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近几日城中归了一支兵马,老奴吩咐人去打听过了,说是有将军回京复命,本该和咱们平头百姓没什么关系的,只是眼下还是三少爷考功名最要紧,少爷们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咱们手底下的去做,还是少外出吧。”
  “兵马?”傅明来了兴趣:“打听出是哪个将军了吗?从哪回来的?”
  “不清楚是哪位将军,据说是从东南回来的,许是有什么要紧事....二少爷,您可千万别出去乱闯,老奴求您了....”
  “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个屁!”齐二摸了一把自己被一拳揍到肿起的脸颊,恨不得踹这被捆倒在地的臧六江一脚。
  “都说了王爷在里头会客,你不要命了,直接就往里头闯?”
  暗卫处的小暗卫横七竖八地躺了一院,刚刚臧六江往院里楞闯,虽说平日齐一老大总叮嘱他们别和这土匪头子起冲突,说他看着人模人样,其实疯的厉害。
  可他们人多,总不至于怕形单影只的臧六江吧?
  于是几个小暗卫还是壮起胆子上前阻挠,只刚一交手,他们就在地上躺着了。
  “冷静没有?”臧远双眉紧皱,多亏他清晨起了一卦,料到臧六江会来闯王府,提前带了齐二一行人来王府门前堵他,否则这怒火连天的臧六江就这么冲进王府,还不定要闯出多大的祸来。
  臧六江两腮咬的死紧,一双眼睛都有些赤红了,他瞪着臧远,似乎是厉鬼上身认不得人,从胸腔里泵出一股一股的邪火。
  “疯崽子,跟我耍横?”
  臧远最瞧不得别人跟自己作对,瞧了一眼被臧六江吓到一边的宝环,挥手喊来一名小厮:“去,打盆凉水过来,给我泼醒这王八羔子!”
  都用不着小厮,齐二最先动作,他三两步到了院中水井跟前,打了满满一提井水,提到了臧远跟前。
  “泼!”臧远一对细眉倒竖,显然也是气急了,应声,冰凉的井水便兜头而下,臧六江避无可避,瞬间就被浇了个净湿。
  臧六江一头糟乱的头发立刻塌了一半,如果说刚刚的他只是像厉鬼缠身,如今便是真的厉鬼现世了,他身上的每一块肉都绷得死紧,像是要随时暴起伤人。
  “这是王府,不是你的山头!”
  臧远气的恨不得上前抽臧六江两个耳光,他也不顾小厮阻拦,几步过去扯开臧六江腰间苗刀,猛地一掷,那刀便在小院地砖上丁零当啷滚出老远。
  臧六江是怒极昏头了,连兵刃都没卸,若是如此进了内院,真是足够要命了。
  臧六江沉着脸,他仰起头来看着立在一旁的臧远,嗓音喑哑道:“他走了...我得要王爷准我去京城......”
  臧六江替王爷办事,将私盐往来的罪证递到了圣上眼前,虽说是立了大功一件,可他山匪草寇出身,知道了这样大的一件皇家秘闻,难保圣上不会生了灭口的心思。
  王爷告诫臧六江别再在京城生事,他虽贵为亲王,又是最得圣上青眼的皇子,可若是一朝引起圣上疑心,那也只会是祸事一件。
  他不想这样空等着,想要去寻余淮水,便只得去求王爷帮帮他。
  臧六江终于冷静下来,臧远也暗暗松了口气,他瞥了一眼因臧六江挣扎太过而勒进皮肉的麻绳,蹲下身来沉声道:“...淮水只是走了,又不是一去不回,你何必非要去这一趟?”
  “他要抛下我!”臧六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混沌的目光落在臧远的脸上,却似乎是透过他平淡的目光望向八岁孤身一身所在的破庙之中。
  八岁孩童哭泣的声音久久回荡,荡开了隐藏臧六江所有不安情绪的封尘,逼得他无法冷静。
  “他什么都没说,连一个字都没留下!谁都没看见他走了,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臧六江瞪着一双不安的双眼,用那对颤巍巍的瞳仁望着臧远:“他不要我了......”
  臧远实在是头疼,难怪傅家人不肯松口,若臧远是余淮水的亲眷,权衡之下,也会觉得臧六江像一个不安分的隐患,是披着正常人皮囊的野兽罢了。
  “......你这样会耽误淮水的。”揉了揉自己皱到发疼的眉心,臧远瞧了一眼院门方向:“罢了,正好你也来了,也不必我们再去山上跑一趟。”
  臧六江一时没有明白他是何意,还不等追问,便见一队侍卫列队进了院门,分列而立,一身暗黑绒花棉袍的王爷负手进来,缓步向这个方向走近。
  “真是闹了好大的动静。”宁王瞥了一眼被捆倒在地浑身湿透的臧六江,带着调侃的笑意回头望向身后随之而来的那人:“你说是吗,臧老将军。”
  臧六江应声望去,一时也惊地寻回了神智,因为站在那儿一身戎装的人不是臧永强,还会是谁。
  “这王八羔子!”臧永强脸上并不见不悦,王爷这隐约的责问他置若罔闻,反倒像个田间训斥自己不懂事儿子的老头,语气嗔怪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跑到这儿耍浑来了!”
  “老爹!你...唔唔!”
  臧六江正要说话,臧远收到自家老爹递来的眼神,立刻抽出一块帕子,囫囵堵住了臧六江的后话。
  “呵呵。”王爷扯起嘴角,轻轻地刮了臧远一眼,又回头看向霎时老实下来的臧六江,意有所指地问起齐二来:“你说,怎么回事。”
  齐二跪地复命,他是暗卫处的人自然没有丝毫隐瞒,将臧六江企图闯进王爷内院的事实一五一十地汇报而来。
  那几个躺在地上的小暗卫见王爷来了,连忙忍着身上的剧痛爬起身来,他们在王爷跟前露脸的机会可不多,此时也想表现一下,便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已经安静的臧六江重又摁倒在地。
  “臧老将军。”王爷丝毫没有怒气,只是用调侃的目光看向臧永强:“您有些教子无方啊.....”
  这个下马威臧永强是不得不接了,他挠了挠自己花白的发髻,半跪行礼:“是老臣教得不好,臣请罚他五十大棍,借王爷的福,让他好好涨涨教训。”
  “不必了。”
  王爷撇开头,嘴角的笑意愈发真了,似乎看到臧六江吃瘪就已经能让他身心愉悦:“臧老将军应是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们了,东南战事辛苦,您还是早日归家休息吧。”
  “多谢王爷体恤。”
  臧永强领命起身,带着笑上前去拉狼狈倒地的臧六江,他一手顺势搭上按住臧六江脑袋的暗卫肩膀,似乎是借力,五指却骤然收紧,疼的那小暗卫猛地缩手,从臧六江的身上飞快滚开了。
  有了王爷首肯,臧永强一行人很快便出了王府回了山寨,原本还担忧大当家下山不归的山寨众人见到许久未见的老寨主,欢庆一片,仿佛看不到一旁浑身狼狈的臧六江一般。
  臧六江老实地跟着臧永强,眼瞧着自家老爹熟络地问过一众乡民,又问过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土匪,好好地聊了许久,这才在老土匪的一把年华泪下带着臧六江向书房而去。
  书房的门还是大开着,臧六江冲地太猛,连门都没有合上,此时屋里冷若冰窖,摆在桌上的书也被风刮的胡乱翻卷。
  “你还拆上我的书了!”臧永强背着手,望着那被拆过几本书的书架,冷哼道:“怎么,兵法不够你看,想学些更要命的了?”
  “儿子不敢...... ”臧永强对臧六江有养恩,他不敢造次,只得乖乖低头认骂。
  “你都耍浑到皇帝跟前去了,还有你不敢的!?”
  臧永强一声气沉丹田的怒喝,吓得立在屋门外的臧远都哆嗦了一下,暗暗地缩了缩头。
  “儿子随爹。”臧六江声音沉沉道:“您不也一样,提着脑袋,替两代君王效力吗?”
  第75章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前一夜落过大雪, 虽说现在温度不高,却是个太阳高照的艳阳天。
  臧永强回山实在是件大好事,乡民土匪都是受过这老匪首帮衬的,原本过完年就收拾起来的锅灶又重新搬回了院中, 乡民忙碌着要做一桌大席替臧永强接风洗尘。
  别说好菜好饭, 就是那堆在雪里准备慢慢吃的猪肉都给刨了出来, 可见乡民高兴了。
  外头一片欢庆吆喝,杯盘碗盏叮当作响,书房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跟着上山回寨的臧远站在门外,并没有进屋的打算。
  他原是想跟着进屋的, 可感受了一下屋里气氛,总觉得过会儿会跟着一道挨骂, 还不如站在外头吹冷风呢。
  臧远偷偷瞟了一眼屋内, 臧永强身上的阴魂愈发多了,只看了一眼,就让他缩回了头不敢再看。
  屋外的热闹更衬得屋里安静迫人,臧永强立在书案后,翻着上头铺开的几本书。
  他虽是武将, 可也认得这是名臣奏议,是殿试要用的书,上头的字端正沉稳, 一看便知并非臧六江能写得出的。
  应是有旁人,熟络地用着这座书房。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寨里来了个大人物。”
  臧永强这并非调侃,能走到殿试那一步的已非池中物,离一步登天只差分毫, 实在担得起大人物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