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不,还有想做那事的时候。
  贺鹮归眼中尽是无奈,他个舌战百官的皇帝,却唯独不敢与之说重话。
  赵平澜没接茬,她这会子跟贺鹮归碰上着实有些尴尬,就好似她真是来找他蹭饭的。
  贺鹮归不知其解,只瞧他转过头,兀自琢磨起来……自己明明能做的都做了,也巴巴过来求和,这人缘何又是这个态度?她若真不想搭理自己,那昨日还求他作甚?
  赵平澜的态度,让贺鹮归患得患失,赵平澜本人却茫然无知。
  君臣二人行至恩庆殿外,她更是木讷地拱手与之道别:“臣到了,陛下忙去吧。”
  贺鹮归挑了眉,冷笑道:“赵卿什么意思?你难不成以为朕是闲的无事,特意过来送你?赵卿未免也太将自己当回事了,朕是来恩庆殿找淑妃用膳的。”
  他也来用膳?
  赵平澜不可思议,她若知晓是这样,还不如跟臭小子在家吃腌菜!
  贺鹮归瞧着眼前人那副吃瘪的神情,私以为她生出几分醋意,转头得意洋洋地抚袍往大殿走去。
  彼时,殿中的赵平涓听见动静以为是多年未见的二姐来了,欢欢喜喜地迎上前眯眼唤了声:“二姐——”
  谁成想,待她仔细睁眼瞧,贺鹮归居然一脸严肃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吓得她扑通一声跪了地。
  “陛下。”
  赵平涓动作丝滑,由喜转悲也只用了两秒,她垂眸跪着,叫随之而来的赵平澜立在殿前瞠目结舌。
  贺鹮归早已习惯了赵平涓这副谦卑恭顺的模样,抬脚二话没说绕开她,往大殿深处去。赵平澜见状几步上前,就要将人扶起,可赵平涓却怎么也不愿起身。
  她一个劲给二姐使眼色,让二姐莫要冒失,谁料,赵平澜直接厉声唤了声:“陛下。”
  差点没把赵平涓吓飞了神。
  贺鹮归却循声回头,看着赵平澜的眼色沉声道了句:“起了吧。”
  “多,多谢陛下。”赵平涓胆战心惊地起身。
  赵平澜拉着她瞧了又瞧,“没事吧。”
  赵平涓摇摇头,不敢多言。
  赵家那么多人,赵平澜都无所牵挂,独独这个小妹,总叫她心疼。小时候,赵平涓总在她受罚的时候哭着跑来看她,每次看她的时候,又都会趴在她的床前睡着。
  一晃就是好多年过去,赵平澜怎么也没想到,等她们再见面,她竟成了这副模样。
  说起赵平涓应是贺鹮归立储那年,才被赵家送进东宫的。
  同年的旧人里,身为太子妃的钱氏在封后的第二年被废,萧侧妃,冯良娣,黄良娣这些世家女也早已随着家族的兴衰一一零落,单留下赵平涓个淑妃娘子带着恐惧,日日如履薄冰。
  她总觉得,自己将会是下一个。
  可事实上,贺鹮归若不是念着和赵平澜的旧情,早就将她用同样的手段废掉,更不会让她一路高升做到了淑妃的位子。便也是因为如此,赵家那些不知内情的人才会私以为赵平涓颇得圣宠,事事来求。
  贺鹮归在旁人眼中,从算不得个温和的善人……
  然赵平澜也并非是因为贺鹮归爱她,才有恃无恐,而是因为她足够强大,才不惧于他。
  赵平涓缓过神,不敢跟赵平澜多寒暄,转头追去贺鹮归面前颔首道:“陛下今日怎的有空过来?您不是在内阁议事?妾身不知今日陛下过来,邀了姐姐入宫,跟陛下冲撞,还请陛下恕罪——”
  赵平澜看不惯这样卑躬屈膝的生活,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尊重,她拱了手,不想叫小妹为难,“既然陛下驾临,臣就不扰陛下和淑妃娘子的清净,臣改日再来探望淑妃娘子就好。”
  “二姐……”
  赵平涓转了头,想要挽留赵平澜,却被贺鹮归出言打断,“怎的?赵卿是嫌朕碍了你们姐妹的事?”
  赵平涓惶恐,跟着就要往地上跪,竟被赵平澜一把拉了起来。
  赵平涓不敢置信地望向二姐。
  今日往前,从也没人像她这样替自己撑过腰,哪怕是贺盈安来,也只是一味冷眼旁观。赵平涓就这样一脸崇拜地望着二姐,听她与皇帝直截了当:“臣不敢,臣只是不想淑妃娘子作难。”
  贺鹮归冷哼,他在赵平澜面前见好就收,他比谁都了解赵平澜的臭脾气,“恩庆殿不开膳吗?赵卿既然来了,就留下吃顿饭再走吧,朕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赵平澜眯眯眼,合着今日这顿饭,真成蹭他的……
  赵平涓闻言连忙抓住她的手,将其带到了那张偌大的饭桌前,与身边的宫人吩咐道:“开,开膳,这就开。听不见陛下的话吗?去传膳——”
  事已至此,赵平澜也只得拱手说:“那臣便谢过陛下,谢过淑妃娘子。”
  席间,三人对坐,寂静无言。
  直到御前侍奉的女官急匆匆觐见,才打破了恩庆殿里的沉静。
  贺鹮归抬起头厉声问:“何事?”
  女官躬身答曰:“内阁那边请您过去,说是故岚派使臣请求和谈……”
  此话一出,贺鹮归怔了一下,他有些不敢置信,侵扰西边十五年的心腹大患,竟头一遭破天荒地主动和谈,“你说故岚要和谈?”
  女官确认说:“是。”
  贺鹮归这才恍然抬眸,望向对面的赵平澜。
  赵平澜亦淡然抬头直视起他的眼睛,二人四目相对,贺鹮归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喜悦,他怅然握紧了拳头,再也不愿放手……
  第70章 第70章别无选择
  饭后,赵平澜站在殿后的花窗前怅然望向那树枯萎的朱砂梅。
  这顿饭她吃得并不踏实。
  自贺鹮归突然离开后,她便盯着他那早已冷透的碗筷开始发呆,她在想小妹是不是日日都这样苦熬?
  赵平澜抬眼望寂寞的宫墙遮蔽住温暖的光,留给殿中只有数不尽的阴与冷。
  这样一眼望到头的日子,让赵平澜遍
  体生寒。
  可她又实在无力改变什么,她并不庆幸于自己不是被困在牢中的那一个,她只一味感同身受着。
  赵平涓安排好殿中事务,像儿时般给她捧来一杯热茶。
  赵平澜回神伸手接过道了声:“多谢。”
  现下殿中只剩了她们两个,她便看着小妹不再闪亮的眼眸沉声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赵平涓靠在花窗的另一边,与之对望。
  她道:“还行,能有什么好不好的,嫁了人,日子不都那样过?我啊,不像二姐打小就勇敢,能给自己拿主意,还敢跟大哥他们对着干。我能活成如今这个样,已经很是知足了。”
  赵平澜扫视过小妹头顶华贵的珠钗,瞧得出她张口时有许多无奈,可她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懂事,“二姐千万不要挂心我。陛下其实不常来我宫里的,我有很多自己的时间可以读书,写诗,作画,一点也不无聊呢。”
  “反倒是二姐,我听说北庭凶险,年年打仗,你这一去不归八年,日子肯定很辛苦。不过今日听陛下说的意思,故岚和谈,边境初定,二姐立了大功!您往后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赵平澜垂了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中有愧,她想当年她若应了贺鹮归的求娶,小妹是不是就不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其实不然……
  赵平涓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好似被写好了般,就是不入东宫,她也会被赵家利用送进另一座高墙。赵家除却赵平澜,应是无人在意她的喜悲。
  赵平涓好似读出了赵平澜眉宇间的惋惜,小心试探了声:“二姐?你怎么了?”
  赵平澜回过神,摇头说:“没什么。”
  赵平涓还以为眼前人是不愿提及关于北庭的事,便转而岔开了话题,“二姐,我最近跟宫里的画师新学了个画法,你有空闲吗?我给你画张画像吧,让我想你的时候,也能看看你的模样。”
  她其实没期待着二姐能应下,因为往前赵平澜最厌倦这些麻烦的东西。
  没成想,眼前人却抬起头出意料应了声:“好。”
  -
  离开恩庆殿的时候,黄昏将近,残阳下的宫城最是悲凉。
  赵平澜踽踽独行,看鸿雁划过天空,宫人行色匆匆,她一路由北向南,走过了数不清的宫舍。
  直到路过垂拱殿前的空地,她黯淡的眼眸,才被手持灯盏的宫娥照亮,她们手中随风摇曳的灯盏,照不亮深宫的空寂,却将眼前那个英武的身影拉长。
  赵平澜定身不动,宫娥趁势低声说:“可算找到您了。”
  “找我?”赵平澜不解。
  宫娥却邀了她往丰德门的城楼上去,她这才心领神会,原是贺鹮归找她。彼时,宫城之上风雨欲来,赵平澜眯起双眼道了声:“带路吧。”便不再言语。
  她想该来的终究会来。
  于是乎,她不再躲避,就那样坦然登了丰德门去。
  -
  城楼上的晚风肆意,吹皱圣人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