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姬焐唇角勾起:“可他的确不爱。”
  霍铭岐以沉默抗辩。
  “既然不了解他,就别再用这种可笑的话冒犯他,”姬焐不紧不慢地说,“从出生起,他就属于皇都锦衣玉食的生活,你以为他会喜欢的边地草原,只会磋磨他娇弱的身体,你根本养不起。”
  “能养得起他的人,只有我。”
  第88章
  姬焐松开手,霍铭岐便如一块无法支撑的朽木自己顺着墙跌了下去。
  青年垂眼冷冷看着地上的醉鬼,长靴跨过他身侧,向厢房内走去。
  路过霍铭岐,小腿忽然被人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姬焐皱着眉看去,只见霍铭岐抓着他的衣摆,抬头一字一句地说:“是我酒意上头,唐突了他,但是我对他的喜欢半点做不得假,我方才说的都是真心的。”
  姬焐嫌恶地道:“松开,别碰孤。”
  霍铭岐不松手,咬牙切齿,面部紧绷。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对你是单相思……”他解释,“但你放心,我出身名门,不是从中作梗破坏他人感情之辈,我只是想让你清楚,如果你对他不好,我会一直等着他,在剑南。”
  他确信自己对沈雪枫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丝,霍铭岐从不认为自己有龙阳之好,在蒴淮与沈雪枫第一次见面时,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个体弱多病的少女,两人被流民下药迷晕后,沈雪枫遇事不惊不燥的态度确令他刮目相看。
  意识到沈雪枫与姬焐只是逢场作戏时,他亦有些莫名的激动,否则也不会主动为他袒护,阻止他喝下那汤药。
  可即便后来发觉沈雪枫是男子,他也依旧没有动摇过这份心动。
  谁料姬焐听了,心内窜起无名怒火,他揪住霍铭岐的衣领,没有任何技巧地对着他的侧脸就是一拳!
  霍铭岐醉了,出手不得章法,只知蛮横也就罢了,姬焐也是拳拳到肉,从不手软,两人一齐忘却多年的武功技巧,就地厮打在一起。
  霍铭岐还是头次见到这样的姬焐,虽面无表情,可周身散发的可怖气场却表明他实实在在的动怒了。
  “你以为你是谁?”姬焐居高临下,鹿皮靴踩中他的肩,向下用力,少年便被迫单膝跪伏在他面前,“霍铭岐,你的等待在他眼里又价值几何?”
  两人扭打一阵,霍铭岐被打得头脑发昏,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他见状哈哈笑了起来:“你……我只是今日醉了,不代表我武功在你之下,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找你决斗!”
  姬焐一脚踹上去,指尖拂过嘴角的青紫,略微拧了拧眉,转身重新返入厢房中,将小圆子抱了起来。
  他没再看地上气喘吁吁的霍铭岐,面沉如水地离开了酒楼。
  霍铭岐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家的,他回到自己在皇都的暂居院落后,立即被府上的几名副将迎入房中。
  “侯爷!这是何人胆敢伤侯爷?简直不把我们霍家放在眼里。”
  霍铭岐木然地看着林江离,半晌才道:“林兄……镜子,给我一面镜子。”
  话说完,他径直昏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睡了三天三夜,等醒来时,率先接到姬玄炎被封炀王、领诏启程的消息。
  府中的婢女见他醒了,立刻将汤药端进来,道:“侯爷先喝了这些药,这是沈府的大夫亲自来咱们这走了一趟,特意为侯爷开的。”
  霍铭岐浑浑噩噩地喝完,这才觉出不对:“沈府?为什么是沈府的大夫来了?”
  “侯爷您忘了,是沈公子亲自去酒楼将您请回来的,就是不知……侯爷那日回来后为何身上受了许多轻伤。”
  霍铭岐听完,往事才如潮水般涌上脑海。
  他当即闭上眼睛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我怎么就这么管不住嘴!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么多奇怪的话?!”
  霍铭岐懊恼完,当即掀开被子跳下床,边叹气边往外冲。
  走出霍府,他望着茫茫街巷,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时又愣住了。
  去找沈雪枫做什么,找他道歉?自己那样唐突,还不知他会不会见自己……
  这时府中的下人又忙追上来,道:“侯爷可是要去寻沈公子?这几日他正忙着春闱,沈姑娘对外说,沈公子这些日子不方便见人。”
  “春闱,对,对,他要考试,”得知这个消息,霍铭岐率先松了口气,转而摆摆手,“好,那我不打扰他了,此事改日再说。”
  下人察言观色地道:“侯爷您不是前些日子还说想参加武举么,趁着这几日还能报名,咱们侯府和礼部的关系也不错,多加一名考生不是问题,侯爷何不一试?”
  霍铭岐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那日他和沈雪枫在姬长燃府上说过的话。
  他当时心浮气躁,只想不让沈雪枫看不起自己,才贸然说出要参加武举这句话来,可这事又岂是那么容易的?玄炎被圣上抛弃,他这时参加省试无异于自寻死路,不仅不能出人头地,说不定还会被人打压,拿不到自己想要的名次,也平白给霍家丢脸。
  他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格了,玄炎一走,为免皇帝生疑,他也应尽早做决断,离开皇都才是。
  霍铭岐想清楚个中细节,只觉心里闷闷的不舒服,他只是中意一个人,却因为立场不同连真正的喜欢二字都不能说出口,当真有些可笑。
  心口那里分明好好地跳动着,他却觉得有些闷窒感,像被人一把攥住了似的难受。
  “我这两日身子不适,还是不要见他了。”
  霍铭岐转过身头疼地道:“回府吧。”
  又过一月,阳春三月天,省试如期举行。
  作为考生,沈雪枫这几日的行程被父母严加管控,丝毫不许他和任何沈府以外的人见面。
  这几日更是请来皇都中赫赫有名的膳厨,每天变着花样的给沈雪枫换菜谱,不能太油腻,也不能太清淡,一定要营养均衡才是。
  好在沈雪枫前世也是刚经历过高考的学生,对父母的安排并没多说什么。唯一的缺点就是见不到姬焐,偶尔会在去考场的路上走走神,想他现在正在做什么。
  为避免老师偏宠自己的学生,从中作弊,负责考试的考官都是他没见过的人,古宁止和江宿柳均不在监考名单中。
  省试结束后,入选殿试的名单很快就出来了,沈雪枫赫然在列。
  考到现在已然是成功了大半,沈府上下欢天喜地,恨不得将那张成绩榜搬到家里来日日夜夜地观看,沈雪枫告诉自己要戒骄戒躁,回屋继续准备殿试的内容。
  江宿柳先日在牢狱中对他的指点仍历历在目,沈雪枫废寝忘食地准备了小半月的时政材料,其中多是针对近年来大姬出现的天灾人祸一类发表自己的见解。
  夜半睡觉时,手里也拿着平日拾人牙慧、从江宿柳上奏的奏章中抄来的句子背诵。
  正所谓天下文章一大抄,为了成绩嘛,不寒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考了几日,姬焐就扮成平民百姓在考场外站了几日,为免惹人怀疑,这些天东宫一直告病不出,白日里上朝时太子殿下也顶着一副病容。
  前些日子东宫传出有刺客的消息,这并非空穴来风。先时,姬焐同霍铭岐莽撞地打了一架,为了不让沈雪枫担心,他一直忍着没见他。
  后来姬玄炎出狱后,夜里提着剑擅闯寝殿,不料险些被姬焐反杀,姬焐自己也受了不少伤。
  是以告病之事半真半假,也算不得作伪。
  殿试结束后,江宿柳拿着答卷夜半敲开了明德殿的大门。
  “殿下,”他神色匆匆地走入书房中,有些犹豫,“礼部将成绩拟了出来,殿下可要提前阅览?”
  姬焐放下手中的奏章,冷冷地看着他:“孤只关心雪枫,宰相有话直说便是。”
  他的表情虽十分镇定,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笔。
  像是很关心对面的男人接下来说出什么一般。
  “这……”江宿柳揉了揉眉心,“臣已力保此次考试结果的公正,但沈公子的成绩仍不是最拔尖的。”
  他观察着太子的表情,犹疑谨慎地说:“臣在礼部斡旋良久,那些走后门的大都将名次定在了二甲,一甲中又多了许多寒门子弟,若是明日将此榜贴出,定然轰动全城。”
  这人,啰啰嗦嗦一堆废话。
  “宰相若是不肯说,还请直接回府,”姬焐冷哼,“孤没有时间陪宰相闲聊。”
  江宿柳掩下唇边的笑意,点评道:“沈公子的考卷臣看了,恕臣直言,沈公子仍是过于年轻,阅历不足,考试时惯用技巧,极擅投机取巧,也不知沈公子这点是从何学来,他彷佛极擅应付考试,他这份卷子……观点不够,笔力有余。”
  姬焐想起上元节观灯那夜,少年喝醉了,絮絮叨叨说起自己前世考试的经历,不悦道:“会用技巧又如何?他才十八岁,宰相对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要求是否有些过高?”
  转而想起江宿柳那年高中状元也是十八九岁,多余的话一时又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