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告诉柳善因,“这话往后不准再说。”
  柳善因却默而不答。
  可等赵留行路过某座神仙殿外的功德箱后,竟又忽而掉头走了回来,赵留行停下脚步颠了颠背上的人,“小柳,把我怀里剩余的一贯多钱拿出来。”
  柳善因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照做。
  她伸着小手在他怀里摸索半天,摸得赵留行胸口一紧,才把钱给摸了出来。
  她茫茫然问赵留行,“赵赵将军要我拿钱做什么?”
  赵留行没应声,只背着她俯身往功德箱靠去,柳善因低头一瞧恍惚读懂赵留行的用意,他应是看着女道长好心相帮不收钱,才想着往这儿续些香火钱,便默契地配合着眼前人将钱搁在了功德箱上。
  可钱搁下了,赵留行倒没急着走,他说:“许个愿吧。”
  柳善因没问原由,默默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她才睁眼问赵留行,“赵赵将军许了什么愿?”
  赵留行转过身答曰:“不告诉你,神仙知晓就行。”
  说来二人心里倒是心有挂念,他许她往后无病无灾,她愿他将来幸福美满。只是俩人没一个抬眼仔细瞧,那匾额上赫然写五着个大字……
  送子娘娘殿!
  他俩这费了半天劲,结果全然拜错了神仙!
  -
  城隍庙外,四只被
  困在花丛里的狗子此时已消停下来,它们瞧见二人过来,还起身摇了摇尾巴。赵留行搁下柳善因,伸手去将狗绳一根根从树干上绕了出来。
  而后他牵着狗绳回身蹲下,没多说话,柳善因赶忙识相趴了上去,省得磨磨唧唧地挨骂。女郎二话没说覆了上来,叫赵留行垂眸忽而笑了一下。
  “笑什么?”柳善因不解。
  赵留行只起身说:“回家。”
  于是乎,年轻的儿郎就这么挑起家庭的重担,背上背着自己的“媳妇”,左手牵着两只狗子,右手牵着两只狗子,缓缓朝家的方向进发。
  路上,难免有人好奇,多看他们两眼。
  赵留行脸皮厚无所谓。可柳善因脸皮薄,看得她不知如何是好,眼神更是没法安放,所以只能闭着眼睛装作若无其事。赵留行走着走着,突然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从背上传来。
  他随之放缓脚步,开口去问身后人,“饿了?”
  也是,今早起来匆匆忙忙,再加上昨天夜里吐得那样干净,这人能不饿吗?
  “有一点。”柳善因点点头。
  这是有一点?
  赵留行没有多言,他环顾四周,转身背着柳善因去到了个胡饼摊前。他定睛望着摊子上的饼,随意跟柳善因说了句:“咱身上的钱,估计就够吃个饼的了。你稍微垫一垫,等回家就有饭吃了。”
  柳善因乖巧应了声好,她不挑食,也好养活,只要能吃饱就行。
  可不知是赵留行说得话有歧义?还是女老板心不在焉?居然叫人听岔了去——什么情况?这俩人是逃荒来的?可瞧着不像啊?逃荒什么也不带,就带了四条狗?
  那倒也挺有良心的。
  女老板在这边思量,柳善因在那边扒着脖子问赵留行,“你呢?你不吃吗?”
  赵留行不饿,他也不爱吃这些东西嫌噎得慌,便回复说:“不吃,你自己吃就行,我不饿。”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女老板再次盯着俩人打量一番,又脑补出个更合理的故事来。
  他为了她吃,竟说自己不饿……
  啊,她懂了!
  这俩人穿着得体,应不是逃荒而来,
  而是家里不同意他俩的亲事,所以才跑出来私奔的!
  女老板想至此处,一切变得合理起来,只瞧她大方地用油纸装起两个香喷喷的胡饼朝二人递去,“给,两个胡饼拿去吃,不收你们钱。”
  柳善因受宠若惊,吓得赶忙推却,“那怎么行,平白无故的,我们怎么能白吃您的胡饼!”
  赵留行也纳闷。
  女老板却一本正经地跟二人说:“诶,跟我客气什么?你就收着,难得见到像你们这么勇敢的年轻人,想当年若是我有勇气跟你们一样私奔,估计和十二郎的孩子都满地爬了,唉,真让人羡慕——你们一定得坚持住,能跟爱的人相守此生,多么难能可贵啊!”
  等等,这都哪跟哪啊?
  赵留行和柳善因闻言双双大惊失色,合着眼前人是把他俩当成逃婚私奔,途中吃不上饭的青年男女了,这误会可大了。他俩其实不过是出来买狗忘记带钱,又不小心摔到脚的倒霉“两口子”。
  赵留行知晓眼前人是好心,只是这种事就算有嘴也解释不清,他便没去理会女老板的话,侧目跟柳善因说:“小柳,掏钱。”
  柳善因连忙伸手从赵留行胸前摸索出几个铜板,放在了摊子上。
  “拿饼,走了。”
  赵留行见状随即发号施令,柳善因又笑着从女老板手里接过了胡饼。
  俩人配合着动作一气呵成,赵留行转头就背着人速速离去。可等走出几丈远,他们却还是能听见女老板奋力地高呼:“坚持努力,别屈服,别放弃——”
  “……”
  叫赵留行不由得加快脚步,逃离这尴尬地境地。
  等好不容易走远,柳善因又在他背后咯咯咯地笑起,赵留行问她,“你笑什么?”
  柳善因摇摇头,“没什么,我觉得刚才那个老板人还挺好的。”
  赵留行没接茬,他只叫柳善因快点吃饼,免得凉了发硬,剩下的钱可真不够买饮子喝的。柳善因却打开油纸包,顺手掰了一大块往赵留行的脸前送去,“赵赵将军,你先吃,你先吃嘛。”
  赵留行推拒,“我不吃。”
  “哎呀,你就吃一口吧,你一大早上跟我一样,也是什么东西都没吃啊!”柳善因怕他是客气,一个劲地往前怼去,差点没给赵留行的嘴角怼出个印子来。
  女郎盛情难却,赵留行没有办法,只能张口把胡饼咬下。可女郎掰得胡饼块头实在太大,噎得他这一口下去,脖子恨不能伸出二里地。
  恩将仇报…简直是恩将仇报!
  “赵赵将军,你没事吧——”柳善因察觉到赵留行的异常,赶忙伸手往他胸口的位置顺了顺,这才没叫他噎昏过去。赵留行喉咙干燥,咽下东西后就没再说过话。
  柳善因偏伸头过去问他,“赵赵将军,你还吃吗?”
  赵留行回头看了一眼柳善因,柳善因立刻闭嘴噤声,自顾自啃起胡饼不再打扰他。
  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下来赵留行每走几步,都会动一动脖子,耸一耸肩。而柳善因呢?则在认认真真品尝胡饼入口后散发出的麦芽香气,和酥脆的口感,丝毫未曾察觉眼前人的小动作。
  赵留行走了半刻钟,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他站在城中的水渠边沉声和柳善因说:“小柳,不行我先放你下来,等你吃完饼咱们再走……”
  “嗯?怎么了?我这么慢慢吃没关系的!”柳善因不太明白,说话间嘴里也一直嚼嚼嚼个不停。
  看来,她是很喜欢这个胡饼。
  可赵留行却已忍无可忍,她这么慢慢吃确实是没关系,但她再这么吃下去,等自己回家一脱衣裳都能再做出一张胡饼了!只闻赵留行中气十足地冲身后人扬声道:“柳善因,我是背了只耗子吗?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在往下掉渣——”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我用油纸包接得好好的。”柳善因见状立刻闭上嚼嚼嚼的嘴巴,下意识伸出冰冷的小手朝赵留行的衣领掏去。
  没成想,却凉得眼前人一激灵。
  第47章 第47章不敢奢求
  折腾来折腾去,俩人到家已经过了中午头。
  要说还得是赵留行年轻身体好,一路背着柳善因他是连口大气也不带喘。
  柳善因起初还跟眼前人保持些距离,生怕跟他接触地太亲密,可背得时间长了,一直挺着脖子实在酸得难受,她便放弃挣扎趴在了他的背上。赵留行背脊宽厚,单薄的衣衫下尽是结实的肌肉,柳善因把软呵呵的小脸贴在上面,居然因为太过安心而睡着。
  站在家门口,赵留行轻声去问:“睡着了?”
  柳善因迷迷糊糊抬头嗯了一声。
  “别睡了,到家了。”
  赵留行抬手叩门。不一会儿长夏从里头探出身,她瞧见主家的脸立刻将门大开,“是夫人和郎君回来了——呀,夫人这是怎么了?”
  长夏没注意二人脚边吐舌哈气的恶犬,只顾着询问柳善因缘何衣裙脏脏,脚踝有伤?赵留行刚想接茬,柳善因就在背后挠了挠头,“我不小心摔了一下。”
  长夏有些担忧,“摔着了?严重吗?用不用去给您请个大夫瞧瞧?”
  柳善因摇头说不用,赵留行却不放心,“别听她的。去把那老郎中请来给夫人好好瞧瞧,再开些好药膏,免得留疤。”
  “我没事,脚踝留疤以后遮着点就好,不要紧的。赵赵将军不要为我破费。”柳善因愧疚难当,一遍遍重复自己没事,她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乡间野草,并非什么金枝玉叶,哪值得别人这般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