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单泉芝见陈勋黑了脸,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
  说错话了,朝堂上的党派之争,就算真实存在,但哪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他刚刚那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等戚宗弼归京后,戚党又要和苏党开战较劲了。
  单泉芝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出声。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卫从门外小跑进来,凑到林客标耳边低语几句,林客标顿时变了脸色。
  苏亦背对着这边没有发觉,反倒是陈勋注意到了林客标的不对劲,冲他招了招手:“什么事?”
  林客标看了看苏亦,一脸为难地走到陈勋近前,道:“戚相…戚相进京了,刚收到的消息——正朝这边过来,应该马上就到了。”
  林客标这番话没有避着旁人,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马秀秀抬起头,看到苏亦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
  苏亦倒是不惊讶戚宗弼能刚回京就知道这里的消息——戚宗弼在锦衣卫里有自己的人,这件事在苏亦和林客标这里已经是心照不宣了。
  陈勋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心知今天马秀秀这事算是彻底闹大了。
  只有单泉芝面露喜色,不过他面朝下跪着,脸上的表情陈勋也看不到。
  忽然间,单泉芝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朝家仆大喊:“快关门!别让苏亦跑了!”
  江公公顿时大怒:“单泉芝!你好大胆!你要干什么?!想把陛下也关起来吗?!”
  陈勋的脸已经黑得快滴出水来,目光在单泉芝身上打转,眼神中蕴藏的怒意已经快要掩饰不住。
  单泉芝打了个哆嗦,一咬牙,开口道:“陛下恕罪,只是今日之事已然如此,想必陛下也不想再把这件事搞成满朝风雨罢,不若关起门来,今日就在这里,我等君臣数人,把事情道出个所以然来。”
  苏亦叹了口气,牵着马秀秀走回陈勋身边:“那便依单大人的,单大人——还等什么?真想陛下在这里站着等?”
  单泉芝回过神,手忙脚乱爬了起来,将众人迎进
  厅内。
  众人在厅内落座,却无一人说话,屋子里寂静得可怕,就连来上茶的下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了无妄之灾。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忽有锦衣卫来报,在厅外跪下:“戚相到了。”
  陈勋摆了摆手,不言不语,脸色阴郁。
  锦衣卫退下,一个人影从门外跨了进来,正是戚宗弼。
  戚宗弼环视一圈厅内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苏亦身上。
  苏亦也在打量着戚宗弼——近一年不见,戚宗弼原本黑白相间的头发已经变成了花白,鬓角更是已经一片雪白,以往养尊处优养出来的红润脸色如今也布满了沟壑。在看到戚宗弼的眼神时苏亦不禁愣了,在他的记忆中,戚宗弼的眼神一直都透着威严和凌厉,只是今日一见,那凌厉的色彩似乎被磨去了锋锐,却多出一分以前从未见过的坦然。
  戚宗弼朝苏亦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来到陈勋面前:“蒙陛下天威,黑苗反军气数已尽,臣幸不辱命,得胜回朝。”
  第770章 口舌之利
  “免礼。”陈勋无奈地摆手,“先坐吧。”
  戚宗弼点了点头算作应了,坐到了苏亦对面,厅堂里顿时又陷入了沉默。
  “这么说来,你就是马秀秀?”还是戚宗弼先打破了僵局,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马秀秀,“我在回京路上,曾读过你那篇《河防水经议笺》——就是你作为敲门砖呈到单大人案上的那篇,很不错,引先贤经意,又不乏自己独到的论点,其中有许多地方都让戚某眼前一亮,像什么‘三里一井,渠通万家’,‘水利繁溉,河防疏泛’,委实让人叹为观止,若得机会,定要与你好生探讨一番。”
  突如其来的夸赞使马秀秀有些受宠若惊,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却被苏亦紧紧拽住。
  戚宗弼目光落在苏亦手上,眉尾一挑,哂然一笑
  :“马秀秀不是在翰林院求学吗,立之又是怎么认识的?嗯…还这般亲密?”
  此话一出,马秀秀就像触电一般,猛地把手缩回了怀里。
  苏亦在心里暗骂戚宗弼奸猾,脸上却依然挂着笑:“戚相尚感叹马秀秀的才华,立之又如何不是?今日早些时候,立之与马秀秀坐论翰林院亭下,言谈间可谓是惺惺相惜,顿生一见如故之感。”
  戚宗弼正欲张口,却听苏亦紧接着又继续说了:“立之带马秀秀来单大人府上不就为了这事儿么,早听马秀秀说了单大人对她多为照顾,所以立之特来拜谢。”
  这牵强的理由听得戚宗弼直咧嘴:“马秀秀有这么大面子,竟然让立之来代为拜谢,立之前来,真的只为这件事?”
  “还能有什么事?”苏亦一愣,旋即又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对,倒是还有件事,只是不值一提,所以立之便没说了。”
  单泉芝沉着脸冷哼一声:“苏太师还是全讲清楚罢,免得日后有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苏亦笑着摆手,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无甚大事,哪里会有误会。是立之与马秀秀一见如故,恨不得日日辩言民政,立之可听闻马秀秀还偏居客栈,所以欲将她接回府上久住,再有什么问题,也好当面向她讨教。”
  单泉芝一听差点没又跳起来:“狡辩!你就是想抢人!”
  戚宗弼没能拦住他,苏亦却就等单泉芝开口,只听苏亦微微一笑:“单大人为何动怒?马秀秀如今不过是翰林院一介学生,既不是工部朝臣,亦不是单大人府上亲族,抢人又是从何说起?难道——”
  苏亦语气一顿,露出惊恐神色:“难道——单大人欲将马秀秀囚禁在府中?你有何居心!”
  单泉芝直觉满腔子血直冲脑门,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幸好戚宗弼适时地发声圆了回来:“立之莫乱说,单大人一生的清名可开不得这种玩笑。再说了
  ,马秀秀进京后第一时间就来携拜帖来见过单大人,自然算是单大人门下学生,怎么能平白无故去太师府上久居?”
  “门下学生?”苏亦低声一笑,“马秀秀被翰林院赶出门时可不见她有恩师帮忙,若真有单大人这么个老师,她也不该这么久来一直住在客栈罢。”
  戚宗弼被噎住了,转过头,视线落到单泉芝身上,单泉芝顿时慌了,有意辩解却不知如何道出口——他总不能说,是为了将马秀秀逼得走投无路,事后只能投奔与他,才如此做的吧?
  苏亦可不会等单泉芝想好理由,他朝戚宗弼一摊手:“你看,单大人也不承认是马秀秀老师。”
  单泉芝慌了:“不是!”
  苏亦立马打断:“不是马秀秀老师?”
  “没有!”单泉芝双手使劲摆动,急得六神无主,“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没有不承认!”
  苏亦的语气咄咄逼人:“那你为何对马秀秀不管不顾?你敢说你不知道马秀秀被翰林院拒之门外?为
  了读书,她甚至连收买乞丐闹事的办法都做出来了,你敢说这些你都不知道?!”
  看着单泉芝面红耳赤却又哑口无言的样子,戚宗弼叹了口气:“行了,闭嘴吧。”
  单泉芝颓然坐下,不再言语了。
  戚宗弼看向苏亦,将颌下白须捋了捋:“苏太师,我们就不要互相试探了,你也莫要再卖弄口舌之利。陛下今日也在场,瞧得清楚明白,不管怎么说你都不占理的,所以这马秀秀,怎么都不会让你带走的。”
  陈勋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保持着威严脸色,他自然不会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着偏袒苏亦,听了戚宗弼说话,陈勋犹豫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苏亦微微眯眼,心底也有了火气:“戚相慎言,什么叫口舌之利?难道立之说的不对?马秀秀又不是姓了单,她想去哪里是她自己说了算。”
  戚宗弼轻笑一声:“可马秀秀也不姓苏,你让她去太师府住下,你问过她愿意吗?”
  苏亦一愣,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马秀秀身上。
  被这么多人注视,其中更有当今天子,以及朝堂上权势最大的两个人,马秀秀哪里遇到过这种场面,饶是她胆色再好,也不禁有些战战兢兢。她小心翼翼拽了下苏亦的衣摆:“我…我该怎么说?”
  “咳!咳咳…”戚宗弼清了清嗓子,马秀秀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苏亦咬牙道:“随便你怎么说——莫忘了我之前给你说的话。”
  戚宗弼嘴角抿出一抹弧度:“怎么?苏太师还允诺了什么好处?难道我戚某就给不了?”
  马秀秀闻言,目光顿时在苏亦和戚宗弼身上打起了转。
  半晌过后,马秀秀深吸了一口气,就欲开口,就在这时,只见苏亦忽然站起,按住马秀秀的肩膀把他打断。
  苏亦环视一圈,直到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
  来,他的脸色变得平静,缓缓张口:“事到如此,那我也不瞒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