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梦里,她总会抓着他的手和他说,“没有爱,人的确不会死。”
  这点她最清楚,因为她也没有得到过很多爱。
  可是遇到他以后,她心里好像忽然多了很多很多爱。
  在那虚幻得像是肥皂泡,下一秒就快要破碎的梦里,她抓着他的袖子,那么急迫。
  她问他,“如果我说我把我的爱给你,你想要吗。”
  他却冷冷甩开她的手,只留下一个淡漠的背影,说,“他平生最恨欺骗。”
  她是真的会害怕失去。
  ……
  她早就说过,她从来不相信爱情。
  连她自己都怀疑,像她这样从小缺爱的人,究竟有没有爱人的能力。
  或许她终其一生都在追寻别人的认可,却活成了如今这个卑微又高傲,嘴硬又心软,善良又冷血的模样。
  明明不想极端,却总是活得极端,恨到极端,又一次爱到极端。
  她早就习惯演戏了,永远做个“乖乖女”,永远不争不抢,永远云淡风轻。
  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可以逃离,上的却是另一条回不了头的贼船。
  在这充满谎言的世界,她怀着一身秘密遇到他,第一次想要卸下一身的心防。
  可能早就喜欢上他了吧,他那么耀眼,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时间太早,早到她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尖子课上他帮她解围的时候,或许是他在运动会脱下外套借她穿的时候,或许是他二话不说就答应给她插画授权的时候。
  又或许更早,早到他笑着说可以教她学习时,早到他冷着脸抽走她手中那张腹肌照时,早到她第一次见他,她晕倒在他怀里,望进他那双锋利直白,仿佛一眼就看透她的眸子的时候。
  那些情感,一点点累积,像是往透明的玻璃水缸里缓慢注水,那光亮太透彻,反而看不清晰。
  直到有一天突然就藏不住了,满得已经溢出来了。
  那水流太湍急,瞬间溺了她的整个世界,让她怎么能招架得住。
  不是她太迟钝,而是她根本不敢想。
  她一直以为不会自己喜欢上任何人,因为她害怕喜欢上任何人,更何况是他。
  那个她说了最多谎言的人。
  或许只是身处黑暗太久了,而他恰好是照在她生命里最亮的一束光。
  想抓住,又明知抓不住。
  ……
  舞台上,聚光灯又一次打在他身上。
  他慵懒清冷的嗓音应和着动感的节奏,旋律攀升至高潮,他直接拆下了话筒,微倾着腰。
  漫天洒下的金光碎屑落在他的外套,纷纷扬扬,挡不住他一身桀骜不驯。
  光影左右变幻,她只觉得自己和他像是身处在两个时空。
  “走过路过没遇过
  回头转头还是错
  你我不曾感受过相撞在街口
  相撞在街口”
  旋律回落,即将接近尾声。
  台下的欢呼和口哨声也终于渐渐平息。
  江槐序转过身,声调忽然柔了下来,隔着漫长的空气,望向她的眼睛。
  他勾唇,眼角闪着锐利的光。
  那句话是唱给她听的——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
  -
  一曲终了。
  后来才发现,过去种种,尘埃既定。
  是错乱的回音,还是难言的爱意,最终不过化作时光潮汐里散落的光晕。
  人是由情感和记忆组成的生物,向来做不出跳脱自己想象的抉择。
  但也正是那些无能为力与不可预知,才成就了每簇灵魂独一无二的存在。
  够遗憾,才够滚烫。
  那天的回忆太虚幻。
  南蔷只记得演出结束后,自己的情绪忽然抑制不住,她提着裙子,匆匆追着跑向后台。
  可江槐序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她在后台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即将快要放弃之时,她扶着墙,终于在角落看到了他。
  周遭一片漆黑,他单手插在裤兜里,斜斜靠在墙角。
  他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江海升,另一个是个面容精致姣好的中年女人,不用猜就知道是他妈妈。
  不知道前因后果,南蔷只看到,在沉默的空气里,那女人猝不及防地挥起手。
  下一秒,再重重落下。
  “啪”的一声脆响。
  那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江槐序脸上,他被打得偏了头,嘴角还挂着轻蔑的笑。
  他妈妈似乎没想到他竟然不躲,也慌了,抬手想碰他的脸颊,被他躲开了。
  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下手,失望地转身离开了。
  ……
  待南蔷凑近时,江槐序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了,只剩下苦涩和干涸。
  漆黑一片里,他抓紧了她的手腕。
  抓得紧紧的,骨节泛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交错的呼吸。
  他终于望向她的眼睛,苦笑了声,声音带着些嘶哑,缓缓开口:“南蔷,我那天说没有爱,人也不会死。”
  他嗓音低得不行,像在叹息:“可我好像突然间变贪心了。”
  江槐序没再说下去,他张张口,话就这么硬生生卡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
  可说不出口的那句话,全都写在了他的眼睛。
  那么迫切,他瞳孔微颤,抓着她的手腕不愿放开,抓得她生疼。
  难以想象他这么高傲的人,有一天竟然会露出这么卑微的神色。
  想要她懂,最怕她装作不懂。
  那双眼睛在问她:南蔷,我可以奢求你的爱吗。
  ……
  后方舞台,活动已经在进行最终收尾,舞台两侧喷出了无数的礼花和烟火,气氛燃至顶点,喧嚣和沸腾的人声不绝于耳。
  南蔷看着他眼睛,那里面装了无尽燃烧的篝火和一个无限缩小的她,他在等她的回答。
  极限漫长的静默后。
  她终于开口,嗓音有些发涩——
  “江槐序,我…”
  ……
  “其实我,骗了你。”
  第49章 会错意
  -
  轻寒卷过长街,那场大雪一直从凛冬下到了初春,飘飘扬扬,绵延不绝。
  直至阳光日趋温暖,冰雪消融,漫天飞霜化作连绵湍急的雨幕,又一次冲刷了这萧瑟的人间。
  终于在几场滂沱的大雨过后 ,雨过风停,柳叶抽了新芽。
  杏花如云,灼灼绽满枝头。
  ……
  今天是高考百日。
  主席台前,江槐序一身白底红边校服穿得端正,他上前一步握紧话筒,眼角闪着锋芒,正在做百日誓师演讲的结尾——
  “正如梁启超先生在《少年中国说》里所比喻的,少年之人如朝阳、如乳虎、如春前之草、如长江之初发源。
  十八岁是人生的开始,生于盛世,我们脚下有土地,肩上有责任,心中更应有底气。”
  连日的雨水将天空冲刷得一碧如洗,透着清亮。
  没有云层的遮挡,初春的阳光径直倾落,薄薄的金辉笼他一身,衬得他气质更加恣意张扬,身后是飘扬鲜红的国旗。
  “曾经有人问我,怎么知道现在走的路的尽头是你想要的远方,我和她说,坚定走好脚下每一步,天光终将大亮。”
  他的目光扫视台下,下巴微抬,凌厉的下颌线勾勒着金光,语气愈发坚定。
  “少年人不怕平凡,最怕平庸。
  这一生,是循规蹈矩走一遭,还是冒着一无所有,头破血流的风险,走充满热爱,拥有无限可能的路,是你的选择。”
  “山水万程。
  愿你我颠覆平庸,快意如风。”
  “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
  南蔷是今天大会的升旗手,如今国旗已经升上天空,在风中飘扬,她就站在旗杆边遥遥望着他。
  一个寒假没见,他的身姿似乎更挺拔了些,肩宽腿长,姿态潇洒,收敛了往日的松懒和漫不经心,还是帅得惹眼,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一刻,南蔷想起了网上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心怀天下,敢爱敢恨,放荡不羁,翩翩少年,谁不心动啊!”
  大概就是在形容他吧。
  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只不过,距离依旧遥远。
  她眼看着那个光里的少年向人群鞠了一躬,回身时,面色倏地冷了冷,就连以往懒洋洋微勾的唇角此时都落了下来,冷淡得像是刀锋,周身凉飕飕的。
  微风拂过他的黑发,掀起几根发丝,似是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江槐序掀起眼皮,余光似有若无地瞥过来,在空中和她打了个正着。
  他的眸色顿时深邃了几分,而南蔷已经避开了视线。
  -
  整个寒假,两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自上次的年末舞台过后,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