  楼下突然骚动起来。只见陈裕安轻轻摆手,金羽卫统领跪地行礼,撤去了围府的禁制。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侍卫对太子的态度,分明是旧部重逢的熟稔。
  这是在向某人示威。
  沈清让眸光一沉,时岁却笑出了声:“这下可热闹了。”
  他随手将折扇往腰间一插:“将军,咱们也该去给太子殿下……”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接风洗尘。”
  沈清让按住时岁在他腰间不安分的手腕:“别闹。”
  楼下金羽卫已整齐列队。
  时岁眯起眼睛:“看来太子殿下是专程来解围的。箫启明这步棋,下得妙啊。”
  “他料到太子会保他。”沈清让淡淡道。
  “可惜保得了名声,保不了命。”时岁忽然转身,将沈清让抵在窗框上,“将军现在是不是该解释解释,方才太子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沈清让后背抵着窗棂,能清晰感觉到时岁身上传来的体温。
  他微微偏头:“太学同窗而已。”
  “同窗?”时岁轻笑,这两个字在他唇齿间转了两圈,“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普通同窗。”
  沈清让不置可否。
  时岁盯着他看了半晌,终究还是松开了手:“罢了。”
  楼下突然传来清越的嗓音:“沈将军别来无恙。”
  陈裕安不知何时已走到正下方,折扇轻摇间露出腕间狰狞疤痕。
  他仰头望着纠缠的两人,笑意不达眼底:“时相爷好雅兴。”
  时岁手中折扇突然飞出,堪堪擦过太子耳畔钉入身后立柱,精钢扇骨没入实木三寸。
  “本相与将军……”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太子,指尖却摩挲着沈清让后腰,“在商议要事。”
  时岁忽然轻笑:“殿下不如先去瞧瞧箫太傅的……身后事?”
  沈清让反手扣住时岁命门,低喝:“够了!”
  陈裕安却抚掌而笑:“早听闻丞相的圣上亲笔,今日得见,果然……”
  他忽然看向沈清让:“比当年太学时,将军演示的还要精妙三分。”
  空气骤然凝固。
  时岁缓缓转头,眼底翻涌着沈清让从未见过的暗色:“你教过他习武?”
  沈清让下颌绷紧。那年秋猎前夜,陈裕安确实缠着他学过几招防身术。
  可这事若承认……
  “看来将军与殿下……”时岁忽然温柔地抚上他颈侧,指尖按在命脉处,“是生死之交啊。”
  楼下陈裕安突然咳嗽起来,苍白指尖攥住胸前衣料。
  随行太医慌忙上前,却见一方素帕从他袖中飘落。
  正是沈清让常用的云纹样式。
  时岁瞳孔骤缩。
  “七年前秋猎。”陈裕安喘息着将手帕收回袖中,仰头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沈清让只觉按在命门的手指骤然收紧。
  时岁贴着他后背呢喃,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将军猜猜,我现在是先撕了太子的嘴,还是先……”
  “丞相。”
  话未说完,便被陈裕安温声打断。
  他上前半步,目光死死锁住时岁扣在沈清让后颈的手:“何必动怒?”
  沈清让趁机挣脱,却被时岁一把拽回按在怀中。
  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扯下沈清让腰间玉佩。
  “看清楚了?”
  时岁两指间夹着时家嫡传玉,对着太子勾起唇角,另一只手却强势地扣住沈清让后腰。
  “我的。”
  沈清让耳尖通红,却未推开。他比谁都清楚,此刻暴怒的时岁远比太子危险百倍。
  第32章
  沈清让能清晰感受到时岁指尖传来的寒意, 那力道仿佛下一瞬就要捏碎他的颈骨。
  他不动声色地绷紧肌肉,随时准备反击,却在抬眸的刹那,撞进时岁眼底一片暴戾的猩红。
  “时相这是要当着金羽卫的面……”陈裕安轻咳着上前, 苍白的指节搭上腰间青龙玉佩, “弑君?”
  话音方落, 时岁突然低笑出声。
  那笑声沈清让可太熟悉了。
  前两次时岁情绪失控, 便是这样的笑。
  “殿下说笑了。”时岁指尖一翻,玉佩挂回沈清让腰间, “本相只是提醒将军……”
  沈清让突然反手扣住时岁手腕,在对方错愕的瞬间猛地将人抵上圆柱。
  他贴着时岁耳畔低语:“适可而止。”
  两人呼吸交错,时岁忽然发现沈清让袖中暗藏着一柄薄刃,正抵在自己心口。
  他眼底的暴怒忽然化作玩味:“将军这是要……以下犯上?”
  “下官只是……”沈清让余光瞥见陈裕安骤然阴沉的脸色, 刀刃又逼近半分, “教丞相什么叫分寸。”
  若是他不先动手,便是给了陈裕安发难的机会。
  时岁如今情绪不稳,沈清让就算解释了他也不会听。
  庭中金羽卫的刀已悄然出鞘三寸。
  陈裕安剧烈咳嗽起来,染血的帕子飘落在地。
  太医慌忙上前,却被他抬手制止:“无妨。”
  陈裕安边弯腰拾起帕子,边开口道:“若是丞相因为一方帕子动怒,便是小题大做了。”他忽然抬眸, 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当年沈将军与孤交换的信物,可不止这方帕子。”
  时岁的轻笑让在场之人毛骨悚然。
  “看来将军与殿下……”他温柔地抚上沈清让执刀的手, 引导着刀刃划开自己衣襟,“是情谊匪浅啊?”
  血珠顺着精壮胸膛滚落,沈清让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
  这个陈裕安!
  他与他哪来的什么信物?
  太学时期, 陈裕安经常丢三落四,沈清让不过随手借过几次!
  何来的互赠!
  “丞相何必明知故问?”陈裕安轻笑,“当年将军为护我周全……可是连命都差点搭上。”
  沈清让突然收刀入袖,却在转身刹那被时岁攥住腕骨。
  时岁的指节不知何时已抵在他喉间,那人贴着他后背轻笑:“将军以为……”指尖缓缓下移,最终在衣襟处停下,“我会让你走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