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190节
  徐行和寻舟在穹苍找不到火龙令,自然是因为直到那时,这一任的火龙令都在白玉门。林换月反常地提早出关,正是将尚人事不省的狂花送往穹苍,以她的想法,应当是想利用这举足轻重的火龙令来换取本属于白玉门的绝情丝。她当然没那么蠢,觉得讨要圣物只靠瞿不染一张嘴就能要回来。只是穹苍的五个掌门压根不知火龙令是何物,或者说,有人在佯装自己不知火龙令是何物,以换月的性子,又怎会一一和他们解释?总之,人收下了,圣物还是没还!
  这第一仙门实在太流氓、太不要脸了。换月察觉不对,再度让瞿不染前去穹苍隐晦提示要回圣物,怎料这死木头竟然“抗旨不遵”,径直去了昆仑,还一副觉得自己没错的模样。
  一连串事件下来,是神人都要被气得内伤。但作为教出瞿不染这好徒弟的掌教,换月的功力比他还要巅峰造极,所以她一气之下,自然是——忍了!
  不能怪她每次出来都是黑着一张脸。这换谁能气顺?林换月还是太有教养了,要是换徐行被这么遛着玩,次日穹苍所有的窗户都会被砸的无一幸存。
  虽不知狂花是为何陡然脱离活死人状态,又是怎么从穹苍逃出来的,但如此有特色的人,从前丝毫没人见过的缘由也便知道了。
  这可真是……
  狂花察觉她视线,蹲着闷闷不乐道:“我,不回去。”
  “没人让你回去。”徐行拍了下她头顶,“起来吧。总这么蹲着,腿不酸?”
  怪不得上次被她打一掌这么疼呢。自己以前揍人也是一样的疼。
  换月还在被一大群昆仑医者围在暗室中处理伤势,一时半会儿应当醒不过来。谈紫在外等候,长袍在皑皑雪地间极为醒目,徐行和小将走到他身边,徐行道:“看来,解药得找那个人要了。”
  现在最迫切的事,的确是要开碑取笔,但想也知道,青莲台与峨眉不会同意。阴阳笔出世越迟,境内便越乱,境内越乱,昆仑的威望也便越低,这岂非天赐良机?
  听师墨的意思,他要再办一次“天地同盟”,让在场的五个势力来决定是否要强行破碑,但就算青莲台和峨眉两方都选择不开碑,剩下三方也还是占优势,所以,宗楚仁若真与青莲台暗中勾结,那他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徐行用脚趾想都能想到了。
  无非便是要她代表昆仑,决定“不开碑”,还能有别的么?
  七日之内,拿不到解药,徐青仙一双眼睛便没有了。但若是决定了不开碑,昆仑境内恐怕和少林一样再无宁日。
  徐行道:“我一直很想问,你和他的交换条件究竟是什么?”
  谈紫道:“狐牙研成的粉末,可入毒。”
  他一说玩,徐行小将便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谈紫顿了顿,解释道:“狐牙只是一个代指,是我的血养出的天然兵刃,非是真的牙齿。”
  但两人还是不信,谈紫微笑着呲了呲牙,张大了嘴——犬齿锋利白亮,他确实不是豁门牙,徐行有些失望地挪回视线,谈紫接着摇了摇头,几分抱歉道:“但我确实没想到,他会与人联手。”
  这种臭名昭著的毒狼,先不说他和“效忠”二字永远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当真忠心了,愿意用他的宗门也免不了被沾上一身的屎,除非是峨眉这样本就名声在外的宗门,谁都会在外边和他撇清关系。撇开这个问题,他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若没有实质的好处,亦或是能让他心动到可以冒着极大风险的宝物,他是绝不会出手的。
  青莲台究竟给了什么?以师老头的姿色,应该不是徐行想的那样了,又不是人人都……唉。罢了,不提了。
  徐行道:“小将,你先去看看青仙,别让她再和瞿不染打起来。”
  小将道:“你和他有话要说想支开我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直说了你又不高兴。小将走远,徐行方道:“我身死之后,关于火龙令,谈族长难道没有再去调查过?”
  说到这里,谈紫艳丽的面孔忽的神情微妙了一瞬,眉间不着痕迹地一挑。他颔首,道:“自然,是有的。”
  没有就没有,有就有,这神情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和徐行一样,谈紫本就极难出北境,难得出来一次,也都是围绕着穹苍调查,若无端倪,谁会想到沉默寡言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白玉门?徐行道:“没查到东西?无所谓,有什么说什么好了。”
  “许久之前的事了。那年在下刚结束灌顶,终于找到空隙潜入穹苍……”谈紫礼貌又不失尴尬地笑了笑,道,“你知道的,在下自然第一时间去找那莫名成了九重尊的寻舟了。只是,或许是时候来的不巧,九重峰上有一个极为强大的阵法,在下费尽心思才凿开一个可供窥看一瞬的孔,透过层层幻境,没能看到寻舟,反倒是看到……徐掌门你的身影了。”
  徐行莫名道:“我?我怎样?”她说完,才想起那应当是寻舟在九重峰偷偷温养她躯体等她醒来的时期。
  “在下也没能看得多清楚。”谈紫尴尬道,“寒玉床上,掌门你闭着眼平躺着,毫无生机。跳入鸿蒙山脉,本该尸骨无存,为何还能有遗体?在下正诧异时,便看见寻舟将头埋在你颈间厮磨般睡着……哈……再看,就……不太好了……呵呵……”
  “……”
  “……”
  以徐行对谈紫的了解,他肯定是已经往体面的方向说了。寻舟贴着的不止脑袋吧,他不把全身都缠上来怎可能?但想象一下那画面,实在令人尴尬万分,以徐行那厚如城墙的脸皮都有点经不住了,她闭了闭眼,假笑道:“哈哈,原来是这样啊,辛苦族长了。”
  不知为何,一想到谈紫潜入穹苍,耗费全身修元,千辛万苦,警惕万分,结果查出来的第一件事是寻舟是个恋师恋尸癖,被震撼到当场打道回府,几百年后记忆犹深,这尴尬之余,竟有几分令人不知该不该笑的诙谐了。
  谈紫睨她一眼,视线在她早就恢复的唇角伤口上一扫而过,意有所指道:“还是掌门比较辛苦一些。”
  徐行:“哈……哈哈!话说起来,族长应当有如何找到宗楚仁的方法吧?事不宜迟,办事贵早不贵晚,不如我们先走?”
  “自然。在下亦有此打算。”谈紫神情如常,浅笑道,“掌门想好该如何交涉了么?允,还是不允?”
  徐行道:“当然允了。她看不见都不愿意走路了,我不给她找解药可怎么办。难不成真去穹苍把阎笑寒叫来驼吗?他腰不好。”
  只是,答应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有没有做到更是另一回事。更何况,这次的天地同盟会可是公开举行——徐行看向谈紫,两人的目光中都有一丝似曾相识的狡猾闪过,
  城南,美人阁。
  温柔乡软意煦煦,玉暖生香,徐谈二人进入之前都先服下了解毒丸,此丸可抵御百毒,但效用不过一柱香,需要速战速决。
  宗楚仁衣衫不整地倚在榻上,周遭皆是些不太能入目的东西,见二人来,并无意外,只道:“贵客临门,怎么不坐?”
  徐行厌恶这种太浓的香味,就算无毒,闻着也想打喷嚏。她道:“废话少说,解药拿来。”
  宗楚仁道:“徐道友可得想好了,我开的条件,可是很严苛的。”
  他自身后取出了一只洞明金球,此物看上去像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小金猪,然而上头覆着多层羌笛所下之阵,未达成他设下的条件,这金球就绝不会打开——想来宗楚仁人品不行,心思倒是缜密,即便二人佩剑已在阁外被缴,但仍知道解药放在自己身上不太牢靠,极有可能会被强夺。他扣住金球之耳,一字一句道:“天地同盟会上,徐道友可否代表昆仑做决议?”
  徐行道:“可以。”
  “那好。”宗楚仁道,“我要你在那时亲口说出,‘昆仑拒绝开碑’。”
  徐行道:“可以。”
  “……”
  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令宗楚仁有些不解了。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人神情,徐行答应完,勾了勾手,无谓道:“反正做到了,这球便会自己开启吧?解药,拿来。”
  宗楚仁见她答的轻易,自己的任务就这么随意地完成了,心念一转,又忆起徐青仙那张面孔,竟将手一收,嬉笑道:“这只是第一个条件。”
  见他出尔反尔,徐行反倒微笑起来了,半点也没有不愉的模样:“那第二个条件,又是什么呢?”
  宗楚仁道:“这金球里的药剂,是第二帖药。第一帖,还需徐青仙到我美人阁中,令我亲手来解。”
  谈紫看了他一眼。
  徐行道:“解什么?”
  宗楚仁道:“春宵一度,还能解什么?解了衣带亦解毒,两全其美之法啊。”
  徐行并不动怒,笑得更开了。她嘻嘻道:“普天之下,没听说过这种解法啊。”
  “听闻鲛人血能解百毒,血是身体的一部分,亦能解毒。”宗楚仁见她破天荒地朝自己微笑,不由痴了,低低道,“我身体的一部分,又怎不能解毒呢?”
  他正痴着呢,眼前遽然一道利风闪过眼际,宗楚仁毛骨悚然,下意识往旁一闪,一只匕首尽数插到他小腹上,霎时血流如注。方才还在几步之外的徐行不知何时贴到了他面前,一双眼睛黑沉沉瞪得极大,宗楚仁甚至都能从中看到自己惊慌失措到扭曲的面孔了,徐行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道:“那我剁下来也是一样了?”
  尚未回答,又是厉光一闪,宗楚仁不知道这匕首是藏在哪的,这辈子更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神经病,毫不怀疑她真的会剁下来,一时吓得冷汗直流,一边往后退,一边声嘶力竭地喊起来:“我胡说的!!我胡说的!!!只有一帖药!!你拿走就行了我胡说八道的!!!”
  徐行将金球拿起,揣回袖中,极缓慢地看了他一眼,不知在想什么,而后,对谈紫道:“走。”
  第163章 开!撕!最卑鄙最幼稚的阳谋
  一人一狐出了美人阁,后方大门轰然紧闭,一副绝不再欢迎踏足的模样。谈紫缓缓道:“其实方才杀了,也可以。”
  “是可以。”徐行掂了掂手上的小金球,道,“只是万一这解药出了什么问题,我就得去地府找他售后了,麻烦了点。”
  虽然知道,以宗楚仁方才那又毒又怂的样,多半不敢在解药上动什么手脚。但,毕竟是“多半”,不是“绝对”,治的是徐青仙的眼睛,又不是她自己的,当然要小心为上。
  美人阁之外,鲜少有年轻人
  走动,能看见的都是老人孩子,想来宗楚仁臭名在外,即便此处没有妖人侵扰,许多人也不愿往这儿来。昆仑境内没有修为的寻常人,早先半个月就因不堪其扰,搬到别处去了一批,现在看来,竟是因祸得福,免了灾祸。只是,少林怪物横行,便跑来昆仑避难,昆仑再度沦陷,难不成又跑到峨眉去么?
  峨眉穷山恶水,最有经验的老农播下种子也是颗粒无收,又有个性情如此的掌教镇守,往峨眉跑,还不如跑去鸿蒙山脉,好歹了断得痛快一些。再说,若是峨眉也出事了,要往哪跑?
  最差的结果,便是回到几百年前的景况——妖物横行,四处横尸,满目疮痍,徐行已经历过一次,不想再看见第二次了。
  谈紫道:“狂花这个人,掌门也该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他说话一向点到为止,话中含意又十足清晰。鸿蒙山已暴动过一次,若狂花真是火龙令,那么,她究竟是怎样逃出来的,又是为何有意识,这都不重要了。她的结局只有一个,那便是回到山中粉身碎骨,再等待下一个三十年后走进山中的倒霉鬼,仅此而已。
  徐行道:“不要因为人家看起来不聪明,就装作听不懂她的话。她说她不想回去,不想死,很清楚了。说到底,能活得好好的,谁愿意短命。”
  谈紫叹道:“有些事情是无解的。”
  “有些事情的确是无解的。”徐行平静道,“但或许有些事情,是只有我能解的。想推她去死的人多得很,少我一个不算什么,别劝了。”
  “……”
  徐行决定的事,根本没有任何劝说的余地。
  谈紫看着她的侧脸,微微一笑。
  不愧是当年一举一动牵动无数人心弦的掌门,耀目如日轮,灼灼如烈火,历经风霜,百年不改,即便是他,都觉得有些刺眼了。
  无尽海上,风雨飘摇中,纵横碑仍在遥遥独立,这一入即沉的海水不仅拦住了修者,拦住了飞禽走兽,更拦住了四处流窜的妖人。五日后,天地同盟会便在此地进行,分别由昆仑、白玉、峨眉、无极、青莲台五方参议,结果尘埃落定后,无论哪方再度妄动,皆会受到天罚。
  徐行忽的道:“这些妖人,我认为不是从少林过来的。”
  谈紫道:“在下亦有同感。”
  虽然玄真子发觉边境的阵法有被破坏过的痕迹,但纵观全境,有这个实力破坏阵法的人选寥寥无几,极有可能是羌笛为掩人耳目刻意而为。他为青莲台效忠,此举出于什么目的昭然若揭,只是,看师墨那般模样,像是早前也并不知此事。
  “也是。羌笛效忠的是青莲台,又不是师墨。”徐行心道,“恐怕师老头没几天好日子活了。”
  “关于天地同盟,在下倒有一个想法。”谈紫笑吟吟地转身停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将披身的道德本钱剥去,不知他还能够剩下什么?”
  徐行定定道:“好巧。我也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族长的想法和我的想法,是不是一个想法了。”
  即便不是,最终也会是。看看时间,换月胸口的伤差不多已经处理好了,那弓手没取她性命,是要留她在天地同盟上代表白玉门做下决定,以换月犟到离奇的性子,再想也知道,若是昆仑执意不愿将狂花交还给她,她极有可能会站在昆仑的对立面,投下不开碑这一票——因为她身受重伤,用武力一道已不能取,这是她唯一能与昆仑抗衡的方式了。
  徐行将视线收回,瞥了一眼海面。
  海面还是如往常一般,寂静无息,毫无动静。
  -
  五日转瞬而过。
  说是转瞬而过,倒也太过轻松。按理来说,静山君很快就将边境阵法弥补完善,怪物自少林再无法侵入,境内又都是修为不低之士,即便一时不能清理干净,但也不能看上去越杀越多了啊?果真是应了当时那死乌鸦嘴的话,杀了一波,又来一波,简直毫无穷尽,并且有敏锐的人还发觉了一件事,不少前来参与纵横碑之争的同伴竟然悄无声息地跑路了。
  前些天还壮志凌云豪气万分地说自己成为天下第一后定要当上惊风雨泣鬼神的大侠,结果妖人打来了说跑就跑,连半句话都没留下!这真的还要脸吗?!
  身旁有人临阵脱逃已足够令人气愤了,昆仑在此时机还要开什么天地同盟会,虽知这是必要之事,公开举办总比私下决议要好,但众人仍是怨声载道。六大宗只在乎那劳什子圣物,他们一人要打三十只妖人,有人在乎过吗?
  这五日,徐行也没闲着,她将剑尖自一只怪物的腹中抽出,剑锋染着的血微微发紫,淋漓地溅到她的衣摆上,印出一串血点。
  “这附近比较强的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小将抹掉脸颊的血迹,“离同盟会开始只有一柱香时间了,该动身了。”
  正如徐行所想,换月处理完伤口之后,一声不吭便又去抓人,狂花不知怎的非常怕她,不跟她打,更不理她,被撵得整个昆仑乱跑,这闹剧被玄真子出手阻止后,换月果真提出了那个条件。
  和她讲道理,近乎无用。毕竟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比起火龙令,圣物都已经无足轻重了。
  现今时局,谁都看得出,开碑对昆仑有利,不开碑对青莲台有利,要达成决议,至少五者占三。换月这一票,算得上重要,但可惜,就算徐行没有出面,玄真子也不会答应这个交换要求的。她一手太极打得炉火纯青,问就是之后再提不迟,再问就是贫道无法决定,换月每每被气的胸闷不已,伤势恢复不佳,时至今日,也才是能缓慢行动罢了。
  纵横碑上,四方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