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一碗馄饨已够我吃了,三花娘娘何须如此。”
  “什喵?”
  三花娘娘左看右看,严肃说道:“快点吃吧吃完好爬山了。”
  “顾左右而言他……”
  道人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
  “要加盐巴?”
  女童俯下上身,关切的盯着他。
  “……”
  道人加快了速度。
  吃完付钱,上山而去。
  越州本身称不上暖和,还好近日天气不错,山下只称得上是微寒,然而到了山上,寒意便明显加重。幸好肚子里胀鼓鼓的,腹中有食,身体自然而然就会暖和起来,加上走动,倒也无惧严寒。
  慢慢往山上走去,心情倒也不错。
  山上同行者不少。
  “好多人啊。”三花娘娘没有多久就重新变回了猫儿,肚子不算鼓,迈着小碎步与道人一同走着,这也从侧面证明,她真的没有吃多少,一边走一边再次感慨,“这么多人,一点都不方便。”
  “三花娘娘莫要乱闻,那是牛粪。”
  “哦……”
  猫儿顿时跑了回来。
  当日下午,一行便到了山顶。
  新春游人果真不少。
  显然大多都不是移民北迁过来的流民百姓,应是当地的官员,来做买卖的商人之类的,或是慕名前来的文人、游人道人。
  甚至有人在山上修建了简陋的木屋,收取钱财,给这些游人暂住用。
  至于前方那座石柱一样的天柱山,山上小路间亦有许多游人,像是蚂蚁一样绕着天柱山艰难的往上爬,山顶宫殿也有袅袅香烟飘入云端。
  “请问足下……”
  道人拉住一个刚从天柱山上下来的人,礼貌请教道:“这山上宫殿里面已经有人了?”
  “既有宫殿,自是有人了。”这名游人回答道,稍稍想了想,又打量着宋游,“先生定是以前就来过这里吧?以前整个越州都没有人,这天柱山上的宫殿中自然也没有人,如今越州有人了,这里自然不能空着。”
  “是什么人呢?”
  “是一个老先生和三个年轻先生,打理上方的宫殿,也招待香客。”
  “多谢足下。”
  “两句话的事,何足挂齿。”
  这名游人摆了摆手,便离去了。
  剩下三花猫跟在道人脚边,坐着舔着手臂上的毛,等到周边没人了,才对道人小声问道:“上次来都没人,这些道士是从哪里来的呢?是谁先到这里占了,就是谁的了吗?”
  “天柱山这么有名,哪会这么简单,更可能是官府祠部定的。”
  “这样哦……”
  三花娘娘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原来不光是当神仙、坐在庙宇神台上需要官府敕封,就是在庙宇中当道士,帮忙打扫庙子,也需要官府的敕封。
  她还以为先到先得。那样的话,算起来他们好些年前、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就已经到过这里,爬上过那根山,进过山上的宫殿,还在山上的宫殿中煮过稀饭来吃了,这座山上的宫殿应是他们的才对。
  “走吧。”
  天色越来越晚了,还往天柱山顶上爬的人越来越少了,道人也带着猫儿与少年往山上而去。
  第668章 几人不曾受恩惠
  笔直的天柱山,上去的路危险湿滑,到了黄昏,看不清路,便更危险了。
  不时有人踩滑,传出惊呼声。
  只有下山的人,不见上山的人。
  “先生这么晚还要上去?”
  “是啊。”
  “这路可又陡又窄,还有一段是湿的,可得千万小心,要是一失足,便得考教先生法术道行了哈哈哈哈……”
  不断有好心人提醒宋游。
  倒是没人提醒他山顶不能留宿。
  山顶的宫殿确实是不能留宿的,不是上面的道长们高冷刻薄,而是这座山就这么大,上面拢共就只有两间宫殿,一左一右,道长们也挤在宫殿旁边的小房间里栖身,并没有给人留宿的空间。
  不过寻常游人不能留宿,不代表道人也不能留宿,也许这名道人本身就是上去访友的,不然为什么非挑在黄昏之后上山?
  只有人提醒他道路危险难走。
  每到这时,三花猫就规规矩矩的在路边端坐下来,抬头盯着这些人,像是在用目光向他们表达谢意,可其实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一路往山上去,走得艰难。
  似乎比上次更难走些。
  一方面是因为很多地方被上山下山的胆大游人踩得光滑,或者干脆给踩踏了。一方面是因为不断有人在山顶上看完了日落,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全都往山下走,若是遇到有人对向而来,错身是很难的,往往得提前找好错身的地方,即便如此,也依然是个心惊胆战的过程。
  道人通常是叫对方停在原地,贴着山体崖壁自己从他外面跨过去。
  猫儿则是贴着崖壁、缩着脖子不动,因为体型很小,基本对人造不成阻碍,游人自然行走,就能从她身边经过,最多因为一只跟随道人一同爬山的漂亮猫儿,觉得稀奇,朝她多投来几眼目光。
  三花猫便也与他们对视,满心忐忑,怀疑对方是因为自己挡了他们的路才盯着自己看,因而更用力的贴着崖壁。
  如此总算上了山顶,无惊无险。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了,往下看大山已是昏黑的一片,山顶映着天光,稍稍亮堂一些,宫殿中的道长们已经开始打扫了。
  拿着扫帚弯腰清扫的老道眼睛昏花,看见这么晚还有人上来,眯着眼睛探出头粗粗一看,不由得问道:“善信怎么这么晚还上山来?他们看太阳落山的都看完走了。等下下山的话,可很容易失足。”
  道人没有立马回答,而是问道:“老道长怎么不用根长点的扫帚。”
  “神灵面前,多多躬身,是好事。”
  “有理。”道人微笑答了一句,“在下上来有些要事。”
  “什么事?到这里有什么要事?”老道眯着眼睛看他,顿了一下,才又问道,“你是人还是鬼啊?”
  “自然是人。”
  “是人就好。是人就得走路下山。走路下山就得小心。”老道念念叨叨的,又将脚下这一块扫完了,让人怀疑他可能都看不清地面,只是挨着挨着无论干净还是不干净都扫一遍,随即才直起腰来,又更仔细的看向宋游,“哦?是位道友?”
  “在下姓宋名游,逸州道人,此番前来拜访,是想借道长的宫殿一用。”
  “借宫殿……”
  老道正是惊疑不解之时,看了看宋游,不知想起什么,又低下头,看了看他脚边的三花猫,忽然睁圆了眼睛,眼中惊讶之色顿时大盛,将疑惑不解和原本的些许警惕全都盖了下去。
  “尊、尊驾姓什么?”
  老道甚至抬起了手来行礼问道。
  “姓宋,名游。”
  道人耐心回礼答道。
  “可是禾州与北边那位宋仙师?”老道努力睁圆了浑浊的眼睛。
  “在下确实曾去过北方。”
  “哎呀……”
  老道顿时惊呼出声。
  不大的山顶上多出来的谈话声和自家师父的惊呼声,早就引起了几名年轻些的道人的注意,此时全都聚过来,却刚好见到自家师父慌里慌张的将手在衣襟上擦拭,又双手举过头顶,高高行礼,好似在拜亲至的神灵。
  “尊驾在上,请受太湖子一礼。”
  “无功不受禄,无恩不受礼。”宋游连忙前去搀扶,“老道长年岁已高,万万不可如此。”
  “尊驾说笑了……”
  老道长抬起头来,面容黝黑,皱纹满布,浑浊的眼中亦满是沧桑磨洗痕迹,对着他说话,语气却是老年人感动哀痛之时特有的如诉如泣:
  “北边的人,又有几个没有受过尊驾恩惠的呢?”
  “老道长莫要如此。”
  “唉……”
  老道长直起身来,抬起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把,这才说道:“老道今日能得见尊驾一面,这辈子就算值得了。”
  “老道长言重了。”
  “哦对对对,尊驾方才所说,尊驾来到这里是要做什么来着?”
  “借老道长的宫殿一用。”
  “这哪里是老道的宫殿,老道也只是在这里打扫一下尘灰、接待一下香客罢了。”老道长几乎毫不犹豫,甚至都没问他借来做什么、要借多久可有问过官府之类的,只行礼道,“尊驾既然要用,尽管拿去便是。”
  说完这才想起,于是补了一句:
  “尊驾是怎么个借法呢?”
  “在下在此有些要事不好被打扰,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并非特意在此时上山为难老道长和几位道友,实在是白天这里游人太多,在下不好上来将他们驱赶下去,只好此时再来,请几位道友将此地暂时借与在下,并告知山下游人,之后三个月都莫要再上山了。”
  “好好好!老道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