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但上面的印,却都是如假包换的玺印!
  一封让他按兵不动,一封让他快速驰援。
  旬矩早知临淄王与皇上总有一日会争权,皇上已经成年,必不会让顾聿赫一直把持朝政,但没想到会在这时殃及池鱼。
  侍官一筹莫展道:“大人,我们到底出不出兵?”
  出兵是罪,不出兵也是罪!
  旬矩深吸几口气,抓住这两封文书,下定决心般道:“就当本官从未接到过这两封信吧。”
  他们神仙打架,他除了装聋作哑,又能如何。
  如今是战时,文书被截并非不可能,最好是临淄王语皇上都怀疑到对方身上,他才有一线生机。
  ……
  靺城城楼上,顾聿赫从王辙手上接过信。
  苍阳郡守信上写了防守近况,部分姜朝行军的情报,除此之外寻常的像是一封请安信。
  他眯起眼。
  是当真没收到,还是宋枝鸾动了什么手脚。
  宋枝鸾射出一箭后,便有人传来军情,她带着赵明嘉回营帐,坐在书案边处理军务,赵明嘉百无聊赖,从旁边抽屉里翻出几枚大小不一的玉玺,挑了个模样圆润的把玩,笑容灿烂:“刚才顾聿赫的表情,真是有趣极了。”
  有趣到他可以回味到死。
  赵明嘉不仅逃了出来,还带走了所有玺印,在宋枝鸾的帮助下给周围所有驻城的官员送去了文书,虽有些对顾聿赫死心塌地的无视他的命令,可向着他的,同样不少。
  也许这场战事,用不着等到天亮,就会结束了。
  -
  乾朝最终退了兵,靺城及一众陷落的城池被收复,赵明嘉也开始正式出现在人前,以“诛灭叛党”的名义,不到数日就募集了一群军队。
  众人惊诧集结的人数和速度,也有人质疑这就是姜朝的兵换了衣裳。
  但对于为何自家皇上会出现在姜朝的军营里,尚且还在议论纷纷,没个定论。
  有人说他是被宋枝鸾抓了当人质。
  有人说皇上早看破了顾聿赫的阴谋,前去姜朝求援,结果被顾聿赫反击,想先下手为强,不料西夷落败太快,这才被扼住咽喉,进退两难。
  顾聿赫前段时间还占尽天时地利,不曾想不到一月,就变成了以一敌三。
  姜朝与南照联手,他还需应对响应赵明嘉的叛军。
  大势已去。
  宋枝鸾没有越过乾朝与姜朝的边境,在一处遍是枫林的地方落脚,这仗打了数月,已经快要接近尾声。
  已经是寒冬,枫叶已经落尽,清晨醒来,只能看到干枯的树枝和满地的雪。
  这座宅邸的建制颇有前世她与稚奴最后待过的那间屋的风格,篱笆圈出一方小院,门口一道青石板路延伸到木门口,周围军队驻扎。
  稚奴每日都会与随性的军医去诊治伤兵,今日出了一点稀薄的日光,她觉得倦,起得晚了些。
  宋枝鸾刚出屋子,就看到稚奴端着一碗药膳来,她小脸扬着笑,“皇上,回帝京要赶许久的路呢,这两日要好好补补。”
  宋枝鸾接过来,正寻思着稚奴好像长高了一点,她袖口似乎短了,可却鬼使神差,往稚奴身后看了一眼。
  稚奴看到那碗药膳“嘭”的一声掉在地上。
  碎瓷片划破了宋枝鸾的手,露出一点血。
  她赶紧想去查看,但却被紧紧握住了手腕。宋枝鸾的手在发抖,她把她拉到身后去,拿起了那把放在屋前的弓。
  稚奴顺着宋枝鸾往箭筒里抽箭的动作,顺着她箭矢对准的方向,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宫中金吾卫的衣服,手里同样拿着一张弓,原本蒙住他长相的黑布被掀开,挂在衣领边。
  宋枝鸾很久没有这样紧张了,几乎忘了呼吸,好在她拉弓的手还是稳的。
  秦行之将箭搭在弓上,恍惚之际,他眼前好似闪过了什么。
  同样的大雪。
  同样的场景。
  同样的……人。
  他有些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箭从他手中射出。
  宋枝鸾没有丝毫犹豫射出了箭。
  没等她躲,稚奴就已经将她扑到一边,急声道:“来人,护驾!”
  她说完,身边立即躁动,下一秒,稚奴被宋枝鸾紧紧抱住,她已经很少听到她这样心神不稳的嗓音了。
  “……我说过,谁杀你,我就杀谁。”
  这一世,没有任何人能把玉奴和稚奴从她身边夺走。
  宋枝鸾看到秦行之中箭,半跪在地,与此同时,在她身侧却也传来倒地的声音。
  她一怔。
  稚奴往后看去,那里同样有个穿着金吾卫衣袍的男人倒地,他与秦行之一样,脸上都有遮面的面罩,只是一个掀开了,一个还戴着。
  许和茂匆匆赶来,看都没看那人一眼:“皇上,没事吧?”
  方才在皇上和稚奴还没发现刺客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可不好声张,只能派人迅速靠近。
  秦行之那一箭射来时,许和茂的箭率先射出,他箭术很好,正中心口,皇上射出的也是。
  但许和茂没想到,秦行之那支箭,竟是对准在皇上后方的刺客身上。
  宋枝鸾脑海一震,眼神在后方刺客的尸体上停留了许久,方才被搀扶着起来。
  大雪里,手持长矛的将士将秦行之团团围住。
  他身上留下的血融化了雪,像一片血沼。
  秦行之半跪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茫然又痛苦。
  宋枝鸾走近,众人给她让出一条道。
  秦行之呛了口血,无视周围人忌惮防备的表情,道:“我一直在做一个梦。”
  宋枝鸾轻声问道:“什么梦?”
  “梦到好大的雪。”
  梦到她倒在雪地里。
  秦行之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低下头,看向正中心口的那支箭,笑了笑。
  “还好是梦。”
  稚奴看向宋枝鸾:“皇上,要救他吗?”
  宋枝鸾还没开口,秦行之便将那两支射进心脏的箭拔出。
  顿时血流如注。
  青年的脸色白的像纸,不是雪一样的白,而是生命快速消逝的枯萎的苍白。
  稚奴没再说话。
  这样的伤势,这样的举动,便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宋枝鸾看到秦行之将阖未阖的眼出了会儿神。
  蓦然想到今年春日,她用箭在池子里逗着他玩的时候。
  青年脾气好的像她做的再过分也没关系。
  似乎也没有过去多久。
  -
  一月后,顾聿赫没能抵挡住前朝与后方的巨大压力,试图和谈,可却在来的路上出了意外,身首异处,宋怀章被关进囚车,一路押送回京。
  乾朝大半疆域落在了宋枝鸾手里,赵明嘉受降,被封为乾王。
  再回到帝京,姜朝的势力已经前所未有的庞大。
  南照的使团也正在来的路上。
  饱经苦楚的百姓们仿佛也有了预感,预感长达数十年的内乱,很快就要走到尽头,在他们来之前奔走相告。
  在游街示众的囚犯身上发泄。
  宋怀章下到诏狱的当晚,就试图同宋和烟传话,想让她替他求情,在第二日,他也如愿见到了她。
  姐弟二人这一刻才真真正正地见上面。
  他激动地抓住木栏,痛哭道:“姐姐,救救我,宋枝鸾要杀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宋和烟没有上前一步,宋怀章竭尽全力都碰不到她一片衣角。
  “姐姐,求你别躲我……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恐惧折磨了他一路,现在已濒临绝境。
  “你还记得,你胸口上的箭伤是怎么来的吗?”她问。
  宋怀章忙点头,露出笑:“姐姐还记得这是我为宋枝鸾受的伤?”
  父皇造反后没多久,他们宋家的老弱妇孺便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宋怀章犹记得那也是一个冬日,一伙刺客闯进了宋家,他和宋枝鸾本躲在书房里玩,忽然尖叫声四起,仆妇匆忙到处找人,听到外边的脚步声,宋枝鸾被吓哭了,他轻声哄着她,抱着她离开。
  那支箭不知是从哪里飞来的。
  宋怀章跑的太快,肺里像渗了血一般剧痛,被射中之后反应了一会儿才摔倒在地。
  宋枝鸾那时多乖啊,捂了满手的血,哭的声音都变了也没有丢下他离开。
  宋和烟静静道:“阿鸾一直对你有愧。”
  “是啊,她对我有愧的,可是她为何要恩将仇报?我是她兄长,唯一的兄长啊……”
  宋怀章没有听出宋和烟的言外之意,她等他喃喃着说完,方才道:“所以,你是怎么将她的心伤成这样的。”
  在下定决心与宋怀章作对前,阿鸾一定很痛苦吧。
  宋怀章一怔,身体往后退了退。
  “我没有,我对她很好,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对她很好……我怎么会伤她心?分明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