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但小铃铛看起来实在乖巧可爱,聪明灵巧,口齿比那些八、九岁的孩子都要清晰,一看就是有人每日捧他在膝上,同他天南海北聊天聊地聊心事。
  “骆驼还只能生活在沙漠里,在其他地方养久了容易生蹄病。”南燕雪伸手把小铃铛从围栏里抱出来,道:“不过可以作为弓兵射击的辅助来用。”
  “怎么用?”任老头听着觉得有趣,问出口才觉尴尬。
  南燕雪瞧了老头一眼,抬臂让郁青临借力翻过来,随口道:“骆驼个高,站在骆驼上就是俯射,射程和视野都会更大。骆驼负重大,在驼鞍上架设一个藤篮平台,添加木挡板就可以掩护射击,给骆驼加设链甲,架上复合重弓,就是移动的箭塔。”
  任老头听着觉得有趣,又想说南燕雪异想天开,可没等他开口,就听小铃铛问:“我娘亲是不是这样做过?”
  南燕雪看看小铃铛,脑海里不可避免显露出阿苏的脸,她定定神,捏捏小铃铛的脸蛋,笑道:“是。”
  小铃铛想象了一下,感慨道:“哇,娘真是好厉害,好厉害,可不是会很晃荡吗?”
  “我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南燕雪打算离开了,她把小铃铛抱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道:“她说骆驼的步态有规律,一晃一晃反而有助于她找到感觉。”
  “哇哇哇哇哇!”小铃铛如今还想象不到在摇摇晃晃中要怎么射准目标,他觉得娘亲真是厉害极了。
  南燕雪呵一声‘驾’,小铃铛从她身前歪出去对郁青临招招手,冷不防瞄到任纵的神色,小铃铛困惑地眨眨眼,觉得他似乎难过又生气,出于孩子的一知半解和善心,小铃铛对他摆了摆手。
  郁青临拽着缰绳去望辛符,只听任纵忽然道:“我的骨笛是不是你偷走的!”
  郁青临看都没看他,只道:“我还给小铃铛了,你有脸就管他要。”
  乔五站在两人中间,见任纵被郁青临一句话堵得脸色青青白白,他又咽了咽笑,嚷道:“阿符,走了!”
  辛符跑过来时伴随着一阵叫好的呼拥声,他的外衫搭在肩头,身上都是方才几轮角抵后留下的痕迹。
  他是胜了不止一场。
  乔五得意又自豪地看着自己最好的学生,辛符扬起手朝身后挥了挥衫子,招摇得像一面旗帜。
  同军中那些相扑武人满身满腿的纹刺不同,辛符身上干干净净的,只有些泥巴和汗水,他飞身上马,身法轻盈又有力。
  郁青临和乔五相继骑马离去,叫辛符一眼瞧见任纵了,他顿了一下,也不闪避,坦坦荡荡道:“右中郎将。”
  任纵心里五味杂陈,道:“阿符,你从前可不唤我官位。”
  辛符抹了把脖颈上的汗,只听郁青临在不远处呵道,“把衣服给我穿上!”
  方才在角抵场上沉腰抵肩,锁人颈项,交缠掷敌的斗士被训回了未及冠的少年郎,辛符失笑,一边穿衣一边道:“我们那年去泰州的时候,将军曾对我说过,有些事难分对错,只是抉择而已。但,伤害无辜之人就是不对的,你两次三番想要杀了郁大哥,五哥不是不知情,我不是不在意,将军更不是无所谓,她亦不是在念什么旧情。你最好在燕北还有用处,若是无用了,你且看吧。”
  辛符说罢一拽缰绳,追前面的众人去了。
  “这竖子口出狂言,你只会站在这由他威胁!?”任老头看辛符第一眼也是爱才,可这些全都不是他任家的人才!
  “这军中远没当年有意思了,”任纵看着他们一行人远远离去,心头难受,“爷爷,你想做什么就做,我会遵照,但我不要废物!统统都给我从小兵做起!如今右军还受我统辖,我不会容忍任何人冒功、让功的行径,若叫我发觉,我第一个杀了他,谁都一样!”
  这围场边上远远近近只剩下了畜生,任老头气道:“你遭那女子羞辱一番,倒高风亮节起来了,这军中新任的武职全是门荫入仕,你让自家人从小兵做起,这不是起个大早赶晚集吗?如今燕北太平,有多少军功可助他们攀登?”
  “那就去西南打夷族,去泉州、明州打海匪。”任纵有点半死不活了。
  “你,你自己都不会凫水,还让他们去打海匪?你被那女子骂坏脑壳了?!”任老头道。
  任纵忽然笑了一下,道:“我会凫水,阿雪教的。”
  “该娶婆娘的时候你不娶,闹成这样了你还在这追忆过往?”任老头被恶心得简直不想同他说话了,可见他目光忽然很伤,喃喃道:“爷爷也觉得阿雪很好,是不是?”
  “她,她不是个女子的好法!”
  “可她就是女子,她的身上的好处,怎么不是女子的好处?”
  “若是能生子肖她,倒有可为。”
  任纵听得这句,隐约觉得并不只是这样,但又不知该如何驳斥,只道:“哪怕不生养,她也很好。”
  “女子不生养有什么用?”
  任纵才听过他与南燕雪的祖母还有那样一桩事,下意识便道:“若是祖母不会生养,您还会费那个劲娶她吗?”
  任老头噎塞了半晌,抬手就给了任纵一巴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任纵这个蠢物探讨这些事情,想到自己方才还被南燕雪翻出旧账一通斥责,不由得骂道:“你犯桃花癫啊!给我清醒一点!说到底你和你姐姐如今这般处境,都是她从中作梗,你还这般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另做打算!”
  任老头拂袖而去,任纵的神情也冷了下来,心里生出警惕来。
  他再怎么诡辩也没这个脸面去怪罪南燕雪,如果不是他先授意南榕林去检举郁青临,南燕雪也不会那般雷厉风行地同裴侍讲联手,把一个偌大的蒋家就那样生生剜掉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任纵受康王的连累,可当初又受过康王提携,许多事情他自己心里有数,只是自知欺人不愿去深究,因为他很清楚,他就是个利己之徒。
  任纵看不见南燕雪的身影了,他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燕北,就算是来,那又会是何年何月?
  南燕雪几人这次来燕北,还有一件事没做,辛符要祭拜父母。
  燕北处在荒漠的一些村落常因为风沙的缘故而消失,或是迁徙,或是被掩埋。
  救辛符回来时,他的记忆有些断片,而后几年陆陆续续记起来一些,好几次从军中跑出去找家。
  南燕雪一趟趟把他带回来,也陪着他一趟趟去找,等终于找到的时候,那村子已经被黄沙盖住大半。
  南燕雪虽地图上着意标注过了,但又过了这几年,还是很难寻到的。
  她费了好些劲才大概摸到方位,带着辛符前去祭奠时,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那个地方。
  小铃铛看着眼前黄沙,左看右看,没有石碑,没有坟包。
  小铃铛只觉心里闷闷的,震惊地转脸去看辛符,见他跪在沙地上不停挖着,掺和着麦草的墙体渐渐露出来一部分。
  “就是这了。”辛符伸手去摸墙体上镶嵌着的一些青绿的碎瓷片,道:“这是我打烂的一只碗。”
  被他爹和在了泥巴里,筑成了墙。
  下一次再来,应该就找不到了。
  “那赶紧抱抱。”小铃铛跑过来趴在这被沙土掩埋的屋院上,辛符也在这沙子上趴下。
  郁青临和南燕雪正在不远处用石块堆起祭台,又用马鞭在地上画出祭祀的天门图纹。
  辛符在地上趴了好一会,起身朝他们走过去时,身上的黄沙‘扑簌扑簌’掉下来。
  “这里风沙大,香烛冥纸圈不住,只好掬沙为冢,插柳代香。”郁青临道:“祭文呢?”
  祭文在辛符的怀中,他一展开,沙子扑在纸张上,发出清清脆脆的声响。
  众人围在一处挡风沙,看着辛符将那十几张祭文慢慢烧掉,其中余甘子还写了两张,因为辛符不好意思夸自己,所以她替他夸了。
  她的字和辛符的字很不一样,一个簪花小楷,一个大开大合,都被火焰包裹着成了烟气,承载着哀思上达天庭,下通幽冥。
  辛符走的时候挖走了三捧沙土,挖走了那一块嵌着瓷片的泥墙。
  带来的酒水洒在了沙地上,这些沙土被装进了坛子里,被辛符捧着,在马褡裢上摇晃着,点点雨水顺着蒙坛口的布渗了进来,所以又被送进马车里,由小铃铛抱着睡了一段路,还在水波上悠悠晃荡着,终于摆到了将军府的一间闺房的书案上。
  一双纤巧的手小心翼翼将坛口的布掀开来,余甘子惊讶地看着那株绿茸茸的芽儿,随即笑着朝院中呼喊。
  第108章 “真想不到,能在泰州遇见你,能过这样的日子。”
  跟着辛符从燕北到泰州的那棵小苗一年后才看出是乔木种,直到两年后才展露它明亮的黄叶。
  “金叶榆。”南燕雪道。
  这是一种在燕北一带很常见的彩叶树,但在泰州,或者说江南东路恐怕都只有这一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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