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94节
  “……不要小瞧他的势力。”封玉自然而然地开口道,“此处不过是他一个小小据点而已。紫华府、兰乌观、广阳坊……这些地方都和他有紧密关系,就算走到最差的那一步,所有人都不能违抗共诛禁令,但他若是要逃,这些势力定会倾尽一切去帮他。更何况,尽管只有三分之一,他手上还有‘绝情丝’。”
  那是自然。因为,若是不帮他,自己那些肮脏事被顺藤摸瓜暴露出来,就完了。
  徐行往后一靠,将禁闭室当成是什么休憩场所似的,抱臂道:“以常青的能力,和蛇族一贯不与人结党的习性,能这么快笼络这么多势力,结交如此多人脉,封姑娘,你在这其中怕是出了至少九成气力吧?”
  人蛇这种东西历史上早便有了,从未广泛滥用过,恕徐行直言,能想出将这玩意儿搞批发的主意,不是纯种人族还真的很难如此缺德。
  封玉默然不语。
  徐行紧盯着她低垂的眼睛,少顷,她缓缓道:“我明白,无论有否苦衷,不管是否胁迫,只要做出这些事,再找懦弱的借口并无意义。能不能将功赎罪,不由我评判,我也不屑赎罪,我只有一句话,现在,你我目的是一致的。”
  徐行道:“你是郎家人么?”
  封玉并不惊奇于她为何知道这些的模样,仍是不语。徐行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缓缓伸手,无名指触过她些许嶙峋的锁骨,将衣领挑开了些。
  果然,靠近心口的位置,露出一小截熟悉的家纹刺青,那是菟丝子。
  “……最开始,我不知这些。母亲早亡,什么都没留下,我独自带着妹妹,不断追查家人的下落,她不慎落到了一个蛇妖的手上。机缘巧合,也为保下我二人的命,我开始做‘军师’。”封玉的侧脸隐在昏暗之中,辨不清神色,“想在这里当二把
  手,太难了。行将踏错,便是一个死。我必须要对他有足够的贡献,才能保住这个无人看得起的位置。”
  徐行道:“长宁府下的尸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你之前不久。”封玉的五指攥的发白,像是在抑制什么情感,“我去质问常青,为何他明知如此却故意隐瞒我?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
  封玉道:“‘何须隐瞒?我不过没注意罢了。但那又如何?你现在可以侍奉我,如侍亲父。’”
  原来这句话是在这个语境下说出口的!
  委曲求全、放弃自尊只为了活下去,当做希望一般不断追查的家人,竟早已便枉死在了常青手下。五雷轰顶之时,竟然得到如此恩赐似的答复,神通鉴设身处地想了想,怪不得封玉要里应外合搞死常青,此仇可称不共戴天!
  徐行道:“你既知尸体藏在地基下,为何放任它们被监察使带走?定有一人和郑长宁有勾结,以你才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
  “因为即便将尸体拿去查验也没有用了。”封玉道,“蛇毒衍于自然之力,和人族提炼出的毒物有所不同,时间一长,便会在体内彻底消失。再如何验,也只能验出一个无端暴毙,最多从尸骨上的青色推测出或许是毒死,然而,要说是蛇毒,仍是没有任何证据。”
  徐行道:“郑长宁和常青为何要屠城?”
  “你既知郎家,定然是去那个墓看过了吧。没被吓到么?”封玉道,“自然是为财了。当今要做什么,不都需要一个踏脚石先垫一垫么?有什么财是比不义之财来得更快的?郎家自行避于水底,隔绝九界,是当时最适合下手的对象。”
  “最后一个问题。”徐行竖起食指,“常青为何要追我来少林?他既将绝情丝调换,不知见好就收,还在外面把自己当个活靶子?”
  封玉看她半晌,苦笑般道:“他若是知道‘见好就收’这四字如何写,应该是能再多活不少年的。”
  徐行似笑非笑道:“你说得对。”
  两人一对一答,谈笑风生间,已经将常青判死刑了。真是比小将判刁民死刑的速度还要更快、更高、更强。
  正在此时,墙上传来“啪嗒”一声,随即,是有些恼怒的“嘶嘶”声响。应当是隔壁的大便蛇从晕眩中醒来了。远处也传来一阵阵呼声水声,徐行往外看了眼,利落起身道:“封姑娘,我走了,你保重。”
  封玉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领,抬眼道:“徐道友也是。”
  “……”
  徐行出蛇王殿时,结合了一番方才封玉口中的情报,一个计划已然初具雏形。
  “要发禁令,需要一派领头,随后另外五门的监察使判断是否下发……”徐行歪头,松了松自己的颈骨,道,“杀他倒不难。只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啊。”
  “这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啊。”神通鉴奇道:“你还是不相信封玉吗?”
  “相信不相信的,和这件事没关系。”徐行道,“相信一个人,就等于同意对方可以杀掉自己,不是吗?”
  神通鉴:“你生活在什么原始丛林吗?”
  徐行去找余刃途中,下潜带走了一样有用的东西。神通鉴也顾不上纳闷了,哇哇叫起来:“你带这个干什么?!好恶心好恶心啊啊啊!!”
  那边,已经有蛇族在陆陆续续回守蛇王殿了。徐行看着这一排排大蟒蛇,不由感叹,看,连脑子这么不好使的蛇族都知道防人偷家,有的人怎么比蛇还笨?幸好自己已经偷完了。
  要找余刃不难,哪边水流最剧烈便是了。徐行还在作想该如何不引起常青注意地靠近呢,结果她还只是一个小小黑点时,就发现余刃的视线移过来了。而后,本就已经看起来很无聊的动作更是心不在焉,只待她一个点头,余刃便催起冲天水幕,将她捞出水面,飞上法器,走人。
  “太无聊。”余刃对她道,“等你好久。”
  徐行道:“神通鉴?”
  神通鉴:“嗯?叫我干嘛??不对,你把心声和对话框的内容放反了!你说出来了徐行!!!”
  果不其然,这个时候那个小同事回应不了她。余刃却挑了挑眉,一副“什么时候背着我见过了”的模样,而后微微敛眸,估计是交流去了。
  少顷,他脸色微微一变,也不说话,两指按在徐行太阳穴上,轻揉道:“还疼?”
  “不疼。已经没事了,别碰。”徐行觉得他手指冰得很,甩了甩脑袋,把他手指甩开,“你把人家怎么了。欺负它了?”
  余刃衔住指尖,用仅存的那点热度把食指烘得暖热,再去碰她。“我哪敢。”他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一开始有些误会。”
  “……”
  本来余刃心情就不算好,结果徐行一说现在去见庄乐山,更是乌云罩顶。徐行有时觉得此人神经的很人畜不分,她见庄乐山他不高兴,见徐青仙他不高兴,见阎笑寒他也不高兴。不过他不高兴已是常态,还是笑盈盈的,不会摆脸色,只会见缝插针隐晦表达自己的不满,徐行当做没看到就好。
  所以为什么,见庄乐山会尤其不高兴?难道这二人有什么宿怨?
  以免余刃又在那幽幽释放冷气,让人如坐针毡,徐行把他打发去买花生了。
  庄乐山今日还是一身书生打扮,腰间别着毛笔、小簿子和算盘,还有穹苍的令牌。说实话,徐行真的很担忧他的腰带质量,这样哪天挂不住了掉下去,场面会变得很难看。
  庄乐山道:“我不是说过别给我发灵信,我不会见你了吗??”
  徐行道:“那现在坐在这里的是鬼?别吵了,先办正事要紧。”
  “别一副我无理取闹的样子?”庄乐山指她道,颤抖道:“什么叫做‘你也不想别人知道你是好人难当吧’,玄素脾气那么好,怎么教出你这种徒儿??”
  “说明师尊也有他狂野的一面。”徐行面不改色造完谣,道,“好了好了,有事相求。”
  庄乐山深呼吸完,才道:“你说吧。”
  徐行开口便道:“帮我把六大门驻穹苍的监察使都找来一下,十日后会合即可。”
  “……”
  庄乐山静静道:“你什么时候继任掌门了?”
  徐行讶异道:“怎么这样说话,师尊应该还没那么快。”
  这么快什么……不行,再想下去又要!
  庄乐山咬紧牙关,奋笔疾书,又写了个【负五十】。
  徐行偷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直接问,反正冒犯了似乎也不会怎样:“我一直很好奇,这个本子究竟是拿来记什么的?”
  “这是‘功德簿’。”庄乐山傲然道,“虽然无论找谁算命都说我这辈子绝无财运,但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坚信只要好事做得够多、功德积攒得越多,便可以上达天听,让我的财运回到身边。”
  徐行道:“这是假的。我从来不攒功德,也没见我财运很少啊。”
  庄乐山道:“你那钱都怎么来的??我都不想说你……罢了,监察使是吧?你又想做什么大事了?我不保证能全部找到。不过,峨眉的监察使我这几日才在鬼市见过,叫什么度无量的。”
  徐行刚觉得此名颇为耳熟,便见庄乐山眉峰一蹙,拿起腰间穹苍令牌,随后,面色跟吃了苍蝇似的极为难看。他似是接到了什么命令,正在天人交战中,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拿起了毛笔。
  不会是接到玄素的通缉令了吧?
  徐行一条腿放在外面,正神不知鬼不觉地准备跑路,就看庄乐山郑重其事地在自己的小簿子上写下了【负三千】。
  “……”什么事能让功德负三千,徐行静静道,“你是要去让师尊变得快一点吗?”
  “够了!你别再拖累我了!”庄乐山闭目,再睁眼时,眼底一抹精光闪过,又迅速沉寂下来,“接到命令,我先去杀个人。”
  徐行:“谁?”
  庄乐山:“穹苍监察使之一。”
  第72章 菟丝子3兰乌观
  每个门派管理的辖区,都会有其他五门的监察使驻守,不过人不算多,毕竟不能越俎代庖,据
  说是起到一个相互监督的作用。
  徐行并没有问庄乐山要去杀谁。他话中对玄素极为亲昵,也因玄素对自己颇多忍让,想来两人关系深厚,能接到这种无可违抗的直属命令,十有八九是玄素亲发的。
  看来徐青仙一行人已顺利回到宗门了。不得不说,玄素看似弱不禁风,温柔敦厚,做起事来却是雷霆手段。既然敌暗我明,不如直接一步试探逼对方露出马脚——杀了那位当初下山时暗杀自己、又疑似和郑长宁勾结隐瞒信息的监察使,谁会出手阻挠,替补上来的又会是谁呢?
  庄乐山道:“你就不问我去杀谁?”
  徐行摆摆手,让他一路顺风:“我已经知道了。祝你能多问出点东西来吧。”
  神通鉴:“不是?你就知道了?那我还不知道呢??你就不能照顾一下我吗???”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当真是用完就丢。庄乐山每每和她说几句话便一股心头火起,又想起什么,皱眉道:“你说要汇合六门监察使,总得告诉我何时,何地?”
  徐行深沉道:“待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时。”
  庄乐山道:“说人话。”
  徐行爽朗道:“我也还不确定。哈哈。”
  “……”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余刃回来时,那碍眼书生终于滚的没影,他面不改色迎上徐行视线,关切道:“这么快就走了?”
  徐行道:“搞得好像你很关心他一般?”
  余刃笑笑,看向那人离开方向,垂眼时,额发微微遮住眉眼,眼底那一点冷意还未来得及收回去。
  “神通鉴”道:“你真的误会了。徐行她当真不是喜欢白面书生这个类型,不过碰巧救了而已。那人写的酸诗情书她不都没看么?”
  余刃漫不经心道:“她是看不懂,不是懒得看。”
  “神通鉴”像是积攒了极多不满,现在终于狗仗人势,有人撑腰,幽幽碎碎念道:“多少年的老黄历了现在还在翻,那个书生转世的转世的转世都能去打酱油了,你还惦记着徐行对他多笑了几下。我说为什么第一个化身非要用‘书’的身份呢……”
  话到一半,直接被掐没音了。不难想象是采取了怎样的暴力手段。
  “忙活半天,累得要死,又给人骂,又倒贴钱,又扣功德,真是做大侠不如摊煎饼。”徐行三下五除二把酒酿花生解决完,擦擦手,又擦擦嘴,道,“回客栈吧。”
  她又丝毫不顾及形象地随地摊成一饼,好像腰上没长骨头似的。余刃的手正好对着她毛刺刺的头顶,他似乎下意识想伸手去抚,却又忽的察觉冒犯似的,将指尖蜷了进去。
  余刃道:“养精蓄锐?”
  徐行道:“等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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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兰乌观。
  此观虽小,五脏俱全,坐落在闹市区,周围不少商贩生意不顺时都会来这里请一尊关公像回去,据说很灵,况且观主心地善良,只为结缘,开光请像向来都不收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