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186节
  谈紫在旁静静看了许久,徐行一眼望去,他笑了笑,开口道:“此地不是谈话之地,掌教们若有事相商,不如移步他处慢慢地说?”
  李佩道:“原先此处本是谈话之地,又何需再寻他处。”
  徐行道:“哦。那对不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师墨胸膛起伏数下,闭了闭眼,竟下意识往郎无心离去的方向一看。这一眼,被徐行抓了个正着,她虽来的晚些,但看郎辞满身鲜血,郎无心不翼而飞,便能猜出些端倪来,只是她没想到,师墨对郎无心的依赖已到了这种程度,一到拿不定主意的场合便指望着朗无心能来分解,这老头也未免太信任她了些。
  话说的这么清楚明白,在场众人也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他们先是看了一场顶尖剑绝,又听了一场唇枪舌战,心里万分好奇,如同百爪挠心,却又不敢多留,免得李佩几个暗器过来没了小命。
  这里被打得一片狼藉,确实没法再说话,师墨沉着脸,另找了一间宽阔密室,将在场诸人一一引进。
  这密室徐行见过,和此前师墨举办玄谈会的场所相似,只是坐席更少。能进密室之人,无一不知道圣物的来龙去脉,也不必继续遮掩了,李佩甫一落座,便道:“我还是那句话。阴阳笔,最终定会落在峨眉手中。”
  玄真子道:“李掌教的心意贫道了解。但,阴阳笔是自昆仑流落出去,本属昆仑之物,自该物归原主。”
  李佩道:“本属于谁,就该一直属于谁?物归何主,该看它如今在谁的手上。”
  师墨道:“掌教此言,是替青莲台争夺此物了?”
  此刻天下英豪汇聚于此,被青莲台拉拢的七七八八,若说他毫无威胁,这也太过托大。只是师墨竟如此直白地表示出自己要取代衰弱的少林成为第六大宗的意愿,看来他是装也不装了。
  要吵的之前早已吵过,都是些陈词滥调,谁都不屑重复。在场六方各自心怀鬼胎,峨眉、青莲、白玉、昆仑四门争夺阴阳笔,忽如其来的徐行和谈紫不知目的究竟是什么,至于无极宗,分明手中握有圣物一字图,还要掺一脚进来,师墨本以为她要联合白玉门抵抗峨眉,然而两人又不似合作模样,真是令人莫名。
  眼看着场面愈发紧绷,率先退一步的,竟是苦
  主玄真子:“两个半月后,纵横碑尘埃落定,阴阳笔自会出世。它性情如此,到时选了谁,便跟谁离去,昆仑定不会阻挠。”
  阴阳笔兜兜转转再怎么玩也没出昆仑境地,本就是昆仑所制,到时会往哪儿走不言而喻,换月道:“不行。”
  “两个半月后?”李佩的语气中忽的带上一分焦躁,她冷道,“等得及么?!”
  这又有什么等得及等不及?徐行并未开口,而是无声无息地观察着诸人神态,正在此时,谈紫道:“各位,可否听在下说一句?”
  要论立场中立,也只有这个狐族族长不参与纷争了。然而,李佩道:“灵境的事,你若插嘴,先将神女之心归还穹苍。”
  穹苍拿回圣物,定将绝情丝归还白玉门,换月便不会出手相争,压力顿减。
  “此物和狐族一般,不能出北地。”谈紫笑意不变道,“很早之前,李掌教门下度无量来过一趟禁地,不是很清楚了么?”
  李佩森冷道:“这和灵境有何关系?”
  说白了,狐族死不死,火山爆不爆发,和远在另一端的峨眉根本毫无关联。就算狐族全灭,那些怨灵石雕出来为祸苍生,首当其冲的也是第一仙门穹苍,她自然不在意。
  怜星冷笑道:“和峨眉没关系就没关系,何必用灵境给你扯大旗。”
  “既然如此。”玄真子看向谈紫,点了点头,道,“族长请说吧。”
  一人一狐也算有一面之缘,甚至还互相赠送过小礼品,玄真子当时送了一筐子昆仑特产雪莲蘑菇什么的,谈紫还是用自徐行那儿没收的帐篷养的。
  谈紫仍旧微笑着,道:“诸位掌教这般争斗,只是不断内耗,眼下时局已乱,各位身份特殊,若是因圣物争夺而不慎重伤垂危,更是遗害无穷。”
  换月道:“有话直说。”
  “纵横碑在即,不如诸位在此定下天地盟约。”谈紫一字一句道,“哪一方若是率先在纵横碑占上四席‘天下第一’,谁便可以取走阴阳笔,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然,应是在思索对策。
  “四”这个数字定的刁钻无比。唯一敢说自己能立刻凑出四个天下第一的,也唯有穹苍了,然而,穹苍此时并未参与争夺,剩下的几方,即便把掌教和掌教之徒都算进去,想占尽四席也是极难。哪怕是现在的青莲台,收拢的门徒也是多而不精——说到底,天下第一是武道巅峰,不是什么大白菜,就算是大白菜,也不一定愿意为了谁卖命!
  一片沉吟之间,怜星率先道:“可以。”
  说完后,她又哈哈笑起来,万分兴味地拊掌道:“好极,好极。师对师,徒对徒,有趣!”
  看她这样,徐行算是确认了,这位无极宗掌教多半不是为了圣物而来。那究竟是来做甚的,总不能是千里迢迢来一趟看看自己决裂的妹妹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其他人并未出言反驳,想来是对这决策有所不满,然则又找不出更好的方式,是以默认了。只是,问题很快便来了,徐青仙与将毋庸置疑代表穹苍,那徐行这个能与换月一争的剑道天才究竟又该归属哪方?
  “只是可惜了徐小行你。”怜星道,“要是能把你师尊也叫来,岂非精彩绝伦?”
  徐行心道,要是能把我那爱啃人嘴的乖徒儿也叫来,那才是真的精彩绝伦,就是不知道诸位受不受得住了,反正她受不太住。
  “把我算在……昆仑里吧。”徐行抬眼,与彼端谈紫笑盈盈的视线对上,她摊了摊手,随口道:“我没意见。”
  就此,一槌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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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莲台的人力果然充沛,徐行出门时,方才被她与换月打塌的大厅已有人忙上忙下地在修缮,阵法还在忽明忽暗地闪着光,她转头,对玄真子道:“这也是羌笛的阵?”
  玄真子点头道:“应是他的手笔。”
  “方才这么热闹,他怎不露面?”好歹也是个天下第一阵的角逐者,玄真子前辈成日在外趴趴乱走,徐行到现在尚未见到羌笛的真容,“对了,我听他语气,对你好大怨气。你们之间有什么渊源?”
  “也不算渊源。”玄真子淡淡道,“他曾经想毒的是我。”
  说来话长,虽说玄真子前辈此时已是个在油锅里千锤百炼的老油条,但曾几何时,亦能列天才之位。羌笛与她相差无几,但每次就是差那么一些,他又极为好强,万年老二当的几欲发狂。发狂之后,便是扭曲,静山君不喜他性格,更多与性情平淡的玄真子一同钻研阵法,羌笛便认为定然是玄真子和师尊有什么不伦之情,才让静山君对她青眼相待,给了她更多好处,一怒之下,便下毒手,怎料误伤了另一个无辜同门,致其失聪失明。
  徐行听得无言,心道,难怪这贼厮天天狗叫什么“女流之辈”,原来他最恨自己不是个女的!以及,也不是谁都爱搞师徒不伦恋的,缘何九界总在这时想象力如此跃进?
  “以牙还牙,我当时该原样还他,令他失聪失明才是,但他连夜奔逃下山,至今不敢见我。”玄真子道。
  徐行道:“有机会的。”
  玄真子笑了笑:“是。”
  交谈间,身后一阵异香漫动,谈紫来了。
  玄真子告别诸人,先行回宗,徐行停步,对这位阔别已久的老狐狸开门见山道:“你给郎无心吃了什么?”
  “以毒攻毒,那毒丹有七分可能令她心脉补全,看造化了。”谈紫笑道,“不过,我在其中加了一些旁的东西。”
  徐行道:“什么?”
  谈紫道:“一些,我的血。”
  “……”
  蛇血进入人体,造就的是镇守幻境的“人蛇”,那狐血进入人体,莫非会出来一只“人狐”?
  “契约里只说让我保她的命。”谈紫叹息道,“并未说让我不许控制她啊。”
  一人一狐踱步无尽海旁,海风咸涩,徐行道:“你此行的来意,应当不是圣物。”
  “自然不是。”谈紫道,“徐掌门对在下有恩,既然有恩,不得不报,如今你孤掌难鸣,我走这一遭,只为报恩——我想,九重尊应当比较希望我这般说。”
  徐行一顿,道:“喔。又关那只傻鱼什么事了?”
  “我本就想前来昆仑,但族内忙乱,事务交接需要时机,就在出发前日,狐族收到了一张字条。”谈紫一面说着,一面自袖中取出一物,缓缓道,“这张字条,笔迹锋利,话风暴烈,在下本以为是徐掌门所传,这才匆匆前来……如今看你这般反应,这多半不是出自你手了。九重尊可真真是学到了徐掌门的精髓啊。”
  是有人让谈紫前来昆仑助她的?
  徐行将那字条接过,正想看看究竟有多暴烈,便发现那上面就四个字:不至则死。
  “……”徐行假笑道,“毕竟禁地难进,他这般书写多半是为了省些风险。但看这墨迹,你该早就到了,缘何如今才出现?”
  “徐掌门是在说笑吗?”谈紫微微睁大了眼,无辜道,“在下定然要待九重尊离开了才可出现啊。掌门就这么想看我被你的徒儿抓着头发按进水里打么?”
  徐行:“?”
  第159章 第一次暴动大事不妙啊大事不妙!……
  寻舟对谈紫一向颇有微词,这徐行自然是知道的,至于缘由是什么,她就不太清楚了。莫非在她死去的这百年间,一狐一鱼竟有旧怨?也不对,这几百年间,寻舟清醒的时日亦不太多,被“秋杀”到昆仑求的真尸解阵困在穹苍,应该没那工夫再来掐狐狸脑袋吧。
  自寿数来看,谈紫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老狐狸”,徐行瞥他含笑的眉眼,忽的发问道:“你怎么活这么长?”
  谈紫道:“嗯?”
  徐行若有所思道:“按理来说,你现在坟头草该长得比纵横碑还高了。”
  “怎会呢?即便在下没有子嗣,但狐族小辈众多,总会帮我把草啃上一啃的。”谈紫眯了眯眼,道,“当年火山之患,徐掌门授我的以修为灌注配合神女之心镇压之法,想来便是来自火龙令镇鸿蒙山脉。后来,我在禁地后知后觉得知你已身死,寻舟重伤不见人影,本以为他已殉情……哦,我这般说,徐掌门不会觉得不自在吧?”
  徐行其实压根还没回忆起神女之心是怎么出现在狐族的部分,但听他这么说,怎又猜不出来这玩意儿原是她亲自交到谈紫手中?莫非她那时便发现穹苍不对劲?
  “继续说。”徐行的面皮一向厚如城墙,“我自在得很。”
  谈紫似是在回忆许久许久之前的事,有些艰难地皱了皱眉。再艳丽的人做出这种动作便会有一种老人味,徐行耐心等了等,听他缓缓道:“似是在你身死一百年后……穹苍派人来过狐族禁地,要取回神女之心。那时,我的寿数已过大半,修为开始衰弱了。”
  谈紫多少年没出过北地,能想起的掌教除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徐行,剩下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当年,谈紫应了徐行之诺,即便是她亲自来了,也绝不能将圣物交回,是以那次抱着玉石俱焚之心,也未曾对来人服软。
  徐行道:“来者是谁?”
  谈紫道:“是,四掌门。名字……忘了。脸,记不得。”
  “……”
  即使徐行心知,那时四掌门秋杀尚未出世,谈紫口中的人也绝不是她,仍是心中一动。
  占星台,又是占星台。
  “不必如此凝重。”谈紫笑吟吟道,“徐掌门也知道,一向四掌门的武力都不太高。”
  “明白了。你把人打趴了,是这意思?”徐行凝重倒不是为了这个,她
  点了点头,“然后,她掉落什么装备了,让你一个不慎活了这么久?”
  谈紫道:“四掌门并未咄咄相逼……至少,那时她没那个力气了。我本以为,她无论出不出去,穹苍此后都会派人再来,是以留她一条命也有后路可走,但她临走之前,告知了我一套灌顶之法。”
  徐行道:“愿闻其详了。”
  神女之心自徐行手上交替至谈紫手中,狐族其他狐根本无法使用,它们心中对灵境有怨,固守北地绝非出自本心,抱着这样的想法,就算能用也用得歪了,就像在鬼市中待久了的绝情丝那样。谈紫直到不久前才解决隐患,早些时候更是孤立无援,直到当时的四掌门给了他一套古旧书籍,并留下一套繁复阵法,谈紫至今仍研究不透,但每逢百年,他启用那套阵法,三十日昏沉之后,便再获新生。
  “比起灌顶,在下倒觉得那像是‘蜕皮’。”谈紫道,“徐掌门猜一猜,我三十日后睁开眼,看见的第一样物事是什么?”
  徐行道:“你的皮?”
  谈紫苦笑道:“不,是我的……一整具尸体。”
  面色灰白,栩栩如生,简直就像是,他真的已经死了,而灵识却在另一具躯体中复生了那般!
  谈紫当然知道这灌顶之法非常古怪奇异,他日后必要付出代价,但当时景况,无论什么代价他都必须付得起。灌顶阵和火山两者将他就这样几十年如一日地牢牢绑在北境之中,反倒令狐族避免了此后许多致命纷争,成为了妖口最多的一族。
  只是,徐行授他镇压火山的方法,是来自火龙令本身,那四掌门授他灌顶之法,又是来源何处?
  “又是灌顶又是石花的,一个比一个邪。”徐行对神通鉴叹了口气,道,“这还第一仙门,这不魔窟吗?”
  神通鉴急急道:“那你现在都已经逃离魔窟了。好啦,先别说了,小将冲过来了!”
  小将也不知自己为何跑得这么快,她过来,见谈紫对自己笑眯眯的,开口道:“上次就想问你,你不在狐族待着,跑来这搅混水干嘛?”
  她说完又发觉自己语气不善,一副要跟人干架的样子,但其实她并非这个意思。谈紫的眼反倒笑得更弯了,一副“你还是这样不会说话,那真是太好了”的模样,笑道:“狐来报恩,这不是传统桥段么?”
  他眉眼间那挥之不去的忧郁已散,当真是笑眼多情,看狗都一副立刻要抱其深吻的样子,和瞿不染真如两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