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181节
  弯刀男子没料到会有人在这时拆台,一时脸涨的通红,道:“你谁啊?别乱说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若是真的从未说过,就该反驳那人叫出的名字了。看他这霎时一转窘迫的脸,众人心知多半是真的了,一时都有些替他尴尬。但很快便有仗义的“英雄好汉”站出来替他解围:“此一时彼一时,谁都有被蒙骗的时候,若不是真心对六大宗感到向往,如今又怎有真正被背叛的感觉?再者说,这和兄台说的话有任何关联么?”
  “是极是极!”
  那位一点也不优雅的雅刀兄灰溜溜坐回人群中,再不发言了。但很快,便又另一人站出信誓旦旦道:“我一位兄长正是触犯了所谓门规才被白玉门赶出,当晚便承受不了自尽了……”
  好好一个玄谈会,竟成了对六大宗的批判大会。一时间,人人都有无尽的怨气、戾气,往日里不敢说的话,都在此时说尽了。不管有无夸大,是不是“道听途说”,说的人皆咬牙切齿,听的人皆义愤填膺,彼此相望间,一股肝胆相照的惺惺相惜感油然而生,顿觉此地才是平生真正该待的地方,往日那些为名为利碰壁的日子都是喂了狗。
  与此同时,众人对场中几十位出自六大宗的修者更是厌恶排斥,其中有些人甚至对己心生怀疑,不敢抬头,最多目光则是投向徐青将玄四人,如同芒刺。
  但他们很快便发现自己的目光全然无用。因为此四女若是有一点在乎旁人的视线,一开始便不会做出这些个缺德事端来,其中徐行则是更胜一筹,谁敢瞪她,她便瞪谁,被她黑黢黢两眼盯着看的人无不冷汗淌出,默默挪开,怀疑道,难不成真是误会?
  激愤之间,有一人细细道:“府主曾说过,现今只能自己靠自己了。若是我们能创立一个第七势力,难不成与他们就没有一抗之力么?”
  此话一出,诸人霎时静了。
  骂归骂,这般说,就真是要造反了。
  “诸位,都别说了。”无数萌发的心思中,师墨适时道,“如今景况艰险,师某不欲你们惹上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怎么了,连说都说不得了?!”
  又是一阵爆炸,正逢此时,有人打圆场道:“罢了罢了,大家都歇歇气。说些别的吧,师府主,你只说了开办玄谈会的第一个目的,还有其他我们力所能及之事么?”
  “这……”师墨沉吟一瞬,道,“确有一事,青莲台无能为力,只得问一问诸位可有办法了。”
  这可真是奇了。青莲台富可敌国,在昆仑能横着走,焉有什么无能为力的事?有人催促道:“快快说吧,我们自当相助。”
  “诸位皆知,前些日子,师某救下一位女子,与她极为投缘,遂收为义女。”师墨道,“小女心思慧极,只是慧极必伤,她心脉受损极为严重,一受风便会咳血,青莲台延请了数位名医,皆称她如今还能活着已是奇迹,活一日算一日,除非找到能可温养心脉的奇药,恐怕命不久矣了……”
  徐行扣在桌面上的指尖一定。
  谁都知道,天下第一药潇湘子便在昆仑。要说奇药,除了找她求,还能找谁求?
  一片不善目光中,玄真子敛了敛眸,道:“青莲台为此境付出甚多,昆仑极为感念,求药一事自然不能拒绝。但府主也知,炼药需先问诊,师姑她已十几年未曾出过山门……”
  “让她出来一趟还能怎么她了?”有人嘲讽道,“怎么,她腿断了还是手断了不成?”
  “正是如此。”玄真子淡淡道,“师姑手足尽断,把脉是靠自己研制的丝线缚腕方可,她心生卑怯,是以才十几年不出山门。令媛病情危急,府主心急如焚,贫道十分理解,明日便去找一辆武侯车,先将师姑推出。她年纪大
  了,时有胡涂,不太认得人,或会哭闹不止,若是叨扰到府主,真是万分对不住。”
  那人:“…………”
  师墨唇角抽搐道:“……不,怎,怎可劳烦,您这可折煞我了,千万不必……”
  两人的表情一时都万分精彩。说话那人脸忽青忽白,都恨不得自扇巴掌了,忽然明白了为何雅刀兄唯独绕过昆仑不骂,这一番辈分病情连环攻击压来,十辈子修来的功德都不够扣啊!
  一片窒息般的死寂中,徐行却兀的道:“我来如何?”
  众人又转头看她,不知她这时开口是要做什么。师墨不解道:“徐小友……来?来什么?”
  “潇湘子前辈病情不稳,不出山门,若是有人能将脉相与体察详细地转告与她,不也是一种折中方法?”徐行拊掌道,“巧了。本人除了神乎其神的剑招之外,还略懂一些医术。”
  小将心道,你会个屁啊?!扯谎怎么张口就来??要不是知道徐行对医术一窍不通,她看此人如此自信的面色,还真会误以为自己记错了!
  果真有人质疑道:“脉相变化极为细微,若只是粗浅学会,怎可担当此任?”
  徐行道:“水来。”
  那小音修万分机灵地将自己那杯清水推至徐行面前。徐行又道:“乌苏草。”
  乌苏草是种止血用的草药,寻常修者身上都会带一些,只做应急用,效力比起丹丸要弱不少,胜在量大便宜。小音修又立刻自怀中掏出乌苏草,折出一小半,送至徐行手中。
  小将道:“不是,你哪位??”
  徐行也不知道,但没事。她掌心发力,将那乌苏草碾碎倒入杯中,又不知往里丢了些什么绿草黄叶的,都是些路上随处能挖的草药野菜,混成一团,最后,指尖在杯口轻轻一拂,这杯水便成了一种奇异的淡红色。
  小音修道:“不愧是徐行!这草太红了!”
  “不仅是红。”徐行将杯举起,看向就近一位身上伤情较为严重,尚未痊愈的剑修,微笑道:“诸位也都看见了,我放的都是寻常草药,不说有效,但绝不有害。你敢喝?”
  她若是问“你要不要喝”,那人定然拒绝。但是问“敢不敢喝”,那人抓过她手中的药杯,一饮而下。众目睽睽中,那人面上霎时涌上一股红润血色,惊道:“有一股热流……在我肚中……我好许多了!”
  小音修道:“好厉害!!不愧是徐行,药理之道竟也如此惊人!”
  “……”
  实例已在面前,用如此平庸的草药能随手配出这等伤药,徐行医术应当不差。况且,听玄真子语气,若是换了其他名医前去昆仑转告,潇湘子也极有可能闭门不见……人不能跟稚童计较道理,老人也是,让徐行去给那位义女把脉,也算是上策了。
  师墨迟疑道:“好罢。那便要辛苦徐小友了。”
  徐行将水杯拿回,看向那殷勤的小音修,小音修激动得快要跳起,又一连串疯狂马屁道:“不愧是徐行!嘴上的伤口也定然是试药的时候弄破的吧?你实在是太辛苦了!”
  徐行:“…………”
  这回,才是不论是谁都沉默了。
  此音修情商负值远超小将,说什么都一副极为真诚的样子,并且全然读不懂空气。徐行盯着她,越盯,她就越高兴,越高兴,笑得就越开,徐行头一次折戟沉沙,木然转头,将水杯放在了手旁。
  小将暗自想笑,转头去看徐行时,视线落在二人之中的徐青仙上,忽的发现,她的嘴角好像往上挪了一点点。是真的极为细微的一点点,小将眨了眨眼睛,才确认,徐青仙好像在笑。
  第154章 郎无心怎么叒叒叒是你!
  出了青莲台,众人依旧絮絮聒聒,大发议论。
  徐行自人群中坦然而出,又有不少人盯着她看,徐将二人跟来,小将低声道:“今日非但林朗逸没来,瞿不染竟也没到。”
  徐行道:“有要事耽搁了吧。”
  小将道:“他能有什么要事?”
  昨日才和人一战惜败,估计被打的伤还没好,或者景况更严重些,一语成谶,换月真的来了。
  “那个义女……”小将想说一个人名,无比纳闷道,“心脉受损,难不成当真是她?可那时受伤千真万确,她亦无修为抵抗,性命何以那么顽强??”
  “是真是假,去一趟便知。”徐行道,“她若心中有鬼,不敢见我,那我便知道她是谁了。她若很敢见我,那也很好,究竟是个什么毛病,让我看看便是。”
  小将原本心生疑虑,亦有不安,听她语气如此云淡风轻,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对了,你方才那药草是怎么做的?我怎么从没见过?”
  其实只是挤了两滴鲛人血罢了。她利用指尖掩盖,动作快到旁人看不见,但正在左手边的玄真子若是担忧她出岔子,一直盯着,是能看出些端倪的。好掩饰的是动作,真正难的是血溶于水后化开的那一瞬……那时,杯面陡然起了一阵微风,将水面吹得晃荡,才得以瞒过在场的所有人。
  徐行对神通鉴真诚道:“我决定两个月不骂玄真子前辈了。”
  神通鉴:“本来就不应该骂好吗??”
  “秘密。”徐行答小将的问题。小将哼了声,道:“不说就不说。你现在过了关,真到那儿去了又该怎办?”
  “如果那真是个苦命的姑娘,那我去一趟再回昆仑,一来一回并不耽误什么事。”没什么“若是”,徐行差不多心间已有答案了,“若真是封玉,那便更简单了。无论她是真伤还是假伤,我是真医还是假医,这药绝不会给出去。天下第一医也不敢说自己谁都能治,潇湘子做不出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药亦非平常?真给出去,吃出事了说不定还要讹人,可怕,可怕。”
  徐青仙在旁冷不丁道:“你将我也带上。”
  “然后你再当众给她来一剑,我立马赔礼道歉说孩子还小不懂事大家不要见怪?好不容易前阵子风评才好转一些呢,这下又要变成天下之敌了。”徐行笑了一声,扯的胸口疼,琢磨道,“破局要么靠老头,要么靠小孩,那我还要不要脸了?”
  其实思来想去,也可以不要。
  “天下之敌比天下之师好。”徐青仙平淡道,“后者一听就会累得像一只驴。”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徐行抱上她,大为亲昵道:“你果真是我的知己!!”
  次日,徐行带着玄真子给的装模作样行医小包,大清早的便在青莲台门口蹲着了。
  寻舟一走,不知何时能归,有一点他说的不错,有他在,的确算一个震慑,至少某些人不敢下手,就像抢劫的只会挑落单之人一样,很简单的道理。
  两位青衣武者刚打开门,便看到一人无声无息蹲在门外,吓了好大一跳,惊道:“徐道友,你怎的都不出声啊?”
  徐行站起,如同进入自己客厅般迈入府中,道:“我心系病患,自然是一刻也不能等……咳,咳咳咳!”
  两武者带她入内,心内不由嘀咕,这徐行一副内伤没好全身上破破烂烂的样,自己不先治治好,倒急着来治别人了?
  胆敢说她坏话,即便在心中说徐行也绝不姑息,冷冷道:“医者不自医没听说过?”
  武者脸都白了:“?!啊,对、对不住,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或许是觉少,师墨也起得极早,方经过长廊,徐行在拐角处便闻到那股浓郁的苦茶香,闻香识老人,她自觉停步道:“便是此处了吧。”
  “请入内。”
  “……”
  茶室之内,青玉琉璃杯泛着鎏金色泽,水波晃荡间,如雾中花水中月,小小一个尾指高的茶杯,价值高到令人咋舌。师墨喝茶也用琉璃杯,非但如此,连这茶案都是一整块白玉所制,贵到能买徐行的命,照样没人说他奢侈无度,想来昨日那些理由不过是用来攻讦人的借口,罪名飞在天中,只要找准时机,谁都能戴上一戴。
  师墨迎上前来,似乎全没有在赤冰石船上看见徐行那一
  讽笑的芥蒂,温声道:“辛苦小友前来一趟,先喝杯茶如何?这是上好的朱颜散,有固气凝神之效。小女已在厅中等候了,我昨日方知,她与你原来还是故友?”
  琉璃杯中的朱颜散染着彷如一点便无的赭红色,徐行垂着眸,水面映着她漆黑的眼,微微晃荡,她微笑着道:“这样巧合?敢问令媛名姓?”
  “……”
  碧色缎带系着一层一层密不透风的帷幕,如同蛇胆般诱人又艳丽的青色染了山水画,白烟似雾,药毒难分,浓郁到令人皱眉的香气中,帷幕一叠一叠被两侧静立着的武者拉开,高台之上,露出一张清正端雅的含笑面孔来。
  八分病气,不失从容,她坐在一张极为精巧的武侯车上,分明身在如春温暖的室内,颈边仍旧掩着大氅厚重的皮毛,身后,郎辞佩剑,抬眼看来。
  “无心,徐小友已到了。”师墨递来一张掩面丝帕,上面似是沁了些药草,他在徐行复杂的目光中笑道,“这便是无心特意调配的清心剂。无病之人常来阁内,嗅多了这药气不好,用此剂能可缓解许多。”
  他周身上下不少新奇实用饰品皆是义女所购,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义女感念救命之恩,实在贴心至极,定是个至情至性之辈。师墨只感徐行看他的眼神有异,却说不出哪里有异,移开视线道:“此处不好进风,劳烦徐小友尽快查看无心伤情了。”
  “不必看了。”徐行拍拍他肩,道,“节哀。”
  师墨:“就这般?不、不必把脉么?”
  徐行假笑道:“不是说她。”
  师墨:“???”
  在郎无心那张脸出现之时,徐行看师墨的眼神就是看一个死人的眼神了。真是收的一个好义女啊,你知道她上一个义父死的是有多么惨状万分吗?先不说义父了,你知道她亲父又是死的多么肝脑涂地吗?还稀罕那些小玩意呢,如今是令媛购,不日就要成陵园购了,长点心眼吧!
  郎无心十分气虚的嗓音缓缓道:“义父,好些时候未见,我和她要叙叙旧。义父不是今日要去报恩庄谈洱海之事么,时候可来得及?”
  师墨自然知道她是不愿自己听与徐行的对话,这般隐晦赶人,听得也是心里极为熨帖。料想这义女虽说极为慧捷,隐隐已当上了青莲台的二把手,但遇到故友总归还是有些小女儿忸怩话要说,不好意思让人听去了。于是朗声笑过,道:“那我便先走了!有什么事,便叫你哑婆来,记住没有?”
  待郎无心应过,师墨闪身一掠,人已离去。
  他敢如此放心地将徐行一人留在这,正是因为此刻厅内不下五十个青衣武者,皆静立在角落中,个个修为高深,且看起来每一个都已失聪,正冷冷盯着徐行的一举一动,但凡她有丝毫不轨,就要上来围杀。
  徐行上前一步,那群人的目光便跟着一步,她歪头道:“故友?”
  郎无心此刻不仅换了名姓,就连形貌也略有不同了,想来这不仅是本名,也是她原本的样貌,她这么厌恶自己的真名,如今却被迫这样天天被唤来唤去,以郎无心本性,恐怕心里都快淌毒汁了。
  郎无心轻笑一声,道:“我也未曾想过,在这极寒之地捡回一条命来,竟还能碰见徐姑娘,该说我二人是有缘呢,还是有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