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换药的……居然是柳善因!
  乳娘前前后后说了那么多,赵留行到头就听到这么一句。他的脸面登时顺着门缝被风刮走,再寻不回。乳娘瞧主家呆愣的模样,诧异唤道:“赵郎君,赵郎君?”
  赵留行木讷地转过头,“没你事了,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乳娘觉得眼前人莫名其妙。
  可大户人家的主子多少沾些古怪脾气,她也知晓,便垂眉应道:“那我
  就先回去了。”
  乳娘甩手走了。
  新结识的“儿子”在床边咿呀叫,赵留行咧嘴看向小家伙,又不能放任着不去管他,只得拎着孩子放在床内,防止他乱动跌落下去,他说:“男人要稳重寡言。你听话,就在这儿呆着等小姑回来。”
  赵留行跟听不懂训话的小家伙交代完,转头就自顾自地躺下。
  谁料,他一躺下,满脑子又都是——
  府里这么多人,换药的到底怎么能是柳善因呢!
  -
  两个多时辰前,长夏到东街唤了大夫。
  大夫匆匆登门没带帮手,等来到屋里瞧见好不容易被众人弄到床上的赵留行,大夫犯了难,“得留个人在屋给我搭把手,帮我把他上头的衣裳脱了。”
  “全脱吗?”过来帮忙的土酥顺势接茬。
  大夫是个臭脾气,他瞥了土酥一眼,“不全脱,难不成要隔着衣裳看吗?老夫没有千里眼,隔衣看不穿!”
  土酥咂咂嘴,心骂这个年纪的臭老头怎么都跟他爹一个样!
  长夏得了答案,没想太多,打算自告奋勇留下侍奉。谁知道,土酥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偏抢着望向身边一言不发的柳善因说:“夫人不是在呢吗,给郎君脱衣自然得夫人来啊。咱们不合适。”
  “啊?我?”柳善因瞪着眼睛站在门边,跟个鸮一样。
  土酥点点头,“对,夫人你。”
  柳善因刚开始还不敢相信,她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给赵赵将军脱衣呢,羞死人了。
  她却忘记现在的自己在外人眼里,已是和赵留行育有一子的夫人,那这一子哪来的?还不是不能看的都看了,该做的都做了。脱衣的重任,岂不就是她来最合适吗?
  长夏此刻甚是感激土酥心直口快,她适才还真是没想到这层。
  柳善因左右看了二人一眼,无奈赶鸭子上架应了声:“好,那就我来吧。”
  随后,长夏和土酥关门退去廊外。
  柳善因便独自来到床边,垂眸默念了好几遍:“赵赵将军,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我保证,我一定不看不该看的,一定不看不该看的!”
  待到准备好了,柳善因把心一横,伸手迅速解开了赵留行的衣带。
  布料丝滑散落的瞬间,清晰的线条也落进眼底。
  柳善因忽而俯身愣住不动,她居然盯着赵留行点缀着几道旧疤的胸膛入了迷……这还是柳善因生平第一次看男人的身体,她没想到赵留行还挺白净。
  柳善因就这么愣着愣着,有人突然从后头拍了她一下,吓得她赶忙立正站好。
  柳善因见状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却听大夫冲自己无语道:“我说夫人,郎君是你自己家的,又跑不掉,有功夫夜里点灯再瞧。老朽现在要赶快看伤,店里还忙着呢——”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柳善因赶忙致歉,不知究竟说与谁听。大夫摇头几声叹息,却不见身边人脸热得都能烙张饼。
  -
  柳善因自送别大夫后,就去了厨房亲自煎药。
  土酥本说她来煎,但柳善因打屋里出来,说什么也不愿回去守着。俩人便一块在后院窝着。
  日入之后,药煎好了,柳善因也就没有什么继续赖在厨房的理由。
  她端着药盅别了土酥,径直朝寝屋的方向走去。
  这时间乳娘才从屋里离开没多久,院中正是春景烂漫,晚霞耀着桃红。
  柳善因垂目慢走,心想一会儿见了赵留行千万别再脸红,被人看出来可不好。谁成想,才堪堪到了桃树下头,寝屋里就传来一声不算明朗的嘶叫,吓得她几步快走。
  “怎么了?怎么了?”
  柳善因匆匆忙忙推门一瞧,昏暗的房间里,赵留行正举着小侄子坐在床上。
  气氛怪异得很,甚至有点剑拔弩张。
  可很快,赵留行在察觉柳善因来后,又收起了适才的模样。瞧他顺势将小家伙往床边一放,转头自己气呼呼地背身蜷在了床上。柳善因不明所以,只得赶忙把药搁下,上前抱起了小侄子。
  “赵赵将军,发生了什么事了?还是说你哪里不舒服?”
  柳善因哄着小的,问大的。好不忙活。
  赵留行却依旧背着身一言发。
  只见他在柳善因看不见的地方,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似是在遮掩什么。
  眼前人不答,柳善因站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等过了一会儿,赵留行缓过劲来忽然开口说了句:“孩子今天应该是没吃饱,你给抱过去再喂喂。”
  柳善因闻言抱起小侄子碎碎念道:“我们小宝今天没吃饱吗?来让我摸摸小肚子。”
  没成想,还真是……
  柳善因纳了闷,她不明白赵留行怎么会知晓的这么清楚,简直不可思议。难不成他还会带孩子?但究其原因为何,只有赵留行一人清楚。他摸着胸口的余痛陷入沉默。
  柳善因心想还是等照顾完大的,再去送小的,不若药凉了不好。
  可待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端着药碗刚想上前。赵留行又冷不丁来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对了,你待会儿去的时候告诉长夏,往后每月给乳娘多加一两银子。”
  柳善因茫然望向铺上那个有些怅然的背影,小心试探了句:“好,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去,但赵赵将军……”
  “你真的没事吧?”
  第10章 第10章挑灯夜聊
  晚些时候,夜色沉沉。
  赵留行似是被小家伙那一下嘬得郁郁,柳善因回来瞧见他躺在床上浑身散发幽怨,吓得也不敢弄出动静,只得蹑手蹑脚地贴边走。
  等把睡着的小侄子放上坐榻,她便转头默默整理起地上的铺。
  按照昨日说好的,今儿该她睡地上了。
  柳善因跪在地上轻轻拍了拍枕头,刚想脱鞋进被,又忽而向屋子那边望了一眼……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个不停,拉回了赵留行惆怅的思绪。
  他思量着屋里总不能是闹耗子,便好奇地回了头。没成想正好瞧见柳善因像只急着搬家的鼹鼠般,一点点将地上的铺盖从东边拖往西头。
  柳善因发现赵留行在看她,立刻乖乖停在原地。
  赵留行顺势披着毯子起了身,他把该遮的地方全部遮住,如同一座大佛盘腿稳坐当中。
  他问来人:“你在作甚?”
  柳善因看了看手中的铺盖,又看了看他,如是说:“我想把床铺离你近些。”
  “离我近些?为什么?”
  赵留行不明白,
  难不成她也怕鬼,怕一个人睡?
  柳善因却趁机悄悄来到他跟前,将铺盖放下诚恳道:“我怕赵赵将军晚上需要人照顾,我睡太远听不见,所以就想离得近一点。这样赵赵将军晚上想喝水,亦或是想挠痒,想上茅房都可以叫我。”
  赵留行闻声无言。
  他抿嘴看着柳善因,心想自己是让人家来假装自己媳妇的,怎么扮着扮着又变成使唤丫头了。
  不得行,不得行。
  赵留行赶忙动身,却被柳善因拦下,“赵赵将军你别动,你想做什么让我来就好。”
  “我这都是些小伤,何须麻烦你,我自己能行。今晚就还是我睡地上,你带着孩子回床上睡去。”赵留行原是要和她交换铺位,柳善因婉拒,“不行,咱们昨儿就说好了,就算你没有受伤,今日也该我睡地上。”
  “不成。”
  赵留行心有不安,俯身就要争抢。
  好在柳善因急中生智,一个飞扑趴在了铺上。
  等赵留行反应过来,眼前人已像一张大饼摊在了眼前,他是前看看后瞧瞧,压根没有能下手的地方,他总不能把人亲手抱去床上,那样和比让柳善因睡在地上还要过分,便只好作罢。
  “你赢了,你赢了。”
  赵留行无奈登床,又变回了不动如山的佛。
  他望着赖在地上的柳善因,忽而垂眸说:“但咱们说好,往后还是叫我睡地上。既然你阿兄相托,那我就有义务照顾你。更何况,你又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
  柳善因见事态平息,缓缓从铺上爬起转眸跪坐床边。她抬头望去,于两人的四目相对间沉声说道:“可赵赵将军也收留了我们,还因为我受了伤……”
  赵留行愣而无言。
  恍惚一瞬,他还真有点心疼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
  郎。
  赵留行移开目光,声音缓和下来,“这事是我和他们之间的恩怨,与你没有干系。明明是你在帮我,你不要把什么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