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哪怕是脱衣裳都比脱裤子要让林谷渊觉得面子上好受一点。
  薄星夏在桌案前站着,淡着眸子扫了一眼银针后,从白布包里挑出了一根细的,食指与拇指指腹轻轻捏着,随后便俯身到了林谷渊身前,细细打量起她的那条腿来。
  不同于其他腿疾患者,林谷渊的腿型非常好看,并未因为曾经受过外伤而变得畸形。
  看来这些年林夫人请上府看诊的大夫虽没治好林谷渊,却也保住了腿的筋脉,不至于让它全废了,这于薄星夏这位半路接手医患的大夫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林谷渊正低着头打量着自己的腿,鼻尖却被薄星夏那带着淡香的衣袖轻轻擦过。
  薄星夏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林谷渊身边,把林谷渊的腿放直了以后,那温热的指腹便抚了上去。
  随着薄星夏的动作,林谷渊的耳根比脱裤子的那一瞬还要红,手臂肌肤上也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不等林谷渊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便感到左腿一阵剧烈的酸疼,那又酸又疼的感觉折腾得她脸都白了,再也没心思想其他有的没的。
  废了的腿都能酸疼成这样,薄星夏是真够下手‘轻’的。
  林谷渊当即拧眉闷哼了一声,漆黑清亮的眸子氤氲上了一层水汽,那凉薄的唇也颤抖了起来,哪还有半点林公子的高姿态,全然成了一个令人心疼不已的小可怜。
  “觉得疼就对了,不疼筋脉就废了。”
  薄星夏淡着嗓音解释了一句,旋即看也不看林谷渊,继续从白布包里摸出下一根针,比方才用的那根又要粗上一些。
  看到薄星夏捏着略粗的银针,作势就要扎进她的腿部穴位,林谷渊的眼神瞬间变得死寂绝望。
  细的都那么疼了,换一根粗的银针,岂不是滋味翻倍?
  也罢,早治好早解脱,长痛不如短痛,她可以忍!
  林谷渊不想输了气势,强迫自己撇过头不去看薄星夏施针,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如临大敌。
  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林谷渊却再也没感受到疼痛,连酸也没有。
  林谷渊只觉得脚心位置有一道暖流正在逐渐散开,紧随着薄星夏银针所扎的穴位,自下往上一路淌过去,像是把体内堵塞着的冰冷血脉都缓缓冲开了,冷与热交汇,最终融合成了极其舒服的温度。
  薄星夏指腹揉搓着针尖上半寸的位置,不停地旋转,刺激着林谷渊的穴位,那温婉淡然的嗓音在林谷渊的耳边不疾不徐地响起。
  “莫要忍着,若是疼了只管开口,我酌情调整力度,尽可能让你舒服一些。”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林谷渊脸颊唰的一下红透了,几欲滴血。
  她仍旧偏着头,根本不敢正眼去瞧身侧专心致志施针的薄星夏,因此也错过了对方眼底乍然浮现的一丝促狭笑意。
  第9章 病弱女将军和俏医女8
  针灸过后,是药浴。
  木桶里的林谷渊肌肤雪白,外层透着淡淡的粉色,总是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药的味道很香,与林谷渊印象中中药材的那股子臭味不同。
  同样都是熬煮出来的汁,经由薄星夏手制出来的中药汁水就好闻得多,药香浓郁。
  林谷渊腿上的筋脉活了血,那温温热热通体舒畅的感觉总让她生出一股错觉来。
  她好像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像正常人那样。
  只是她虽能站起来,却走不了几步就要摔倒,腿总是跟不上她的想法,好似自己要分家出去。
  就这么针灸、药浴再加上喝下的几贴中药汤汁,林谷渊又在将军府上休养了几个月。
  林谷渊满心期待自己好起来,而她的身子的确是有越来越好的迹象,如今腿有了感觉,却一直使不上劲,仍旧无法支撑她走出三步之遥,仿佛它有了活力好起来只是林谷渊的一种错觉。
  林谷渊秀眉紧锁,坐在轮椅上痴痴看着自己那一双看似健康的腿脚,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摸。
  林谷渊喃喃自语道:“看着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偏就是下地走动不了呢?”
  林谷渊那凉薄的唇颤了颤,低眸望着自己的腿,显然是费解。
  屋内的动静落入院内白衣女子的眼底,对方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继续自顾自忙了起来。
  薄星夏在厢房外的院子里熬着药汁,纤白的手握着蒲扇,一下一下,轻轻给小药炉子扇着风,控着火候。
  药炉下方跳跃的火苗映衬进了薄星夏的眼底,照得她眼神愈发晦暗不明。
  ……
  这日,从边关回来的林家军主帅林隽来府上看望林谷渊。
  林隽是林谷渊她爷爷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一直带在身边培养着,后又跟着林远出征,与林远结拜成了兄弟,正式加入林家军。
  林隽骁勇善战,十七年前在敌军手下救下林远,护送受伤的林远回府的副将便是他,如今已经是晟国当之无愧的林家军主帅。
  这些年,林隽也一直把林谷渊当成自己的亲侄子那么看待,在边关守城处理军务之余,便会暗中派人给林谷渊寻找民间擅于治疗腿疾的大夫。
  上回林谷渊见林隽还是三年前,那会儿边关的情势不好,林隽作为军中将领临危受命,临行之前,林隽去将军府见了林谷渊,与她告别。
  原以为不过是最简单的道别,林谷渊却在林隽离开之时,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一卷图纸,里头全是针对来犯边关的邻国排兵布阵的法子,林隽看过后大喜过望,直夸林谷渊是个带兵打仗的好苗子。
  只可惜好苗子被这副病怏怏的身子给拖累了,每每想到这,林隽心里就格外不是滋味。
  三年后的今日,林隽带领着林家军狠狠击退了来犯边关的邻国蛮子,打了胜仗,回晟国复命,他先去过兵部报道,再进宫面圣,处理好一切之后,连衣裳都来不及及换下,直直朝着将军府去了。
  将军府的老夫人带着一家老小,都在门口等着迎林隽。
  一行人大老远便瞅见了那一身血气威风凛凛的高大身影。
  老夫人见到儿子的结拜兄弟,老眼红了一圈,泪水忍不住地往下落。
  林夫人在身侧紧紧拉着老夫人的手,柔声安抚,以免老人家过于动情伤了身子。
  林谷渊自然也是高兴的,她坐在轮椅上,紧紧盯着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凉薄的唇难得勾出真心实意的弧度,不等林隽走近便朗声喊了一句‘叔父’。
  林隽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先是朝着老夫人作揖行礼,而后便冲着林夫人喊了一声嫂子,最后才将视线落在许久未见的林谷渊身上。
  他早在边关之时就收到了林谷渊的书信,得知他几个月前便成了亲,已有了自己的家室,不再是毛孩子一个,而是有了正妻的男子了。
  “你成亲的贺礼早就备好了,只是我来得匆忙没顾得上,晚些遣人给你送过来。”
  “你现下的正事就是把身子骨养好,赶紧为林家开枝散叶续上香火,多添几个大胖小子!”
  林隽当着林府上下人的面,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这些让林谷渊抹不开面子的话。
  林谷渊当即红了耳根,眼角余光瞥了瞥身侧温婉站着的薄星夏,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画面,十分不自在地掩唇干咳了两声,迅速把话题转移开来。
  “主帅大人还是先请进府内用些茶水,如此这般在台阶上站着说话,您腰不疼么?”
  林谷渊面上带着笑意,可话里话外无不在调侃林隽这个三十出头的单身男子还敢提续香火这样的话,他自己的事都还没着落呢,自己好歹先成了亲不是?
  就算林谷渊是真材实料的男子,生男生女这种事情,也不是张口就来,能强求得到的。
  老夫人无不宠溺地看了一眼自家的宝贝孙子,当即破涕为笑,眼底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
  林夫人则板着脸训斥道:“没大没小,是不是皮又痒了?”
  林隽却没把林谷渊调侃他的话放在心上,仰头爽朗地笑了几声,便跟着一众人进了府内,打算坐下喝茶,叙叙家常。
  正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茶水糕点老夫人早就备好了,都是林隽爱吃的。
  一大家子在正厅坐着喝茶吃点心,林隽眉飞色舞地给大家说起了边关那些事,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无不被林隽活灵活现的表演给逗得掩唇发笑。
  吃过茶水糕点,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林隽这才把话茬逐渐拉回了正题上。
  “我这趟还给渊儿还带回了一个人,那医女是我回程时在乡野里发现的,她当时正在给一个被耕牛踩坏腿骨的少年医治腿疾,听那里的村民说,这位小大夫医术了得,已经治好了不少人,尤其擅长治疗腿疾,我便请她回来,给渊儿也诊治诊治。”
  林隽垂眸饮了口茶,不疾不徐地说起了这次自己回凌江城路途上的奇遇。
  这不是巧了吗?
  他正好在寻治疗腿疾的大夫,小医女就撞上他了,或许是天意,是老天怜惜林谷渊这颗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