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灵淮。”
  宋枝鸾身子往后,仰靠在龙椅上,长睫微垂,略带怜悯的看向他。
  “灵淮?”宋怀章又喊了一声,听起来似笑非笑,又咬牙切齿——
  “灵淮!”
  宋枝鸾应道:“嗯。”
  宋怀章目光变得凶狠,上前两步,却因气急攻心,呕出一口血,那提起来的气也散了,他“咚”的一声摔倒在地,胸膛像被撕裂般的痛,五指却还张开,死扣着地面,挪动手臂。
  爬到宋枝鸾脚下。
  “哥哥,从未亏待过你,”他双眼含泪:“你为何要陷害我?”
  宋枝鸾站起来,蹲在宋怀章面前,他看到她眼里也有泪水,一时茫然不已。
  他听她道:“事到如今,兄长也不用再装了。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也可以为兄长流几滴泪,但这代表不了什么。”
  宋怀章闻言,凶相毕露,想擦去眼泪,却不知为何,有更多的泪落下。
  “灵淮,我从未怀疑过你,究竟是谁,是谁在唆使你?你告诉哥哥,替哥哥给父皇求情可好?哥哥也为你求过情,你都记得,对吗?”
  宋枝鸾看着他不停抽搐的眼角,云淡风轻的道:“没有人唆使我。”
  “没有?”宋怀章神经质的笑了笑,讥嘲道:“没有人唆使你,那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嗯?”
  “难道你也在痴心妄想?嗯?”
  宋枝鸾站起来,“何为痴心妄想?不如让我来告诉兄长。”
  “兄长此时此刻还在肖想皇位,才是痴心妄想。”
  宋怀章脸上泪痕纵横交错,狼狈不堪:“你这么有恃无恐,就不怕我向父皇告发你?你等着,我这就去……”
  他快速道,就要准备起身。
  可袖子被宋枝鸾踩住。正是他受伤的左肩。
  宋怀章一用力,便是一阵钻心的痛,他恶狠狠地看向宋枝鸾。
  宋枝鸾道:“我当然不怕了。”
  宋怀章看她抬起腿,走到明德殿前,看向皇宫内院。
  “因为我是父皇的皇太女啊。”
  宋怀章愣了一下,而后大笑起来,“灵淮,你疯了,你已经疯了!”
  宋枝鸾不再看她,走出东宫,却见高公公一行人拿着圣旨进来。
  高公公见着她,立即毕恭毕敬的行礼:“殿下,老奴奉旨要押送太子回祖陵,还有一道圣旨是给您的,您看……”
  宋怀章坐靠在门槛前,听到圣旨二字,心头跳了跳,一种失重感拖着他的五脏六腑往下沉。
  “就在这宣读了吧。”她道。
  高公公的目光似乎瞟过宋怀章,点头道是,打开圣旨,清声道:
  “奉天承命皇帝,诏曰:朕奉先训,以仁立国,次女恭谨德善……”
  宋枝鸾跪在地上,眼中静的奇异。
  “……故授命于天,协卿士之谋,正位东闱。”
  “儿臣接旨。”
  宋怀章身体剧烈抖动起来,看她要接过圣旨了,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猛地将她推开,自己伸手去夺。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高起贤有了准备,在宋怀章冲出来时便让人将他擒住,转而小声询问宋枝鸾,将圣旨呈上:“殿下,可有伤着?”
  宋枝鸾被宋怀章撞的踉跄了下,但也没有摔倒,她拿过圣旨,不再看宋怀章脸上狰狞的表情,往外走去。
  “高公公,是她,都是她!你们应该抓住她不是抓我!”
  “高公公……”
  高起贤充耳不闻。
  “带他走吧。”宋枝鸾道。
  “是,殿下,”高起贤躬身:“殿下,陛下还说了,让您即刻进宫面圣。”
  宋枝鸾正有此意,微微仰起头,道:“知道了。”
  ……
  养心殿送走了一位太子,迎来了姜朝的另一位继任者。
  暮色四起,宋定沅用了膳,咳嗽不止。
  高公公来到他身边:“皇上,殿下来了。”
  宋枝鸾在案前站着,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还未完成长开,依稀可以辨认出儿时的影子,她望着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宋定沅招手,示意她过来。
  高公公退去一边,弯腰站着。
  宋枝鸾迈步,站在宋定沅身侧,看他面前的姜朝舆图,“父皇,这圣旨是怎么回事儿?”
  “小鸾,是朕不好,交给你这样一个烂摊子,”他道:“朕时日无多,这座江山,就要尽数托付于你了。”
  “父皇何出此言?儿臣看父皇的身体好的很。”
  宋定沅一笑,眼边皱纹更深,“那个逆子,不堪大用,竟给朕下毒,若早些发现也还罢,如今深入骨髓,早已晚了。”
  说起这话来,他脸上没有半点波动,一会儿,衣上竟滴落一滴泪。
  宋定沅抬起头,不知何时,宋枝鸾流下两行清泪,一双眸情绪复杂,夹杂着不可置信,茫然无措。
  他轻轻一叹:“朕知道这对你来说难以接受,但,事实如此,你以后即位,若念着你兄长对你的好,便留他一条性命,若形势所迫,杀了也无妨。”
  宋枝鸾轻轻蹙眉,但很快压平了。
  宋定沅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咳完,像耗尽了力气,“朕已让钦天监与礼部挑选吉日,你也回府去准备册封大典吧。”
  宋枝鸾任由脸上的泪滑落,后退两步,道:“是,父皇。”
  第65章 诛之
  宋枝鸾的册封大典极为风光。
  从城门口处开始张灯结彩,十里长街金甲开道,宫女袖翻雪浪,銮仪高举齐檐,楼阁食客举筷忘食,凭栏争睹,整座京城因之沸腾。
  宋怀章犹记得当年他封立太子时是何种惨淡情形。
  父皇责令一切从简,祭过祖庙后便已算完,这等奢靡他想都不敢想。
  当真是偏心至极。
  直到今日听到街坊传来的鼓乐庆贺之声,宋怀
  章都不敢相信自己当真被废,此去祖陵路途遥远,父皇最后给了他半月时间上路,而这最后两日,倒叫他看到了宋枝鸾如此何等春风得意。
  她若登基,岂能有他的活路。
  宋怀章坐在空荡荡的大殿,良久,准备离开,可却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许清渠。
  他几次求见许相都不得允许,如今快要临行,再见又有何用。
  可宋怀章还是唤了一声:“许伯父。”
  许相快步去将他扶起,“殿下何必如此,微臣实在担当不起。”
  宋怀章形容枯槁,肉眼可见的瘦了许多。
  “许伯父来见我这戴罪之身,不知是为何?”
  许相道:“殿下无须妄自菲薄,来日方长,如今远去,该好生保重身体。”
  “保重不保重,有何意义?自古以来,被废弃的太子有几个能再回京城的,”宋怀章走过许相,看向长窗,“只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父皇为何会立宋枝鸾为太女,此前并无征兆。”
  沉默良久。
  许相满目歉疚:“是微臣,劝说陛下。”
  宋怀章身体僵了僵,忽的浑身发抖,大笑起来。
  “许伯父这是何意啊?我待许伯父如何,许伯父心里该有数,怎么,如今风水轮流转,许伯父就觉得宋枝鸾当得起九五之尊的位置了?她也配?”
  许相却不再多言,“后日,微臣会来送送殿下,今夜,殿下睡个好觉吧。”
  宋怀章一脚将灯台踹倒,嘲道:“滚吧。”
  -
  姜朝建国以来,甚至可以说在北朝往前的早朝,都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场面。
  文武百官头戴飞翅纱帽,分立两侧,临近龙椅的位置旁设了一座,坐在那上的,正是昨日被册封太女的宋枝鸾。
  能走进金銮殿里的女子很少,宫内与公主府内虽有女官,却也无法正大光明的参与朝政,立宋枝鸾的事是宋定沅一手安排,等大臣们知道,圣旨已下。
  朝中沸反盈天,今日宋枝鸾第一次早朝,便有大半人告假不来。
  高公公搀扶着宋定沅来到龙椅,等他坐下,他即刻退去了底下:“上朝!”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座之上,宋枝鸾距万人之巅只有一步,她望着跪伏的人群,不知在想什么。
  宋定沅环视一圈,面色沉冷:“朕咳疾未愈,都来早朝,这些人倒是娇贵,小小头疼脑热就卧榻不起。”
  许相上前:“皇上请息怒。臣有事启奏。”
  “何事?”
  “回皇上,迁都一事,劳民伤财,如今大战在即,微臣以为,应当暂且搁置,从中调拨军饷,等得胜之后再行修缮也不迟。”
  宋定沅稍作思索,便道:“准。”
  许相奏完,又有一名官员上前,议的是公文积压未曾下放之事,半刻钟内,殿内脚步声不断,宋定沅照例处置了几人,沉顿一会儿,问:“还有谁有事启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