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没办法嘛,sales太会推销,”梁灼语气轻快,笑着补了一句,“她说的对,那套雪青色的确实衬你。”
  程月萤被他不咸不淡地一句夸奖堵住,脸上那点久违的热意又爬了上来。
  她真想快步走掉,远离这个满脑子不安分的男人。但梁灼三两步追上来,逗完她,又安安静静地走在她身旁。
  他们并肩朝商超走去。
  第41章 原来我真的不太了解你
  漫无目的地逛超市是一种奢侈的浪费,无论是从时间成本而言,还是从金钱成本而言,都是不明智的选择。
  至少对程月萤来说是这样。
  她习惯列好购物清单,目标明确,规划路径,像执行一场精准的任务。生活在她手中通常被捏成紧绷的线团,没有冗余,也不留空白。
  可现在,她正和梁灼一起,在灯光明亮的陈列架间缓慢游移。
  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缓慢”,没有目的、没有目标,她鬼使神差地配合了他的节奏,和他一起在水果区学着旁边的阿姨试着挑选桃子的软硬度,在调料架前讨论“欧芹大蒜盐到底好不好吃”这种不该存在于她生活里的无意义议题。
  她甚至还在某个耳塞眼罩专柜前停下脚步,像是在认真权衡生活品质的改善值,最后挑了两款丢进推车。
  梁灼看着那些小东西,眼神带着不解,“你要这个?”
  程月萤有点无奈,轻声说:“大少爷,商住公寓比不得你家,隔音差得很……你不是睡眠质量很差吗?”
  这几年,她也开始睡不好。
  习惯和眼罩耳塞为伴,习惯风吹草动就睁开眼,习惯醒来时听见窗外世界的声音,而不是沉进黑暗毫无知觉的深梦。
  梁灼笑了一下,低头把她挑的眼罩仔细摆放整齐。
  明明这是浪费时间的奢侈,毫无产出的挥霍,可她却没有立即抽身。
  “你在家开火做饭吗?”梁灼问。
  他们站在一排琳琅满目的调味品前,瓶瓶罐罐排列整齐,梁灼指着一款豉油的瓶身问她:“这个牌子好不好?”
  “我不做,太浪费时间。”程月萤摇摇头,顿了一下才提醒他:“……你只住三个月而已,不要表现得好像要移居于此了一样。”
  “好,”梁灼点头,顺手拿了一瓶放进购物车,几秒钟后又转头问:“那你现在早餐怎么解决?”
  程月萤被问得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怎么还关心这些:“写字楼旁边的便利店随便买一点,三明治、溏心蛋、黑咖啡之类的。”
  “这样啊。”
  程月萤微微侧头看梁灼一眼,他低着头,手指搭在购物车边缘,轻轻地一下一下敲着,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不让自己问得太多,不让自己的情绪提前走漏。
  逛到酒水区,梁灼停下脚步,拿起两支不同品牌的riesling白葡萄酒,转头问她:“喝过吗?会不会太甜。”
  “都还行。”程月萤随口答。
  梁灼点点头,对她的敷衍似乎并不介意。
  “更喜欢精酿吗?”他弯腰看着冷柜里排列整齐的酒罐,“我记得上次你和朋友去的好像就是个精酿酒馆?”
  程月萤微微一愣,没料到他记得这个:“没那么讲究……我单纯是功利性地摄入酒精和咖啡因,有时候难喝点也没关系。”
  “你不是以前不喝酒吗?”
  程月萤没有回答。
  没必要解释的。酒只是催眠剂,后来再喝多了,就成了一种习惯,一种麻木,不足为外人道。
  梁灼没听见她回答,也没说什么,只是又顺手挑了几罐不同类型的酒,冷柜门一开一合,凉意扑面。
  其实他想问你为什么会开始喝酒的?你之前明明沾一点酒精就会脸红。
  梁灼突然意识到,这五年程月萤不在他身边的每一刻,她都在悄悄变化,而他一无所知。
  时间的残忍,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你现在还喜欢吃辣吗?”
  “还好。”
  “牛奶选哪个牌子?”
  “我买过这几款,都差不多。”
  梁灼握着推车把手的指节慢慢收紧。他听见她一遍遍地说“都行”“有时候”,她好像已经不再拥有喜好,只剩下接受,像是为了适配某种他看不见的生活轨道,活得干净而模糊。
  他一开始以为程月萤在敷衍,但她甚至不是敷衍,她只是真的不在意。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曾经她是执拗的,有锋芒、有目标,即便动机不纯,那份清晰也真实得让人无法忽视。
  而现在,她像是一团漂浮在空气中的雾气,轻柔、顺从,却抓不住任何实质。
  他没有来由的一阵心慌。
  梁灼试图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语调带笑地问:“你怎么这么好养活,就没有什么特别不喜欢的吗?”
  程月萤想了想,“我不喜欢吃面,所有种类的面。”
  “为什么?”他有些意外。
  “可能以前吃太多了吧。”程月萤语气平静,“妈妈生病那会儿,为了节省时间和钱,我常常煮面吃……好吧,不是常常,几乎顿顿都是。吃到现在都都反胃了,感觉把下辈子的份都吃完了。”
  梁灼忽然就没说话了。
  他想起她成年时他还曾郑重地煮过一碗寿面,作为庆生仪式里寻常又必不可少的一个部分。
  那会不会让她想起那些疲惫、拮据又无能为力的日子?
  会的吧。
  可她不说,他从未真正问过,也从未真正懂得。
  “怎么在港岛的时候没有告诉过我呢。”
  “那时候我们……没说这些。”她笑了一下,像是轻描淡写地将那段过去划掉。
  梁灼看着她,眼底浮起某种说不清的情绪,不动声色的遗憾,和无能为力的难过。
  “原来我那时候是真的不太了解你。”他说得轻,对她,也对自己。
  程月萤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一瞬间,她意识到梁灼在试图重新认识她,从这些无关痛痒的琐事里拼凑出她的轮廓。
  可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程月萤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低声说:“人总是会变的。你越了解现在的我,可能就越发现……我和你记忆里的那个程月萤越来越不像了。”
  梁灼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言不发。
  过了几秒,他才重新握住购物车的把手,轻轻推着继续往前走。
  超市的灯光照得一切都很明亮,但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因为这段对话,忽然暗了一截。
  他们沿着货架继续往前走,像任何一对在日常中经历过久别的情侣。
  但是只有梁灼知道有些话说不清楚,有些事无法追溯,只能靠一点一点的靠近,把失去的慢慢补回来。
  哪怕补不回来,也总归要试试。
  结完账,把满满当当的购物车推到送货到家得柜台。程月萤以为一天的采购终于结束,可是路过门店的化石logo的时候,梁灼又购物欲大爆发,顿住脚:“进去看看?”
  程月萤瞥了眼:“你想登山?”
  “嗯,装备都没带过来。”他答,已经迈步走了进去。
  梁灼简单报了尺码,选了些专业装备,又转头看她:“你怎么突然开始喜欢爬山?”
  程月萤盯着远处那面巨大的地形地图,说:“想换个方式排解情绪。山上安静,有的地方连信号都没有,只能用手台,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远离原地。”
  梁灼没吭声。他盯着她侧脸看了一会儿,眼底有点执拗。
  “……那和我有没有关系?”
  这句问出口时,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冷气吹散,但却稳稳地落进她耳朵里。
  程月萤像是没料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有一点。”
  那天的萤火虫太漂亮,她后来也和朋友夜爬过很多次闪,但再也没有看见过和那晚一样银河般的流萤。
  梁灼点头,没有追问。像是接纳了这点“有一点”,就已经足够。
  程月萤见识过梁灼的执拗,自然知道他这些仿佛购物欲大爆发的行为,只是抓住任何一个理由,试图把他们相处的时间一寸寸拉长。
  但总有结束的时候。
  他们提着购物袋回公寓时,已经快到中午,程月萤走在前头,身后梁灼拎着东西。
  两人进电梯时正好没人。四面镜子映出他们身影的重复版本,每一个都沉默。
  电梯升得很慢,灯光惨白。
  两人站在一左一右的角落,没有靠近,气氛安静得像水面下翻腾的暗涌。
  直到“叮”一声,电梯停靠。
  梁灼先迈出去一步,走过去打开门,又忽然转过头叫住她,“阿萤。”
  她顿住,转过头,眼神落在他眼角。
  梁灼看着她,眼里隐着压抑的温柔,轻声说:“谢谢你今天陪我,等下要不要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