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喵……”
  “还有呢,不急。”她又掏出一块肉干,“慢点吃,不着急。”
  贺枢注视眼前的一幕,舌尖擦过尖锐的犬齿,瞥见案上的石榴,顺手拿起来,开始剥皮。
  他撕开一层石榴皮,露出红彤彤的石榴子,递到她的面前,“尝尝。”
  江望榆拿起一小瓣,随意地吃了几口,放在身边,见橘猫嗅动鼻子凑过来,连忙挪远。
  “大橘,不可以哦。”她轻柔捏捏猫耳朵,顺摸毛发,“你不能吃石榴,会生病的。”
  “你不喜欢吃石榴?”
  贺枢看看手里的石榴,是他赐下去的,捏起几粒放进嘴里,味道还算不错。
  “也不算不喜欢吧,就是觉得太多籽了,有点麻烦。”
  “那你为什么要带石榴进宫?”
  “送给你呀。”她反手把剩下干净的石榴塞到他的手里,“都给你了。”
  贺枢想了想,从带来的竹篮里提起一个小酒坛,“桂花酿,你想喝吗?”
  “不想!”江望榆飞速拒绝,见他面露疑惑,解释道,“我的酒量非常、非常、非常不好,所以我从来不喝酒。”
  她一连说了三个非常,还特意加重音,看来是真的不擅饮酒。
  “果酒、米酒都不能喝吗?”贺枢问,“那岂不是酒酿圆子也不能吃?”
  “能,但也不能多吃。”江望榆挠挠脸颊,“不是说我沾了酒后会生病,只是酒量不行,很容易醉。”
  贺枢点点头,记了下来,揭开酒坛封口,桂花清香混杂浅淡的酒味,一同飘出来。
  她吸吸鼻子,低头抱紧橘猫,缓缓梳理毛茸茸的毛发。
  花间一壶酒,独酌相无亲。
  李太白的诗忽然浮现在脑海,她抬头,正好看见他独自饮酒,银色月光洒在他眉间,莫名看出一分寂寥。
  “嗯?怎么了?”
  酒坛很小,刚好够握在手里,四五口便喝完了,贺枢不常饮酒,只是恰逢中秋,闲来得趣,偶尔饮些果酒也无妨。
  见她似乎盯着酒坛,他往后一藏:“喝完了,你既然不能饮酒,不要勉强。”
  江望榆打量他的神情,没有再看见寂寥神伤,笑笑:“我知道了。”
  夜风微起,徐徐吹拂,漆黑的天幕之中,圆月高悬,晶亮饱满,如同一面宝镜,周围氤氲一层淡淡的清辉。
  月光倾洒大地,清透柔和,连墙角的黑影都照亮了。
  四周静谧无声,两人一猫,仰头望着那一轮明月,宁静悠远。
  圆月缓缓向西移动,贺枢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站起来,“我该回去了。”
  江望榆跟着起身,将橘猫装进竹篮,送他走到角院外。
  贺枢提起竹篮,往前走了几步,听见身后隐约传来关门的声音,忽然顿住,两步跨回院门前。
  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贺枢笑了笑。
  “你今晚愿意陪我赏月,”他说,“我真的很开心。”
  第60章 “是个不错的孩子。”……
  江望榆微微一怔,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特意转回来说这句话,只朝他笑笑:“月圆花好,愿你每天都开心。”
  “嗯。”贺枢定定看着她, “愿你平安无恙,万事顺心如意。”
  他说的郑重, 她反倒更愣了, 还未开口问原因, 他又笑道:“很晚了,早点回屋休息。”
  “好。”
  等她锁紧院门,贺枢方才沿着原路返回万寿宫。
  曹平接住天子递来的竹篮,敏锐发现他心情很不错, 说出来的话也放松许多:“陛下,殿内还有月饼, 您想吃的话, 奴这就去端过来。”
  “不用, 很晚了。”贺枢顿了顿,“往后朕回来迟了的话, 你直接去休息,不必等朕。”
  “陛下放心, 奴还不算老, 熬一会儿没事。”曹平提着竹篮,“奴先去放好大橘。”
  “等等。”贺枢伸手,摊开掌心,唤道,“大橘,过来。”
  橘猫窝在竹篮里,掀起眼皮, 懒洋洋看了一眼,直接跳落在地面,朝着猫窝走,细长的尾巴一甩一甩,压根没有看面前伸
  手的人类。
  贺枢轻轻一笑,一把揪住橘猫颈部,直接抱在怀里,捏住橘猫的尾巴尖。
  “怎么?你嫌弃朕?”
  大橘挣扎两下,没能挣开,睁着圆溜溜的绿眼睛,仿佛明白眼前这个人类不好惹,不敢乱动。
  贺枢松开猫尾巴,用力揉搓橘猫的脑袋,一路搓到背部。
  手法简单粗暴,原本光滑柔顺的毛发炸成一团。
  曹平看得眼皮一跳,犹豫着如何委婉地提醒天子要温柔一点。
  大橘敢怒不敢言,被迫接受揉成乱糟糟一团的悲惨结局,还十分识时务地伸出舌头,小心舔舐他的掌心。
  胡乱揉了一通,贺枢将橘猫举到眼前,“你倒是聪明,说起来,朕倒是忘了,你是公猫还是母猫?”
  “回陛下。”曹平说,“奴之前请兽医看了,大橘是公猫,听闻橘猫之中,公猫数量更多些。”
  “是吗?”贺枢随手将橘猫递给曹平,“帮它洗干净。”
  曹平连忙接住,手法熟练地捋顺橘猫毛发。
  “之前六月底去了护国寺给皇妣请长明灯,听说七七四十九天后需要再去一趟,你安排一下,朕明天要去护国寺。”
  “是。”
  *
  江望榆正在捣药。
  哒哒地捣了一刻钟,她打开石盖,石臼里的草药碎成一团,石壁边缘沾染溅起来的深绿色药汁。
  她伸手捻起一点碎末,来回捻动两下,倒出来放在旁边的瓷碗,尔后端起盘子,走进东厢房。
  江朔华端坐在屋里,赤裸着上半身,两截裤筒挽至膝盖的位置,露出小腿。
  孟郎中站在他的身后,从孟含月手里接过银针,稳稳地扎进最后一个穴位。
  江望榆这才出声问:“孟郎中,您看看草药捣成这样行吗?”
  孟郎中挑起一点草药放在鼻尖闻闻气味,又放进嘴里尝了一下,点头道:“可以,月儿,准备敷药。”
  孟含月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将草药细细涂抹在江朔华的眼睛周围。
  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结束今天上午的诊治,江望榆替兄长擦干净脸上残留的药汁,帮他穿好衣服。
  “孟郎中,情况怎么样?”
  “非常不错。”忙了近半个月,孟郎中面带几分倦色,笑容却很欣慰,“进展比我预想的好很多,成功的把握也更大。”
  “今天十七日,从明天开始不用再施针了。”孟含月接上话头,“用浸了草药的纱布敷眼睛,连敷三天,等到二十日……”
  她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看着兄妹二人,尽力保持语调平稳:“就能知道最终结果。”
  刚刚放了一半的心猛地提起来,悬在高空,江望榆攥紧手,指甲掐住掌心,努力笑道:“好。”
  江朔华站在她的身边,许是双生子的感应,轻轻握住妹妹的手,朝着孟家父女的方向弯腰。
  “辛苦孟郎中与孟大夫了,正如我之前所言,无论是何结果,我绝无怨怼。”
  “不必紧张。”孟郎中宽慰道,“如果这次不成功,我和月儿还会继续寻找别的治疗方法。”
  江望榆道了声谢,又说:“孟姐姐,我做好了午饭,你们留下来吃了饭再回去吧。”
  “不了。”孟含月婉拒,“正好有从蜀地来的药商,我和阿爹打算去看看,那药商说了请客。”
  闻言,她不便强留,送孟家父女离开家。
  一路送到巷子口,她没有立刻往回走,停在原地,踮起脚尖,看着去护国寺的方向。
  快到准备吃午饭的时候了,母亲怎么还没有回来?
  早上出门前,她特意盯着董氏吃了早饭,难道是在护国寺遇到什么事了?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江望榆连忙往前走。
  幸而刚走了一小段路,一身布衣的董氏从街尾慢慢走过来。
  她骤然放松,上前接住竹篮,“娘,还愿很麻烦吗?好像去的有点久?”
  “刚过中秋,庙里人多,稍微等久了。”董氏和她一起走回家,继续说,“榆儿,那个叫元极的孩子,跟你是不是很熟?”
  “元极?”她困惑不解,“娘,您怎么突然提到他?”
  “我在护国寺碰巧遇到他了。”
  想起那个一身黑底金边长袍的年轻人,言行举止端方守礼,彼时尚且不知道她的身份,却愿意在街边帮忙救人,可见心地善良。
  董氏不由笑笑:“是个不错的孩子。”
  江望榆放下最后一盘菜,给兄长舀了半碗汤,“娘,您知道他去护国寺做什么吗?”
  “这不方便问。”董氏夹了一筷子菜到女儿碗里,“不过算算日子,之前六月二十八日,我也碰到了他,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或许他也是去护国寺求了愿,今天去还愿。”
  但他曾经是道童,现在能去佛寺求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