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他停顿了一下,苍老的嗓音回响在礼堂中,语气冷酷地提高了音调:“看呐!那些那些工厂里的黑烟污染了云层,让我们的神看不见我们;听呐!嘈杂的噪音也响彻城市,让我们的神听不见我们的呼救。”
  “我的兄弟姊妹,我要告诉你们,这是天谴,是全能|神的愤怒,这也正是那些渎神者招来的灾祸!”
  “我们背弃了祂,自然也被祂所遗弃。唯一能得救赎的途径,就是奉献出我们的所有,一同抵制那以科学之名的异端,祈祷全能|神的仁慈。”
  说完,卡梅伦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双臂高扬,站在宣讲台旁边的唱诗班少男少女们得到示意,立刻高声唱颂起来:“啊——至高之主,无垠福根,是的,慈惠的父啊,地上的国因你而绵延不绝……”
  有信徒听到这里,“呜”地一声痛哭流涕,头抵在手背,更加用力祈祷:“是我们做错了,神明大人请回来吧,拯救您迷途的羔羊们。”
  更多信徒则是默默流泪,一边亲吻着胸前的全能之眼吊坠,一边跟着低吟颂歌。
  第180章
  看着这哭天喊地的一幕, 卡梅伦才感到些许欣慰,走下宣讲台。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执事利菲尔躬下身,双手捧上盛满了圣水的木盆。
  卡梅伦拿起盆中的木勺, 瞥见利菲尔脸上的一小块银面具,厌恶地皱起眉, 但他没有说什么。
  “你跟在我身后, 为虔诚的信众施与福泽。”卡梅伦对利菲尔命令道, 随即用木勺舀起一勺圣水,泼向祈祷的人群。
  被泼到圣水的病人感恩戴德地舔舐这神圣的甘露,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真的感觉喉咙轻松不少。
  卡梅伦重复着泼水,走到后排的长椅时,忽然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从椅子扑到过道,大哭着用一只手搂住卡梅伦的腿,嚎啕道:“主教,请您救救我的孩子,他快要病死了!我昨天已经带他来过圣礼会,但没能领到魔药,圣水救不了我孩子, 求求您仁慈,赐予我一瓶魔药吧。”
  所有人都知道含水珍珠的魔药是治愈白斑病的首选, 但现在市面上的魔药有价无市,身无分文的穷人实在买不起, 也买不到。
  卡梅伦被吓了一跳, 看见女人怀里的病孩,浑身长满白色斑点,手脚还在小小地抽搐, 他感到恶心又被冒犯。
  他毫不客气地抽回自己腿,横眉倒竖,严肃又不容辩驳地怒斥:“无礼的狂徒,退远点!”
  “魔药是全能|神的恩典,教堂一天只会抽选30个最虔诚的信徒施与,如果你领不到,就证明你的信仰还不够坚定,应该更虔诚地为你的孩子祈祷,而不是像这样贪婪地要求一份额外的施舍。”
  这位大主教生就一副卫道士的刻板面相,高耸的眉骨下嵌着两颗幽深的眼珠,法令纹深刻得仿佛是用刀在脸上刻凿出来的,用无比严苛的态度对待一切事物。
  女人害怕他的瞪视,瑟缩起来,眼睛红肿得像两枚核桃,哀哀切切地说:“可、可是,我真的已经很虔诚了,我无时无刻不在对神龛祷告……”
  “别再出言不敬了,难道你听不见主教大人的训斥吗。”她话还没说完,主教身后的利菲尔道。
  利菲尔很是英俊,但眼神凶戾,身材健壮,比起克己奉礼的修士,他更像是混迹街头的刺头打手。
  利菲尔一只手就把赖住不走的女人从地上扯了起来,“这是你的孩子?”
  利菲尔瞟一眼那病恹恹的小孩,在女人耳边恶劣地低笑说:“既然圣水救不了他,就说明他更需要一个棺材,而不是主教的赐福。”
  说话间,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银面具因此错位,移开一道细缝,露出底下狰狞的烧伤痕迹——皮肉都融化了,组织黏连在一起,活像被火焰炙烤到变形的蜡像。
  女人只瞥见一眼,便被这可怕的伤痕吓到,当即不敢再出声,其他神甫见状,连忙把她架到一旁,七嘴八舌地安抚她耐心等待稍后的赐药仪式。
  卡梅伦也瞧见利菲尔的伤疤,面色即刻变得铁青,像是恼怒于利菲尔没有藏好脸上的缺陷。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强压下胸口中的不满,安抚信众道:“为了维持公平,赐药名额依旧通过抽签决定,各位只要耐心、忍耐并且持之以恒地为教会奉献,一定会得到神祇的庇护的。”
  “我现在要专注自己的功课,杜瓦尔神父会主持接下来的仪式。”
  信众们纷纷十指交叉,眼中噙着热泪高呼:“感谢主教大人的恩典!”“蒙受圣恩,此生无憾!”
  卡梅伦转身对利菲尔下了命令,说:“利菲尔,你把圣水交给其他人分发,跟我过来。”
  利菲尔察觉到卡梅伦的不悦,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了起来,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礼堂。
  礼堂背后是四通八达的石廊,通往教堂内部的各个区域,墙壁厚得难以传递声音,此时只有零星几个低级修士在其中往来,他们见到尊贵的主教阁下,纷纷恭敬地行礼。
  “主教大人,还有利菲尔执事,日安。”
  卡梅伦像对待微不足道的灰尘一样,目不斜视地掠过他们,走上三楼,“做你们必须做的事,接下来一个小时内都别来三楼打扰我的休息。”
  “好的。”
  三楼的走廊寂静无人,彩绘玻璃拼就的全能之眼横亘在石壁中,它中央的小圆窗朝内打开,能够透过窗户看见底下的街景——
  礼拜结束了,没能抽中魔药的人浑浑噩噩地从教堂大门走出来,他们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灰败的沮丧在神情中蔓延,而街道对面,便是冷冷清清的科学院。
  “科技?哼,异端邪说,”卡梅伦瞥着科学院,不冷不热地说,“十几年前爱德华三世费尽心思打压教廷,甚至将那座亵渎的建筑建在我们圣堂对面,但结果又如何?如今,渎神建筑已成了摆设,而我主的恩典前——”
  他的目光扫过聚集在教堂前的乌泱泱的信徒,“永远门庭若市。”
  “不过,退位了一个爱德华三世,如今当权的狄法·卡斯德伊也是要跟我作对,”他顿了一顿,脸上露出更为厌恶的神情,说,“那可恶的忤逆之徒,甚至比爱德华三世更行事嚣张。前不久还派士兵来要求我停止祈福活动,说我是在煽动信徒,鼓吹他们反对科技造物。”
  卡梅伦捏住窗棂,用力到指节发白,“简直一派胡言!我才不会停下,民众们早该放逐那些毫无敬畏的钢铁造物。”
  他转过身,神情冷硬地说:“利菲尔,这瘟疫是全能|神给教廷的福音,人们越是痛苦绝望,才越会寻求我们的帮助,我们一定要把握住。”
  利菲尔瞥了一眼窗外,刚才在礼堂里恭谨的模样荡然无存,他漫不经心地应和:“是的呢,父亲,我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也是日日夜夜都在祈祷这场瘟疫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呢。”
  多好的买卖啊,一瓶魔药换一个人的倾家荡产和死心塌地,教堂门前的赎罪箱从早到晚都发出金币入箱的叮当声。
  “话说,三天后那个纯洁如羊羔的夏洛蒂公主是不是要来参加赐福活动?她可真是喜欢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圣女的形象,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跟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纯洁,说不定其实是个淫|荡的婊|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卡梅伦冷着脸走到他跟前,直接用手捏住他的嘴巴,严肃地警告:“利菲尔,我说过,永远别在人前让我听见你叫我父亲,更不允许你说这样的污言秽语,刚才你在礼堂里把脸上的烧伤露出来的行为,就已经足够让我厌恶了。”
  卡梅伦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儿子是一个怪物,你不要让我脸上蒙羞,保持你的祈祷和信仰,听明白了吗?”
  利菲尔努力地压抑住把面前老人的鼻梁打出血的欲望,他的眉眼弯了弯,露出一丝笑意道:“当然,我、尊敬的主教大人。”
  卡梅伦这才松开手,命令道:“去完成你今天的祷告,把经书
  第三章抄够三遍,我晚上要检查。
  “如您所愿。”利菲尔动作浮夸地行了一个礼。
  他往做祷告的耳堂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石廊中。
  卡梅伦又往教堂底下看,看见那些迷茫的人们失魂落魄地走上街道,撞到去科学院上班的学者,就如同一滴水滴进了热油里,局势极快地沸腾起来。
  其中一个失意人大喊:“疯子!肮脏的渎神者,滚回你们的地狱去!”
  “亵渎的研究招致了神罚,你们在杀死我们所有人!”
  更加多听信卡梅伦宣扬的理论的人愤怒地咒骂起学者,一些偏激的人更是像野兽一样撕打起那些无辜的学者,一时间,尖叫声、痛呼声、肉|体碰撞声糅杂在一起。
  注视着这混乱的一幕,卡梅伦十指交叉,神情虔诚地默念着:主呀,请继续降下灾厄吧。
  而前往耳堂的利菲尔也心情愉悦,轻声地说:“让我规矩点?一个勾引无知村妇,生下私生子的主教,也配谈虔诚和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