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葛勉脸色一变,正要触发机关遁逃,徐星落趁机拔下发间的刀簪,眼疾手快戳进了那人的肩背后的某处。
  ──那是先前步迟教她的穴位。
  葛勉瞬间冷汗涔涔,舌尖发酸,四肢麻木。
  “混账东西,还妄想敢拐走我的人?!”易行冷哼一声,抬腿便是一脚。
  葛勉被易行踩着皮靴下了狠劲的足蹬得膝下一软,一个踉跄,猝不及防跌跪在地,几欲咬碎了牙齿,仍是止不住张嘴痛呼了一声。
  “还想离间我们,包藏祸心的玩意儿。”易行嗤了一句,手中持着的桃花扇不似往日的风流优雅,毫不掩饰的,边沿处净露出足以嗜血封喉的尖刺。
  那尖刺的顶端,正缓缓擦过葛勉的喉结,只需要易行手上稍加用力,便可将葛勉就地一击毙命。
  葛勉垂了垂眼目,喉间发出呕血的嘶哑声,像是顶破败了的风箱。
  “易行!”
  时云起抬腿,将那个已然有气无力的长鞭人踢到一旁,随即抬头望向徐星落这边的褐发青年,忙低喝制止。
  徐星落亦是拉住了易行的另外一只手,轻声示意他冷静些。
  闻声,易行眼中杀意消褪些许,理智回笼,三下五除二收好桃花扇,继而拢紧了袖口,利落起身,负手身后,缓缓望向拐角处。
  地上的葛勉双目圆瞪,背上的刀簪与衣肉的接缝处,淌出了一汨汨暗血,一路往下,浸湿了腰腹下的长衫布料。
  他猩红着眼眶,困兽般望向潮冷幽暗的地牢顶部,口中不住低喃:“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徐星落懒得再把目光多余给这个道貌岸然,早已丧心病狂的杂碎。
  葛勉身份特殊,自然对旁人倍加设防,今晚想要顺利地拿住他,的确是不可能的事情。
  倘若步迟安排的人手没有提前在茶水里下的药,葛勉的反应也不会慢下来,从而为她刚刚拔刀簪争取了时间。
  闻讯赶来的两拨人马在甬道一路厮杀,眼下偃旗息鼓,也不知道是哪方占了上风。
  片刻后,当脱去西装外套,穿着杏色马甲内衬白衬衫的风止带着身后的人马冲进来时,徐星落明白,这波稳了。
  把葛勉和其暗雀阁的手下尽数送到了警署,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徐星落昏昏沉沉地从床上醒来,浑身酸疼不已。
  “小落,你可算醒了。”伏在床边的巧儿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看错,拉着徐星落的手,握得紧紧的,语气夹掺着十足的欣喜。
  “我这是……怎么了?”
  根据巧儿所言,徐星落才知晓,那日在暗雀阁里,葛勉挣扎之际,趁机给她下了暗针,幸亏步迟赶到,发现得早,不然她没过七日,便会七窍流血身亡。
  阴毒的狗杂种。
  葛勉这是做足了准备,要是她不愿意刺杀易行,他也要亲手把她毁了。
  巧儿舀着腊八粥,朝徐星落喂来,忍不住破口拔高了嗓门啐道:“暗雀阁那个家伙,阴暗歹毒得很。还好抓走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怎样祸害这江城的百姓呢。”
  徐星落咽了口去了核的软糯桂圆,愣了下,葛勉这个败类,能把巧儿逼得骂人,实在罕见。
  意识到自个儿刚刚的失态,巧儿放下调羹,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珠子转了几转,张口问道:“对了!明个儿便是元宵了。小落,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元宵(汤圆)?”
  徐星落拢了拢袖子,微微怔住,她这一昏迷,倒是把年给稀里糊涂地过了。
  她不由得望了眼前方,空气中依旧是空荡荡的,并没有如同料想中的跳出系统的弹窗显示任务成功。
  这说明,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徐星落抬起手臂,搭着巧儿的手腕,膝盖微弯,小腿轻轻放下,足尖踏上软鞋,缓缓落地。
  在巧儿的搀扶下,她勉强站起身。
  环顾四周奢华的摆设,徐星落心中暗暗一惊。
  这竟不是在裁缝铺后院里的房间,而是她先前在时宅的,时云起同她一块儿住的主卧房。
  “嗒嗒嗒!”一阵高跟鞋敲地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哎呀,星落妹妹,你可算醒了呀。这半月来,可把我担心得……连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
  徐星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扑过来的时慕抱了个满怀。
  被时家大小姐挤到了一旁,巧儿端紧了徐星落喝空的粥碗,斜睨了她一眼,一时间敢怒不敢言。
  “对了,巧儿,西洋那边的先生来了,你可以跟着他身边,好好学一阵子了。”
  闻言,巧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阴云一扫而空,因为喜出望外,此刻咬字显得有些磕巴,感激无比回应:“多……多谢时大小姐!”
  徐星落瞥了眼时慕,又看了看巧儿泛红的双颊,敛眸,神情若有所思。
  巧儿一走,时慕扶着徐星落坐在床边,注意到她此刻眼神暗淡,不由得发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有不舒服的?我这就给你叫医生来。”
  时慕说着,转过头便要对着门口出声,却被徐星落一把拽住了袖口。
  “我得去绸缎庄一趟。”徐星落低声道。
  时慕一顿,眼眸波澜微漾,不自觉握紧了她的手腕,“那,我叫上他们陪你去?”
  徐星落摇了摇头,目光闪躲,“不必,我想让您替我瞒着,不要告诉他们。”
  时慕脸上的笑意淡去,眸中的关切越深,“星落啊,要不然,过了元宵再走啊。”
  顿了顿,时慕又道:“趁着这会儿,我让云起带你见见族里的其他亲长辈们……”
  徐星落低眸,扫了眼搭在自己手腕的手,抿了抿唇,她明白时慕话里的意思。
  时家人待她很好,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必须要回家。
  完成攻略任务,回到真正属于她的家。
  徐星落做了许多遍的自我说服,这里是游戏世界,或许到她真的回家了,那时候,她才可以触碰到属于她的真实。
  可……
  眼下她所经历的,遇到的人……也的的确确,在真实地爱着她……
  因而在开口前,徐星落内心很沉重。
  她原本可以连时慕都不告诉,但无故的消失,只怕那四个家伙会多想。
  她也知道,拦不住时慕透底。
  不过,他们四人晚一点知道,便没有机会阻拦她回徐家的绸缎庄处理家事了。
  不论是百乐楼、时宅、剧院,还是裁缝铺,又或者是学堂……
  这些都会被刻在她的记忆里。
  这样,就够了吧?
  徐星落出了门,时慕追了出来,手里提着件厚大衣。
  “既然你都想好了,我不是要来拦你,大病初愈,外头冷,莫要再生病了。”
  “时慕姐,谢谢你。”
  徐星落缓缓转身,裙裾轻扬,迈步出了时宅的大门,没有再回头。
  站在原地的时慕望着重新合上的大门,久久不曾挪开目光。
  “大小姐,可要通知家主?”
  时慕摆了摆手。
  不必。
  星落她,不会回来了。
  ──
  徐记绸缎庄后院。
  “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院中一名穿着旧时宽袖,下缀刺绣缎面长裙的貌美妇人闻言,纤柔的手堪堪放下手里的剪子,不顾自个儿裹着小脚,费力地加快步子,直奔阶上的女子跟前,柔声轻斥:
  “一大早不见,你这是又跑哪儿耍威风去了?脸这般红?”
  徐夫人抬手便要捏住眼前女子的脸。
  后者心里暗惊,连忙下意识躲开,手指颤抖地搭上腰带,确认系了回去,这才出声:“娘,我只是心情不大好,出去走走。”
  “该。”徐夫人摇了摇头,又想起了先前的事,心下愈发恼火,幼时那般乖巧的欣冉,如今怎的性情大变,像是彻底变了个人……
  “你说说你,那日在时家,没收到邀请函,就该在家好好待着,一个没看住,你还敢偷溜出去,闹出了这么大一个笑话……”徐夫人望了望天,忍不住要揪出帕子擦拭眼泪。
  时家家主宣布家主夫人的那场宴会上,没有受到邀请的“徐家二小姐”闹事不成,反被当场抓包,并且被时家的护卫当晚赶了出来。
  此事早已在江城传遍了,害得那一阵子,徐家绸缎庄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徐夫人掖了掖手帕,帕子一角挂着湿意,她抚了抚心口,不由得颤声长叹一声:“如今,我实在对不住故去的老爷……”
  本想趁着时家家主宠爱的那一位前任通房死去的空档,让自家二女儿趁虚而入,好让时家家主按照卦象所预言的,重新履行迎娶“九姨太”的婚约。
  哪知暗雀阁被端剿,败露了真相,这卦象,竟是假的!
  自家失散多年好不容易回来的二女儿,先前不仅被时家退婚,如今看来,再无可能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