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雨水渐进玉熙亭,贺鹮归站在檐下没有躲避。
  他坦言:“失去的时候,只顾着痛心疾首。等悔意透进骨子里,就是想放下也难了。赵卿应是不明白,放下怕把人给忘了,不放下又只能一遍遍于事无补地责怪自己的那种滋味吧。”
  贺鹮归言至此处忽而冷笑。
  他凝眸远去,眼中全是某人的身影。
  此刻的他,不再是群臣眼中的无情帝王,而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赵留行闻言望向雾蒙蒙的雨天,陷入沉思,他似乎无法想象失去柳善因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可他却也不知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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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窗外风雨潇潇,雨打芭蕉。
  赵留行两日未曾归家,今天就是天黑透了也没捎个信来,叫柳善因一直担心到半夜才堪堪背对着床帐睡着。
  夜里的风雨更盛,压住了所有细碎的响。
  柳善因睡得迷糊,连有人推门而入,都误以为是雨声作祟。
  她压着小脸呼呼睡,梦中还梦到赵留行和她说回来了。全然不知有只强劲的大掌,已经悄悄掀开了她的帘帐。
  那人趁夜而来,顺势躺在床边,把床上熟睡的女郎明目张胆拥入怀中,还将脸埋进了她温暖的脖颈。
  柳善因被身后人的动作弄醒,诧然睁开双眼,却闻有人在颈后低语道:“小柳……”
  “我回来了。”
  第51章 第51章羊入虎口
  赵留行归家时踏雨疾行,湿漉的头发和冰冷的甲衣贴上女郎轻盈的后背,贴得女郎脊背发凉。可柳善因却僵着身子不敢妄动,她不知赵赵将军是吃醉了酒?还是抽哪门子风?
  缘何要悄默声爬上她的床,还对她这个样!
  柳善因绷直了脚背,像块矮矮的木头桩。被赵留行这么一折腾,她也不困了,可等她刚想睁大眼睛想跟平常一样去唤赵赵将军,赵留行便在她身后忽然沉声相问:“你的话还作数吗?”
  身后人张口时没有酒气,他清醒得很。
  只是……
  什么话还作数吗?
  柳善因迷迷糊糊地不知其解。她这笨笨脑子有个好处,也有个坏处,那便是开心的不开心的事,她只要睡上两觉就能忘个干净。
  合着赵留行恍恍惚惚两日心神不宁,家中这位竟全然把那晚的事全然抛在脑后了!
  赵留行嗅着柳善因身上清浅的香,杂乱的思绪瞬间被抚平。他的私心终究大过了理智,他将身前人越搂越紧,“小柳,你说我自私也好,骂我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也罢,我只想告诉你……”
  “我反悔了。我收回那晚说过的话,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离家的这两日,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我也尝试过回到从前,可我发现,我根本无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我想成为你的家人,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哪怕你一辈子不会爱上我,一辈子只把我当做是报恩的赵赵将军都没关系,我会一直爱你敬你,和你一起认真照顾小宝长大。”
  “我知跟我在一起会有些麻烦,但我发誓,我就是豁出命,也一定护好小宝,护好你。”
  家人!?
  也不知柳徽听了这话会作何感想,简直是引狼入室!
  可赵留行坦坦荡荡,把心里的想法全部告知。他的声音很轻,却句句掷地有声。谁能想到顶天立地,气冲霄汉的赵赵将军居然能说出如此肉麻的情话!
  可很显然他的耿直和不遮掩,有些吓傻了胆小的女郎。
  柳善因这辈子头一遭被人求爱,居然还是在床铺之上,叫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羞红了脸,把头躲在被子里不敢出声,得好好缓缓。
  柳善因有些发懵,怎么才过了两日人就变成这样了?那天他不是还义正严词地把自己给拒绝了?而且他不是亲口说不需要她这样,为何现在又反悔了?
  男人真是善变的家伙!
  赵留行等待半晌不见身前人应答,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私以为柳善因是睡着了,便疑惑着从她背后抬起头,试探着唤了声:“小柳。”
  柳善因依旧闷头不语。
  赵留行见状伸手去拽她的被子,她却在里面紧紧拉着不放。赵留行这才知晓女郎压根没睡,适才自己说过的话,她全都听得到。只是柳善因劲儿再大,还能大得过大公牛?
  以至于,还没跟赵留行拉扯两下,她便败下阵
  来。
  被子就好像张窗户纸,一捅就破。
  柳善因那双眸子落在黑夜里,满是迷茫与惊慌。等她猝不及防跟赵留行对上眼神,便再也无处可逃。她吓得赶忙偏过头去,偏又被霸道的赵赵将军伸手转了回来。
  赵留行手大,一把便将女郎的小脸掬成了个松鼠相,加之女郎亮晶晶的大眼,叫他垂眸看去欢喜得不得了。他赶忙趁势追问:“别躲,你还没回答我,那天说过的话可还作数?”
  瞧赵留行这架势,今日是柳善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可那天晚上好似气氛在那,柳善因就是主动说想要留下,也没像今天这般羞耻尴尬。她真不知道这人想作甚!整了那么多弯弯绕绕,早答应了不好吗?
  干什么要大半夜为难她!
  柳善因的眸子扑扇来,扑扇去,最终还是噘着被赵留行掬起的小脸嘟嘟囔囔地应声说:“自,自然作数……但,但是拒绝我的,不是赵赵将军你吗?”
  赵留行闻言盯着女郎略带几分嗔怪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他也不知自己缘何会变成这样,他想自己明明是个什么都不会在乎的人,怎么现在只要想到自己若真将女郎傻傻地送走,便会心痛难忍。柳善因就好似成了照亮他心里的光,亦或者是他活着的念头。
  从此刻起,他竟也开始惧怕死亡了。
  柳善因望着赵留行不可多得的笑脸,冷不丁唤了声:“赵赵将军。”
  赵留行顺势松去女郎的脸蛋,将手臂撑扶在她的身边应声道:“怎的?难不成你也想反悔?我与你说,晚了,我不会放你走的。”
  赵留行与柳善因说笑。
  柳善因却信以为真,连忙认真解释:“不是这样的,哥哥教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答应别人的事也一定要做到。赵赵将军只管放心,是我说过的话,就不会反悔!”
  柳善因还真是把报恩当做种使命了,赵留行不知自己应当高兴,还是应当伤心……
  他眼下只顾满眼爱意地问:“那你叫我是想说什么?”
  言语间,赵留行髻上滴落的水珠,正巧砸在了柳善因的鼻梁上,吓了她一激灵。她趁势眯眼笑道:“我,我是想说,赵赵将军你快起来擦擦干,免得着了凉。”
  赵留行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湿着衣裳坐在女郎的床铺上,他怕过给女郎风寒,即刻从床上弹开。
  柳善因便也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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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燃灯,别有一番风雅。
  屋外的雨下起了雾,屋内的人暖起了心。
  柳善因从柜子里寻了自己沐巾去到赵留行面前,想要给他擦擦头发,可她抬手甩了三两下,也没能将沐巾放到赵留行的头顶,而且每一次都精准无误地打在他的脸上。
  “……”
  二人双双陷入沉默。
  “赵赵将军,不然还是你自己擦吧。”柳善因攥着毛巾有些不好意思。
  赵留行被打得有些晕,便下意识接过沐巾应了声:“好。”
  随后坐去桌边,柳善因趴在一旁的桌案上耷拉着脑袋问他,“把自己淋成这样,赵赵将军回家的时候怎么不撑把伞呢?我不是让你在那边留了把雨伞吗?”
  “着急见你,忘了带。”赵留行三言两语的回答,听得眼前人又将自己埋进了胳膊里,不再言语。
  可擦着擦着,赵留行突然盯着手中柳善因平日用的沐巾,脸颊渐渐泛起羞意。
  屋内的两人各有所思,但所思皆是你。
  过了一会儿,柳善因忽而察觉到有人用东西盖住了自己。她抬头去看,赵留行正站在她身后,仔细擦拭着自己那被他染湿的头发,惹得她连忙说:“我自己来吧。”
  赵留行却拒绝了柳善因,“没事,很快就好,你想继续趴着便趴着吧。”
  身后人的温柔叫柳善因多少有些不适应,但她还是乖乖地坐着,任由她去触碰自己的头发。
  赵留行手中的动作没停,他转而望向铺上那同样被自己染湿的地方沉声道:“抱歉,床也被我弄湿了,今天太晚,不若你就跟我在地铺上挤挤?等明天早上再叫长夏来换,反正你也不是没挤过。”
  “啊?不妨事,我睡床铺里面不乱动就好。”柳善因顺着赵留行的目光瞥去,没太在意。
  赵留行闻言除了有些失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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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折腾一番,俩人终于在三更的最后一刻各自安眠。
  彼之,柳善因已是困得睁不开眼,一沾上枕头就和着窗外的雨声稳稳睡去,然地铺上的赵留行却是几番翻来复去,没有丝毫睡意。他有些兴奋,亦有些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