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目光相接时都很克制,甚至带着一点不该有的虔诚,像是一场无声的祷告。然而虔诚之下,熟稔于心的欲满溢而出,激烈暗流冲破冰层,汹涌难挡。
  安鹤太熟悉骨衔青的身体,即便看不见,她也能凭借面罩布料一次微小的起伏,判断出骨衔青现在的呼吸在加快,围脖一样的面罩盖住了脖子,又因后仰的动作扯散了褶皱。
  骨衔青颈上的脉搏一定在蓬勃跳动,她咬过那里,尖齿要是再用些力,就能刺破皮肤,咬出血液。
  但安鹤全然没动,看猎物一般锁定了对方。
  骨衔青在深深吸气,胸腔的骨架因为呼吸而逐渐舒展,又快速合拢。好似花瓣翕动,越来越快,分不出是骨衔青觉得危险、还是心虚,或者欲啊念啊别的什么。
  “不动手吗?”倒有人真的承接不了这样的注视,骨衔青有些紧迫地催促。
  安鹤弯了弯眼睛,往后伸长的手慢慢往上抬,刀刃嵌入黑藤蔓,却又不那么利落了,慢慢切割着,植物茎秆特有的撕裂响声清脆,一丝一丝,格外磨人。
  安鹤另一只手仍旧撑在地上,与骨衔青的手指微微交错,并未重合在一起,却因为交错挤压,手套反射膜的布料隆起一个小小的褶皱,一两圈,成了涟漪,荡漾开来,一直荡到安鹤的心尖上。
  安鹤很清楚骨衔青这双手的能力,骨衔青总是躲在她身后推波助澜,玩弄人心,以前是,现在也是。
  可是,哪怕戴着手套,她也记得对方每一处肌肤,指腹、指节、手背上骨骼的纹路,还有虎口的枪茧。在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穿过她的发丝,钩出她的灵魂。
  还有肩、锁骨、腰腹,和膝盖,包裹在衣衫之下。骨衔青的肌肉绷成有力优美的流线,将厚重衣料拉扯出细长的褶皱。
  离开蒂荷城的这一个月,她们已经很久没有亲密接触过了。占有欲在此刻起心动念,对方也是,安鹤能看见骨衔青邀请她入梦的目光。
  骨衔青轻轻开口:“你还恨我吗?”
  之前说的恨还在吗?还只看得到她吗?问的不是恨,是欲和眷恋。
  她们之间发生过数次关系,第一次不着寸缕,第二次衣衫凌乱。现在她们隔得更远了,全副武装。
  可明明没有一丝肌肤相触,相交的不过是目光,却仿佛对峙般大汗淋漓。
  深夜寂静。
  好像一只充了水的气球一头撞到了针尖上,表面凹陷下去,绷紧在破碎前的一瞬。只要再进一步,便会发出轻微的“啪”的声响。
  安鹤却在最后一刻,抽身撤退,弯起眼睛笑了笑。
  她没有回答骨衔青的问题,利落挥动右手,刀刃快速挑开黑藤蔓,继而抽身,站起来给枪装填了一枚第九要塞带出来的珍贵汽。油弹。
  仰头,抬枪,扣动,一枪崩向了广告牌。
  发光管噼里啪啦下坠,火焰腾起,附着在广告牌下的黑藤蔓都被烧灼得扭曲。安鹤站在光下,低头看向骨衔青。
  周围的人被惊动了,喧闹起来。骨衔青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一空,又有些恼安鹤不接受她的邀请,但也无法说些什么,只歪着头躲开那些细碎的残渣。
  值岗的士兵围拢过来,呼喊着:“怎么了?!”
  安鹤收了枪,用袖口慢慢擦袖刀上沾到的植物汁液。她对十七组的人说:“下次看到这种黑藤蔓,都放火烧了。”
  有一簇烧一簇,血人来一个杀一双。
  听话地走到中心区只会如了别人的愿,既然神明不逼她入绝境,那她来逼神明。她要入室抢劫一样,将一切归为己用,扫除障碍,风风火火踏上这片土地。
  第143章 遗憾,过去,和现在。
  第二日,骨衔青真的带安鹤去看了毁掉的设备。
  她们往中心区靠近,沿着一边的山脚走,最后停在一幢流线型飞船造型的建筑旁边。骨衔青说这是体育场,也经常用作避难场所。宏伟的石质外立面七八十米高,嵌着数千个圆形发射枪口,人站在墙外,只有一个枪口那般大。
  实际上,一路上都有高温装置,只是体育馆这个是曾经用过几秒的,所以被破坏得更加显眼。
  骨衔青说这种规模较大的武器叫热核脉冲管道。
  安鹤往那漆黑的、如同排水管道的枪口往里望,输送燃料的管道早已被藤蔓和物质占满,一些菌丝把枪口堵得严严实实。
  但这些都是后来寄居的玩意儿,真正毁坏它的一种专门破坏合金的强腐蚀气体。当时专业操控员被寄生,提前更改了操控台的指令,伴随着按钮发射的不只是高温脉冲,还有被感染者提前注入管道的强腐蚀气体,使用三秒后,管道塌陷,爆炸直接在管道内部发生。
  如今,这些管道还堪堪维持着形状的,不足三分之一,也被锈蚀得不成样子。
  众人绕过体育场,环视了一圈,这东西要修,很难,单靠海狄一个人,恐怕得花上一个月才能清理出一条管道。
  太鸡肋了,安鹤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决定从源头入手。
  “总操作台在哪儿?”安鹤问。
  “中心城,高塔上。”
  又是高塔。安鹤望着远处巨大的轮廓:“我们真的还要六天才到高塔吗?”
  骨衔青抱着胳膊,微微侧身,语气暧昧:“你要是想马不停蹄赶过去,我不拦你。只是,原本我还打算明天带你去看看我家,你不是好奇吗?”
  再不看,去完高塔可没机会折返了。
  说到这个,安鹤来了兴致:“你家在哪儿?”
  “体育馆后方。”
  安鹤站定,越过体育馆镂空的穹顶,一大片倾斜的山坡在雾中隐隐浮现,再后方,便是一座座山脉,半山腰上似乎有些造型独特的建筑群,难道骨衔青的家在山坡上?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绿洲是个很神奇的城市,就算破败,也能看得出科技和自然融合得很好。安鹤曾从苏凌口中听过,传说中绿洲牛羊成群,实际上绿洲也确实有这样的条件。
  体育馆后方的大片草原,宽阔的河流从山上淌下来,穿过中心城。在和平时代,这里确实可以发展畜牧业,而近处,直指天际的建筑又毫不突兀地与之相衬。
  她们路过的街道,随处可见停机坪,停着一些失去动能的交通工具,形状像半球体的舱,只有汽车大小。恐怕绿洲有独特的交通工具,住在山上,也不是什么不方便的事。
  “明天去?”安鹤沉下声音又确认了一遍。
  “明天去。”骨衔青掐准了天数。
  众人四散开来,去参观、或者说探索体育馆了。安鹤留在原地没动。
  她伸出手,摸了摸体育馆外立面的柱子,应该是石头的质感,有些起伏,隔着手套感受得不太清晰。骨衔青说,这不是真的石头,外面有一层光膜涂层,黄金时代举办赛事时,整个场馆看起来无限大。
  这些建筑材料,第一要塞是没有的,可能曾经的哈米尔平原有,但早已夷为平地。
  难怪安宁从绿洲回去后,会专注破解伊薇恩城的技术遗产。
  思及至此,安鹤转过头,问骨衔青:“你在绿洲生活,有没有见过我妈妈?”
  骨衔青先是一愣,随后大笑,安鹤到底把她年龄想得有多大?像安宁一样活到现在四十?五十?总不会像贺栖桐一样千年老妖怪吧。
  骨衔青说道:“没有,算算时间,她离开绿洲时我还没出生。”
  “噢?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安鹤试探着反问。
  “二十六年前。”
  安鹤眯起眼睛:“这么肯定?你不是向圣君否认过你认识她么?”
  “原本不太肯定。”骨衔青气定神闲,“我在绿洲时,翻过一些旧资料,知道有个编外人员总和调查中心的方焰尘一起随行,我昨晚说的大部分成果,都有这位随行人员的帮忙。但那时她早就离开了。”
  这一点骨衔青没有说谎,她真的跟安宁没有关系。
  “去第一要塞翻过塞赫梅特的记忆后,才知道新闻上那个总站在后方一声不吭的女士,是你妈妈。”骨衔青说,“按资料记载,她在绿洲总共待了不到六年,就折返了。”
  “她和方焰尘随行?”安鹤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妈妈和方焰尘什么关系?
  安鹤问:“你总提起方焰尘,你跟她很熟?”
  “啊,不熟。”骨衔青回想起往事,掰着手指头算数:“一、二……总共也就见过两次面吧。”
  “嗯?”安鹤狐疑地侧过目光,这两日她总听骨衔青说起调查中心的事,还以为这个招揽天才的部门,就是骨衔青的工作场所。
  但是,听骨衔青的语气并不像。且不说都在调查中心,几年下来总会见领导几次。况且听骨衔青提起方焰尘的语气,又并没有对上级的敬重。
  安鹤起了好奇心:“方焰尘,长什么样?”
  绿洲所有的科技都失效了,方焰尘在安鹤心里,还只是避难手册落款处的三个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