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太皇太后等人关怀、询问的话,落在尉鸣鹤耳中,就像是轻飘飘的一片云,还没等尉鸣鹤去思索话中意思,就倏然散了,变成沉甸甸的一团雾气,让尉鸣鹤更加头昏脑胀,无暇思索。
  他只能半靠在床榻上点点头,再说两句“好”。
  太皇太后四人自然瞧出尉鸣鹤强作清醒,被天子下一刻就要驾崩的脸色给下到,总共用了没半个时辰,此次觐见便结束了,只留尉鸣鹤一人在龙榻上。
  安眠香幽香袅袅,没过半炷香,尉鸣鹤就彻底睡去。
  芜荑照着沈知姁的吩咐,在内室近身候着,顺手将角落燃着的安眠香端到尉鸣鹤床头。
  太皇太后第一个见完,不过并没走,而是等着承恩公、老太师与韩栖云出来,四人一齐见了正端坐正殿的沈知姁。
  奉了茶后,二等宫人们全都安静退出,杜仲与方尚宫牢牢守着朝阳殿殿门。
  “陛下一醒来便是这样了。”沈知姁长长叹息一声,目光转过正在打量正殿黑纱的老太师,只做不觉,焦急道:“为防消息外泄,本宫借着陛下养病,用黑纱罩了正殿,防止有宫人窥探。”
  老太师抹了抹胡须,点头道:“原是如此,皇后思虑周全。”
  “幸好陛下提前留了法子应对不测,不然此刻朝中难免大乱。”
  “皇后,哀家瞧你的脸色不对。”太皇太后目光敏锐,扫过沈知姁鬓角双唇的乱象,眼底如渊:“可是皇帝有别的情况?”
  沈知姁面色沉痛,将尉鸣鹤双腿毫无知觉之事缓缓道来:“太医们都确认过了,只是怕影响陛下心绪,所以暂且瞒着。”
  此话一出,太皇太后三人面面相觑,神色骇然:原先以为天子重伤醒来是件好事,结果先是亲眼见尉鸣鹤神智混沌,又闻皇帝双腿已废,内心皆是掀起惊涛骇浪。
  ——不论天子这伤势能不能治好,几乎都是废人了。
  毕竟古往今来,立太子、选继承人时,都要强调“四肢健全、身体康泰”这一条。
  若尉鸣鹤的实况传出去,必定会朝野动荡、国本动摇。
  从社稷百姓来看,昌王叛乱不过平息两年,近年东南西北均有天灾,此时若帝位不稳,于国不安,是坏事。
  而从权柄权力来看,承恩公府仰赖天子对太皇太后的敬重,老太师的地位直接来源更是尉鸣鹤对文人纯臣的扶持。
  正殿一片寂静的波涛汹涌之中,韩栖云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神色镇定地开口:“娘娘放心,夜影司会为了大定封锁这个消息。”
  老太师最先反应过来,第一次不带反面情绪地看向韩栖云,赞同道:“韩督公说得对,此事务必瞒住外头,做出陛下安心养伤就无大碍的情况来,然后令太医院慢慢诊治,说不准能救回陛下的腿与神智。”
  怎么着都得拖个三五年,稳定住外头。
  承恩公应和,不过心中担忧:“微臣只是担心,要是有朝政大事发生,没有人能敲定大局,该怎么办?”
  “这倒也不是难事。”沈知姁眉心微展:“今日上药时,陛下还算清醒,后头才渐渐糊涂昏睡——本宫打算以后借着这个时辰,向陛下汇报朝政。”
  “也只能如此。”老太师想起自己的尚书爱徒:“微臣冒昧,想问问宁州行宫那儿……”
  “还请放心,沈将军与两位尚书已经查明事情真相,带人回宫,只等陛下下旨处置。”沈知姁的嗓音不急不徐:“还有罗郡王,他会同日抵达皇宫,住交泰殿。”
  “罗郡王世子与世子妃在一月后到,到时候烦请太皇太后照顾。”
  这话给老太师吃了一丸定心丹。
  倒是承恩公有些惴惴:“微臣多嘴,不知是谁竟敢谋害天子?”
  承恩公府人口多,结了不少姻亲。当初广撒网、留后路,现在却是怕被哪个亲家牵连。
  “是蓝县男,钻了底下官员办事不力的空子,想以此报复陛下,泄自己被无辜牵连的愤怒。”沈知姁轻叹一声:“此事定然会牵连众多,不过两位俱是有威望的老臣,教导子孙有方,不必担心。”
  “哀家听说,沈将军的腿好些了,正好那御医是皇帝先前看右手用的,将他再召回来给皇帝医治就是,想来能有转机。”太皇太后关注点在这儿:“只要咱们齐心,帮陛下稳定朝野并不是难事。”
  沈知姁温声应是,心中明白:尉鸣鹤这双腿可不是磕碰骨折所致,而是毒药作用,除非有解药,否则华佗来了也无用。
  老太师饮完茶,看向沈知姁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京中有沈将军坐镇,北疆有定国公,更外头还有臣服的土藩,倒是无须担忧。”
  “尤其是沈将军带犯人回宫,处置之后,必能震慑宵小。”
  “老太师说的是,况且还有镇北将军与靖南侯等良将,本宫虽不通晓朝政,可也心中安定。”沈知姁不避不让地迎上老太师的目光,让对方看清自己满眼的担忧:“本宫现在只希望陛下能早日康复。”
  老太师被沈知姁清澈的双眼盯得有些羞愧,轻咳两声后挪开目光:人人都知道,沈皇后深爱陛下,能为陛下安危而不顾生死,当初沈家出事亦只求过一回情,是公认地爱天子胜过一切。
  况且上回陛下请昌王入瓮,让皇后仿着字迹处理朝政,也未见野心。
  是他老毛病犯了,才会在这儿纠结什么阴谋诡计。
  “娘娘在陛下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有此痴心,相信上天会垂怜。”韩栖云瞥了眼陷入沉思的老太师,唇角一勾,起身告退:“娘娘只管放心坐镇朝阳殿,外头有微臣们呢。若有要事,自会请娘娘呈于陛下。”
  老太师与承恩公想着外头还没看完的奏折,便也告退。
  太皇太后略留了留,说起蓝岚:“犯事的竟是淑妃的母家……那这淑妃……”
  “淑妃甚少联系母家,且处事公正,协理六宫未出过差错。”沈知姁神色郑重:“臣妾能为宜淑妃作保。”
  “哎,淑妃的确是好的。”太皇太后对蓝岚印象也算不错,便将此事放下。
  沈知姁提起罗郡王世子妃的事儿:“世子妃尚有身孕,臣妾吩咐了宋尚宫安排接生嬷嬷的事儿,但没法亲自掌眼……”
  世子妃可是承恩公府出来的,太皇太后立刻就上了心,由方尚宫扶着回了颐寿宫,计划着要精挑细选服侍的宫人。
  *
  一转眼便又是五日过去,整座朝阳殿愈在沈知姁的掌控中。
  去了宁州行宫的众人除尉鸣鹤外,都全须全尾地回了京城,只是回去的地方截然不同,有的被打入刑部大牢,有的则去见了老太师受旨。
  唯一摸不着头脑的只有在家养病的蓝县男,还在病榻上躺着呢,就被抓着扔到了牢里。
  朝堂上亦有官员担忧天子情况,不过承恩公、老太师和韩栖云作保,说入宫觐见了皇帝,一切安好,只需要慢慢静养,就可以确保无虞。
  前两者是素有威望和资历的老臣,后者是手段狠辣的新贵,朝中一众官员观望了不到半天,见刑部尚书亲自拷问涉罪人员,意图审问出别的功劳,便都纷纷低下了脑袋,选择明哲保身。
  两日后,一沓写满了供词宣纸就由沈知全送到了沈知姁手中。
  “尉鸣鹤呢,在躺床上躺着还舒服么?”沈知全当时坐在轮椅上,亲眼目睹了尉鸣鹤受伤的全程,心中一直爽到现在。
  现下见自家妹妹眼中神采熠熠,面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笑意,将在北疆染上的痛意与尘土气都拂走了一半。
  “现在诸葛院判正在给他换药呢,形容狼狈,嚎叫似豕。”沈知姁翻看着供词,唇边抿出一缕笑:“兄长要是有兴趣,不妨进去听一听,正好能带着‘天子正在康复’的消息出宫。”
  沈知全笑着摇了摇头,专心说起供词的内容:“妹妹,你预料的倒是不错,蓝家、蓝夫人娘家还有底下偷懒取巧的许多官员,除了渎职之罪,身上还有徇私舞弊、礼仪僭越、纵容族人、收受贿赂的罪名。”
  这样处事只为谋取私利的人,当真是不配做官。
  “兄长,你细查一查和秦公爵亲近的官员。”沈知姁以手支颐,眼睫轻眨:“像这种老牌勋贵,莫约还有倒卖私盐、偷占矿产这样的大罪。”
  “正好借着此次事端用重刑。”
  沈知全微微一愣,想起家族往事。
  从前祖父在世时,沈家也有人这样干过。
  那人
  原以为家族会庇护自己,不想老定国公铁面无私,大义灭亲,不光将人扭送到先帝面前、奉上大半族产平事,回头还将那一支直接除名。
  自此之后,定国公府就干净安生不少。
  可最后还是出了沈庆这样的赌/狗,为了爵位与钱财,不惜联通外人、陷害自己的兄弟。
  幸好沈庆自作孽,
  “妹妹放心,兄长定会办好此事。”沈知全清楚,那些因世家恩荫获得官职的人,手上几乎没有干净的,尤其有些人的姓氏,是当初对沈家落井下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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