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但从里面走出来的不是西夷王安逻盛,而是几个披着纱布的女人,寻常女子用白纱是为了挡日头,在她们这,仿佛成为了一种闺房之乐。
  安逻盛有撕毁白纱的嗜好,宋和烟没有病倒前,前去侍寝也是穿着白纱,事后殿内没有一块好布。
  罗如云心里隐隐有些害怕,但很快被另一种东西替代。
  安逻盛住的屋子,门打开又被关上。
  她不敢探头去看,上回有人夜里打滑,掉进湖底吵醒了他,就被削去双足,关去畜圈。
  那夜罗如云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隔壁没了动静,她面前的这道门才慢慢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贵出尘的芙蓉面,云鬓微湿,散发一缕贴在纤细修长的颈上,显得尤其楚楚动人,那双眸和宋枝鸾一样眼尾微翘,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宋枝鸾带
  着轻漫,宋和烟却像富丽牡丹丛里的白月季,看似落下凡尘,其实遗世独立。
  所以即使宋和烟和宋枝鸾年纪相仿,眉眼相似,罗如云也从没将她们看错过。
  她记得父亲的嘱咐,扶着宋和烟进去:“公主,您不能见风的,可是忘记了?”
  宋和烟捂唇咳了两声,因咳得急,脸颊上涌现一抹血色。
  “侍女不在,外面风大,你在外边等久了对身子不好。”
  “我身子很好,公主您才要注意。”
  “不打紧,几步路的功夫。”
  罗如云忧心的是宋和烟的病加重,这一幅病恹恹的样子,要是有什么闪失,她与父亲的命也就交待在这里了。
  宋和烟想将药碗端到面前来,罗如云见状,伸手帮她,手背碰到她的手指,烫的像血液里燃着炭一般,她都惊了惊:“公主,怎么还这么烫,可要如云去为您请大夫来?”
  “不用担心,沉疴罢了。”
  听她语气温和从容,罗如云有些吓到,可也没继续说话,在她喝药的时候站在一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莫名有些火气,也许是宋和烟的模样太惹人怜惜,她这样事不关己高挂起的性格都忍不住为她不平。
  “她们是怎么照顾您的?臣女只有一会儿的功夫不在。”
  宋和烟身边本有几名侍女,说是侍女,其实也是西夷王的姬妾。
  听说从前有几个常常与宋和烟争宠,西夷王听之任之,可每当有人踩到宋和烟头上,他又会出手将她们送与臣下,没过两日安生日子,又派人去服侍她,乐此不疲。
  到后来,在宋和烟身边伺候的侍女都挺有眼力,该侍寝的时候侍寝,下了西夷王的床,就老实当个侍女。
  罗如云自从那日见过安逻盛真容之后,这些天在那群西夷士兵中间搜集了不少秘闻。
  可到了这里,又是另一番态度。
  许是觉得西夷与姜朝已经打的不可开交,没有再结盟的余地,这些侍女的胆子也渐渐大起来。
  宋和烟对她说侍女不在,罗如云当然知道,因为她的侍女刚从安逻盛床上下来,在她面前走过去,唤人给她们烧水沐浴呢!
  但这话,她压根不敢在宋和烟面前说,怕刺激她的病情。
  “她们许是累了,在哪休息。”
  罗如云思索间,宋和烟已经喝完了,她将碗收起来,临走前顺势用手背贴了贴宋和烟的额头,许是她给她的感觉与罗九嶷很像,罗如云下意识便做了个亲昵的动作,做完她才猛地撤回手,跪下道:“公主恕罪,臣女并非有意冒犯。”
  上面传来的声音带着安抚:“无妨,起来吧。”
  罗如云应了一声,端着盘子离开,将门合上的时候,她疑惑地搓了搓冰凉的手心。
  是错觉吗。
  她怎么觉得,朝阳公主的烧就退了。
  第115章 醒来(一更)……
  隔着窗木,玉珠落盘的声音落在谢预劲耳边。他想到了宋枝鸾腰间压裙的佩玉,清透的裙摆摇曳着水绿色的光彩。
  在下雨吗。
  他睁开眼,入目之处一片黑暗。
  但眼皮上传来的温度告诉他,这是白天。
  谢预劲伸出手,半只手遮住自己的左眼,迎着日光,他看见的任何东西都蒙着一层厚重的雾。
  上次清醒是在夜里。
  他还以为,看不见光是暂时的。
  原来是真瞎了。
  不过总是要死的,早晚而已,这双眼留着也没什么用。
  谢预劲把手放下,尾指却感受到了从床沿传来的温热体温,他灵台剧震,不可置信地停顿数秒,方才挪动手指,缓缓触碰这双趴在床沿的手臂。
  手腕处,他摸到了一条手钏,圆润的珊瑚珠擦过他指腹。
  谢预劲犹如当头棒喝,猛地将手收回,脸色顿白。
  ……
  宋枝鸾给谢预劲喂完药之后就打算去军营,南王那里不知从哪搬来救兵,神出鬼没的很棘手,宋缜已经前去探查,谢思原则派了将领来这与她商议调遣氏略城的兵马,再过半个时辰应当就快到。
  可她这些日有些乏,本想靠着床榻小睡一会儿,没曾想却睡过了头。
  迷迷糊糊还做起了梦,梦到她捡到的那只狸奴在她脸上蹭。
  宋枝鸾觉得有些痒,一抬手就醒了。
  她趴在谢预劲身侧,掀起眼皮就看到他闭着双眼躺在床榻上,墨发披散,唇边还落了一点药渍,可能是刚才没注意的地方,她坐直了拿帕子给他擦了擦。
  御医说要让谢预劲适当的晒太阳,这会儿虽在下雪,可天还是晴着,估摸了下时间,宋枝鸾把被子给谢预劲盖上,离开。
  良久。
  谢预劲才再次伸出手,在宋枝鸾趴过的地方轻轻划过,眸底漆黑的照不进一点光。
  -
  南照京师的一座茶楼里,红袖翻飞,屏风四隔,隐隐透着些桂花香。
  这个时候正是下了早朝,官员们上值的上值,打道回府的便在街上走马,殿试前不久结束,很快就要宴请天子门生,临近皇城的这间茶楼也热闹不已。
  “那个于意到底是何方神圣啊?竟然一举成名,被皇上钦点为状元!”
  “我只听说是岭江来的,从前不见这么聪明。”
  “好些前来捉婿的人家在问他的事呢,可惜了,他应是有妻室,孩子都有两个了。”
  “当真可惜,这样的青年才俊,连中二元,家世又清白,要是没有婚配,只怕就是个香饽饽了。”
  “可不是么。”
  但京中贵女有哪个愿意给他做妾的,若这两个孩子不是妻室所生,那更得除名,长子长女都这么大了,日后嫁去少不得闹心事。
  因此一众清流世家围着这位状元郎几日,这两日也渐渐歇了心思。
  喻新词接到的邀请函也少了许多,有些不能推却,他便备上薄礼去见,有些可以推脱,他便寻个由头待在家中,南照国君赐了他一座二进的京邸,他带着满满两人在这里安家。
  还未领俸禄,家里并无奴仆服侍,门被敲响,他前去开门。
  门外青年站姿颇为匪气,但与穷凶极恶的水匪有截然相反的气度神采,显得鲜活意气。
  喻新词拱手:“七殿下。”
  周长观进来,单手将门反锁,背靠着门笑。
  “喻待诏,是吧?”
  喻新词神色不变,只是无端让人觉得眸底的温度降了许多。
  “别,我没有恶意。”
  周长观边说,便一派闲散地踱进庭中,“我听说姜朝女帝未登基前,曾在梨园带回过一名伶人,后来这个伶人伺候得当,被姜朝先帝赐了待诏一职。”
  在姜朝他闲着没事,就想多了解了解宋枝鸾和她身边的男人,本是想查查那个姓谢的到底是谁,没找到,却找到了喻新词的画像。
  好巧不巧,那日殿试,他在一边听政,正撞见了和那张画像上一模一样的脸。
  喻新词纹丝未动。
  “所以我很好奇,为何于大人,你与姜朝皇帝身边的那人如此相似?”
  喻新词道:“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七殿下若有证据,可直接摆出来。”
  周长观不信什么证据,他向来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今日来这走一趟,心里就有了大概的猜想。
  只是他这副态度,倒让他有些难办。
  周长观思索片刻,挑眉道:“证据,不然我修书一封给宋枝鸾,问问她?”
  喻新词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熟稔,微微一顿。
  “我是她选的未来皇夫,能不熟吗?”仿佛看出了他的疑虑,周长观笑了声:“我进门时说了,没有恶意。”
  喻新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假。
  周长观叉腰,“我方才就觉得你这个样子眼熟,刚刚想起了像谁了。”
  “你给我的感觉,很像她身边的那个许尧臣。”
  “许相?”喻新词笑了一笑,“那殿下会是灵淮公主吗?”
  周长观愣了下,嘴角微扬,俊朗的五官本就夺目,这一笑足以令人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