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未过三秒,方才还悠然自得的屋内人,就抱着被褥落荒而来,回到了俩人面前。长夏不由惊愕大呼:“呸呸呸,我的天啊——是小郎君闹肚子了吗?!”
  “爹娘”两个见状相视一笑,谁也没去拆穿秦氏的难堪,只嗯了一声作罢。
  这锅就暂且给小宝背一背吧,谁叫他还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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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腾了这么一圈,赵留行已是困得睁不开眼。
  柳善因坐在小宝身旁不解这孩子怎么睡到现在也没醒,可摸来摸去,也摸不出个所以然。
  她转眸瞧见赵留行抱起铺上的被褥自觉铺在地上,赶忙起身与之说:“赵赵将军,我还是带着小宝到别处去睡,若是实在没有房间的话,柴房我们也住得。”
  “哪有夫妻分开睡的?”赵留行说话的方式还是那么直白,叫柳善因一时语塞。
  他大抵是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往回找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秦氏就是那边派来监视我的。咱们若是第一晚就分房睡,她定会到赵家那边添油加醋一番,到时候又是麻烦。”
  赵留行铺好床,一屁股坐在了地铺上。
  他为了避嫌故意与柳善因离得远远,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
  两人对上眼时,赵留行又嘱咐:“你睡时记得将那边的帘子放下。”
  柳善因点点头,她晓得赵留行虽然脾气怪了点,但绝对是个正人君子。然她也并非是担忧他的人品,若真的担忧这些她便也不会来,她只是实在不好意思让人家堂堂一个将军睡在地上。
  “小柳若无事,你也早些睡吧。”赵留行抖了抖被子,打算就寝。
  柳善因却忽然不吭不响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被角。
  赵留行茫然抬头,被柳善因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往里拉拉被子,竟又被柳善因生生给拉了回去。
  眼前人总不能是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赵留行这样想。
  不过很快,柳善因就打消了他这不切实际的幻想,“赵赵将军不行,我和小宝突然跑来洛阳已经很麻烦你了,怎么住在你家,还能叫你睡在地上呢?这地铺还是让我来睡。”
  她原是这个意思。
  赵留行见势将被子夺回三分,“无妨,你带着孩子也不方便,我睡地板就好。”
  柳善因仍是不肯放手,“没关系的,小宝可以睡在坐榻上,我睡坐榻边上。”
  俩人这么来来回回,拉扯了半天也没个头。
  闹到最后赵留行忍无可忍,不得不唤出一声:“柳善因!”
  柳善因无辜望向赵留行,缓缓撒开了手中的被子,“我在…”
  赵留行趁势说:“不若咱们一人一日可行?今日是我,明日再是你。”
  一切都是赵留行的缓兵之计,他哪能真叫柳善因睡地上?
  若是违背了当初给柳徽的承诺,他倒是怕柳徽大半夜的来寻他。可柳善因却当了真,瞧她欣然应允,俯身帮赵留行掖好被角,就等着明日换自己睡在地上。
  “那今日就委屈赵赵将军了。”
  柳善因蹲在赵留行面前眨眨眼,赵留行尴尬地往后让了让。他想开口让柳善因回到西边去,却被柳善因打断道:“赵赵将军你不脱了衣服再睡吗?”
  赵留行咧了咧嘴,心想:你就这么看着?就是你敢看,我亦不敢脱……
  柳善因全然没有想到这一茬,她只想瞧瞧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忙。很显然,也帮不上。赵留行开口解释说:“不了,行军打仗常常以防万一,和衣而眠。习惯了,这毛病改不掉了。”
  “小柳,你没什么事也回去休息吧。”
  柳善因点点头,不再
  推拒。
  她跟赵留行道了声好眠,就转头回到了西面的床铺前。
  赵留行亦转过身,和衣而眠。
  屋内又落入夜的深沉,柳善因蹑手蹑脚取下布帘上的挂钩打算就寝,怎料仿若冬眠了一整个冬天的娃娃,竟在布帘落下前苏醒,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声啼哭来的毫无征兆,哭得柳善因慌慌忙忙。她速速上前查看,一是害怕小宝有事,二是担心打扰赵留行休眠,“哦哦我们小宝这是怎的?怎的哭成这样?”
  赵留行堪堪睡着闻声不语,他以为孩子单是跟今日在门外那般,哭上一会儿就会止息。
  哪知道哭了半晌也不见停。
  困意在眼皮里打转,很久之后,赵留行无奈捂着脑袋从地铺上愤怒着醒来。
  他问:“大半夜,他哭什么?”
  柳善因抱着孩子坐在床边轻声作答:“小宝半日多水米未进,应是饿了……”
  赵留行便又言,“饿了,那就喂啊。”
  柳善因却磕磕巴巴气急道:“我,我,我也想喂。可我……没奶啊——”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死寂。
  没人再敢多说一句话,只见西边的娘憋红了脸,东边的爹翻下了床。
  今夜啊,也注定无眠。
  第6章 第6章误会大了
  屋门吱呀转,娃娃哭的叫哇哇,
  举目可见里头爹娘两个手足无措的窘迫相。
  柳善因左右无计可施,便顾不上适才的羞臊抱着小侄子在屋内来回踱步。
  赵留行则二话没说出跨出了门。
  柳善因听见动静打眼瞧着廊外黑洞洞,忍不住去问:“赵赵将军这么晚了,你这是……”
  赵留行的背影在将要燃尽的廊灯下飘忽,尽管他早已疲惫不堪,却还是强硬担着身上那份责任。他哑声说:“总不能叫孩子饿着,我去寻个乳娘回来。”
  此刻,当这句话轻飘飘落下,柳善因心中的那块黯淡似是被照亮了般,她没再慌张,也不曾推拒什么,只轻轻道了声:“那便麻烦将军了。”
  “无妨。”赵留行故作潇洒,快步没进了长夜漫漫。
  直到立在门外,现实的死寂却给了他致命一击。赵留行望着空无一人的长街茫然四顾。
  彼之,一阵晚风吹过,撩起他单薄衣衫更显凄凉。
  他适才话说得倒是好听。
  可他个甚至不愿意大半夜去敲秦氏和长夏房门的男人,到底要怎么寻个乳娘回来?
  赵留行犯了难。
  只是这门都出了,他今晚就是睡大街,也绝不能现在就回头去。于是乎,赵留行在外头思来想去,索性决定先去把风听和吾雷那两个小子拉起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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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留行走后,柳善因站在屋内冲外头看了许久,明明廊外人已经走远,她却迟迟挪不动步子。
  恍惚一瞬,她好似在赵留行身上望到了阿兄的影子。
  那种只有阿兄能带给他的安稳,她第一次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到。她不明白自己缘何会有这种错觉,亦或是……自己从来能得到的只有别人的索取,没有半分尊重可言。
  烛火摇曳,晚风用青丝模糊了柳善因的眉眼。
  她垂下眸,将手中孩子轻轻晃,她说小宝,“咱们再耐心等待等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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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末了,赵留行的寻找实在太过漫长,孩子这么哭下去也不是办法,柳善因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乳娘的来到,她想没有奶水,就先给孩子弄点米汤润润喉也好。
  柳善因说干就干,一个人抱着孩子找找寻寻,最终寻到了后院的厨房打算自己动手。
  但是都这时辰了,厨房的灯怎么还亮着?
  柳善因好奇地从门外张望,正瞧见一厨娘在灶台前鬼鬼祟祟的烧饭。
  这么晚府中还有人吃饭吗?
  柳善因觉得奇怪,但她没功夫去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给小侄子喂点东西。
  柳善因抬脚刚想登阶问候。
  厨娘就在灶火的噼啪里隐约听见几声飘忽的婴儿啼哭,瞬间毛骨悚然,大半夜的闹鬼吗——厨娘此刻跟炸了毛似的随手抄起面杖,哆哆嗦嗦挪去了门前。
  下一秒,鼓起勇气闭眼痛击声音来源,面杖哐当一下就砸中了柳善因的脑门。
  这力道不大不小,砸得柳善因懵得刚刚好。
  “哎呦,好痛好痛好痛。”
  是活人的声!?
  厨娘赶忙睁开眼,上下一扫眼前这被自己痛击的娇小女郎,彻底傻了眼,这一下比遇见鬼还可怕,她竟把主家的人给打了,她这好不容易寻到的差事还保不保了?
  厨娘赶忙笑脸相迎,“您…您是新来的……夫人?”
  “不管我是谁,你,你也不能打我啊!”柳善因有些委屈。
  厨娘惶然收起犯事的面杖,试图掩饰尴尬,“不好意思夫人,真的不好意思。这时辰我听见外头有动静,还以为遇着坏人了。我不是故意去砸您的。我若知道是您,就是把我自己拍晕,也不敢动您分毫。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不行您就也给我一面杖,可千万别让将军赶我走啊——”
  柳善因饶是被邻里偷了锄头都不敢上门讨要的主,这点事她怎么会计较。
  她只暗自懊恼着,在厨娘面前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受伤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