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是个念旧的人。”他这么说。这并没有错,他确实念旧,确实重视回忆,否则就不会十年如一日地守在并盛。尽管我觉得,这是因为并盛是他的领地,就像兽的标记。
  这照片是云雀自己拍的,角度刁钻,足以看出拍摄时他随意的心情,只是随手一拍而已。那是某一天放学的路上,夕阳的余晖没过我们交握的双手,留下橙红的影子,我的半边身子同样入镜,画面边缘是一段腿骨,一截校服裙。
  他恰到好处地拍到了无人的人行道与泛着暖光的栏杆,少女少男的青春定格于这张十年前的旧照片。
  对他来说是十年前,对我来说却并不遥远。我还记得那天他按下拍摄键,我望着环绕并盛的母亲河,望着落日投下的潋滟彩影,我说,今后的每一天一定也会像这样美好。我的意思是,我们一定会一直在一起。
  但我食言了。我死在他之前,徒留他执着于消散的诺言。
  或许我没有食言。因为直到死,我们确实都一直在一起。
  我们俩困意全无——准确来说是我。我干脆利落地翻身起床,无情地抛开他挽留在我腰间的手臂,歪着头居高临下地问他,“你不上班吗?你现在不是资本家吗?”
  云雀不满地看着我,表情与十年前如出一辙,顿了顿,才说:“现在是特殊时期。”
  咋了,口罩又来了?抱歉,这其实不是这个世界会发生的事情,就当我短暂地打破了次元壁吧。
  我大惊失色:“公司要倒闭了吗?!”
  “……我的风纪财团不会发生这种事。”他说。我才反应过来:你以前搞风纪委员会就算了,怎么长大以后的公司都以风纪为名啊?云雀恭弥你别太爱了行吗?
  我居然没提议要他把公司名字改成“凛真陛下万万岁株式会社”吗?不会是我提出之后被他拒绝了吧?云雀恭弥你好狠的心啊!
  我问他那是什么事啊?他神色如常,语气平淡地答道:“沢田纲吉死去了。”
  我说:“啊?”
  “——啊?!!!”
  这不对吧。……这不对吧?前几天,在墓园,沢田君还对我露出了湿漉漉的眼神;在学校偶然遇见,他还对我露出腼腆的微笑向我问好,又很快和他的朋友们(我是指山本君和狱寺君)闹闹哄哄地离开,然而,十年后,他的人生就已经迎来结尾了吗?
  这绝不是一个圆满的句号,更像是小说家笔下烂尾的粪作。顺带一提,我绝不会成为那样的小说家,我一定会将小镜的故事与人生打磨成一块完美的玉石。
  话又说回来,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沢田君死得也太快了吧?我前两次来十年后的时候他应该还活得好好的吧?人怎么能突然就死掉啊?猝死?他已经是黑手党的统治者了,所以难不成是暗杀?谋杀?
  我忽然联想到了自己的未来。我也是被人谋杀而死的。然而云雀恭弥至今没有告诉我我的死因与凶手的身份,一切都来源于我这颗天才大脑的猜测。
  我问:“他怎么死的?”
  云雀恭弥轻笑一声,眼中的神情令我难以读懂,他慢条斯理地启唇,正如刀叉轻盈而残忍地剖开血淋淋的事实,“沢田纲吉死于敌对家族密鲁菲奥雷的谋杀。”
  好拗口的名字。
  密鲁菲奥雷(millefiore)……“百花蜜”吗?
  此外,我得知我们如今并不在并盛町家中,而是在海外。这是他的安全屋之一。我简直无力吐槽了:怎么到哪都是这个装修,真是典型的传统和式派。
  黑手党的生活真是危机四伏,我不免为学弟的死亡而感到惋惜:沢田君的日常鸡飞狗跳,他的未来原本充满迷人的未知,没想到十年后迎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我又问云雀,“我也是因此而死的吗?”
  他蓦然抬眼。
  我们对视之时,我能从他灰蓝的眼眸中见到自己的倒影,映照出我的双眸。他眼中的我呈出清晰的人像,我的双眼如两个模糊的小点,两枚玲珑的琥珀,朦胧地焕发着火彩。
  这一次云雀恭弥顿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杀死你们的是同一个人。”
  “名字?”
  他没有犹豫:“白兰·杰索。你的能力是他统治世界最大的阻碍,你真是因此而死的。”
  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语气中已浸透几分冷意。
  懂了,就是这个姓石膏(gesso)的意大利人让我们天人两隔。我磨刀霍霍,却听云雀说,“现在的你没办法打败他。”
  我神情震惑:“真假的?十年后的我应该很强吧?”
  他起身翻弄柜子,从中取出我曾见过的几枚戒指和匣子,告诉我这是这个时代的特殊武器,黑手党们以死气之炎点燃戒指,从而激发匣兵器内含的力量,“你的属性是云,和我一样。”他说,嘴角细微地一挑。
  ——换了一间房子,甚至从日本换到国外,辗转千万里,他居然还带着我留下的戒指和匣子。那是我的遗物,我兀然意识到这一点:他一直将我的遗物随身携带。
  我的遗物不多,他算其中一个。
  云属性是主属性,也是我所拥有的最强大的火焰,我和云雀一样具备雾属性的火焰波动——库洛姆和六道骸就是雾属性的;我也有点岚属性波动,但很微弱。
  云雀示意我打开匣子,但他并未为我演示开匣方法,只是说死气之炎来源于人类身体内部的能量流动。
  我说过的吧?我是天才,我很聪明——我是个超能力者,我的能力与精神和心灵相关。唤醒身体内部的火焰再进行能量放出对我来说再容易不过,因为我的能力正是这样得以释放与应用的。
  根据mar○el的能力数值评定,x教授的能量发射评级是5,意味着能够在长时间内释放远射程的单一能量——顺带一提,我的智力等级也是5,天才级别。
  死气之炎等同于能量,所以火焰放出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火焰是决心,还是怒火?
  对我来说,只是单纯的释放。
  象征着云的紫色火焰燃起,宝石与焰心的辉光无限地重合、相融,我顺利地打开了属于十年后的我的匣兵器。
  ……?
  ——那是一个头盔。
  我惊讶万分:这玩意长得怎么这么眼熟啊?!特别像万磁王的头盔,也特别像x教授的脑波增强仪——脑波增强仪?
  我猛地抬眼望向云雀,他微微地点头,眼睫垂下,凝视我佩戴云属性戒指的手指。浓郁的紫色火焰仍未燃尽,在我的指间熠熠生辉。
  我试探着想戴上脑波增强仪,却被云雀抬手止住,他的五指很轻地笼盖住我的手腕,没用太大力气,那力道于他而言堪称轻柔,“那条鬣狗曾追踪你的脑波,你最好别让他知道你来到了这个时代。”
  鬣狗——他说得是白兰·杰索。
  我将思维逆转过来,笑了一声,“这是不是说明十年后的我很强?白兰·杰索——最终boss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铲除我。”
  “我的凛真当然是最好的,你和那些人有着本质上的差别,就像老鼠和猫。”而云雀恭弥理所当然地说。我的凛真。他又这样讲,每一次音节溢出唇间,我的心都不免为此一颤,落回胸膛时为我带来刺痛而细密的回甘。我已经死去,但他依然爱我。这让我感到痛苦。这让我感到幸福。
  第26章
  我的动物匣兵器是一只淡紫色的氰水母,身上有着危险而艳丽的花纹。
  那么有人就要问了,氰水母是什么品种呢?就让小编来带大家了解一下吧:氰水母是一种浅海水母,剧毒。
  看似美丽而温顺,实则凶猛又残暴,毒性也是最一流的。
  ——这样的特性也很像我的幼驯染。云雀恭弥无论怎么看都是宁静的美少男,然而事实上,他却是世间一等一的杀器。
  我好喜欢。小巧玲珑的云属性水母蜷缩在我掌心,舒展着丝绦般的淡色触手。它的毒对于主人而言当然是无效的,作为匣兵器,它的毒性颇为特殊,本质上是一种神经毒素,水母柔软的触手也即是我的思维触手,可以将敌人抽成陀螺,也可以对她们使用摄魂取念。
  哪来的摄魂怪啊?这里是日本,谁在cos英国儿童文学?
  云水母的触手可以增殖,速度接近于分裂与再生,这也正符合云属性的特性。
  “我一定给这孩子取名字了吧?”我戳戳水母,念念叨叨,“十年后的我会给它取什么样的名字呢……小q?”
  我观察着云雀恭弥的面色,见他眼神一顿,便明白我说对了,我不禁举着小q半笑半叹,“十年后我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云水母□□弹弹,此乃其一;“q”的发音与“恭”相近,此乃其二。
  当我呼唤匣兵器的时候,我叫得究竟是小q还是小恭呢?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恶趣味啊。
  我刻意逗云雀,说,“那我就继续沿用这个名字咯?”
  他定定地看我一会儿,这个男人的眉眼与面部轮廓已然臻于成熟,本该颇具锋锐的棱角与难掩的攻击性,但他只是打了个哈欠,于是一切都软化于他眼尾溢出的生理性泪水,他不甚在意地道,“随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