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闻询,吴统领面色稍灰,摇首不言:自妹妹从小孩成为女郎后,就不再言说内心心事,他一个大男人亦不好多问。
  自从有了沈皇后的恩准,能时不时见一见妹妹,也多是问及吃穿用度顺不顺心,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新鲜玩意儿。
  “吴淑媛和本宫说,她幼年父母早逝,为大定死在边疆。”沈知姁眼睫微颤,嗓音带了几抹滞涩:“她很可惜,这辈子都没有去父母埋骨之地亲自看一看,不曾为父母上一柱香、贡一份果。”
  “本宫亦为吴淑媛深深惋惜。”沈知姁一字一句、沉声道来:“只要皇帝在一日,吴淑媛身为后宫妃嫔就永远不能离宫。”
  “她对父母的念想,最后或许只能被带入皇陵中。”
  这话深深刺中吴统领的心。
  他敬孝父母、疼爱妹妹,如今两者交缠,变成对吴淑媛刻骨的心疼与歉疚——若是他没有识人不清,没有相信薄情皇帝的话语而将妹妹送入宫中,那妹妹就不会有这样许能困扰终生的愿望与惋叹。
  吴统领眼角微微湿润,望着眼前沉静威严、而又真心为自家妹妹惋惜的沈知姁,心中下意识地想到一事。
  ——若是尉鸣鹤死了,沈皇后成了沈太后,她或许会同意自己将妹妹从皇宫这个大火坑中接出来。
  只是这样大不韪的事情,顶多只在心中想想,不能说出口。
  吴统领手执佩刀,神情坚毅,拱手告退:“从京郊到朝阳殿,马车缓行要两个时辰。”
  “微臣必定在半个时辰内将陛下带来。”
  待沈知姁一句含笑的“有劳”后,吴统领就大踏步离开。
  沈知姁略蹙的眉眼一松,吩咐了一句“去请诸葛院判”,旋即就在心中长叹:吴家兄妹的确是至情至性之人,如今情状,倒是没枉费她在吴淑媛身上所花的时间与真心。
  吴淑媛的确活泼率直,不该在皇宫中被困上一辈子。
  不光吴淑媛,岚姐姐、瑜贵仪等,都该去外头瞧一瞧山河好风光。
  皇宫的朱墙绿瓦,实在是耀眼到令人寒心。
  诸葛院判来得很快。
  他身为计划的知情者,最近十分积极主动地值班,还得了一个“体恤属下”的美名,将太医院中本就牢固的人心攥得更紧。
  “瞧娘娘的神色,必定是一切顺利。”诸葛院判甫一进门,看了看沈知姁的神色,就嗓音轻快地行礼:“娘娘与国公爷、沈将军一样,每每真心欢喜时,便会用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子。”
  “院判对定国公府当真了解,本宫往后可不敢多留院判在宫中。”沈知姁回过神来,收回双手,面上调笑了一句。
  诸葛院判笑意爽朗地应下:“微臣年老,等再过几年,调/教好了徒弟给国公爷与娘娘您,微臣就要迫不及待地出宫养老了。”
  “娘娘可不能短了微臣的养老钱。”
  “这是自然,院判请放心。”沈知姁浅笑:“您对沈家有恩,我与定国公府永远记得这一点。”
  说笑完,诸葛院判瞬间收了神色,变得正经起来,口中念出一连串的人名:“……这五位太医都是信得过的,家中都与定国公府相联系,不会背叛,微臣和杨院使带着这五人,足够坐镇朝阳殿,保证不会让任何人插手。”
  “说起来,杨院使的背后是罗郡王。”沈知姁念起这点,口中话头一转,淡淡道:“陛下秋狩受重伤,在场众人身上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尤其是杨院使,是唯一被带去随行的太医。”
  诸葛院判了然:“杨院使信任微臣,微臣会劝说他主动请罪,让出院判之位。”
  随后,诸葛院判又报了六个名字:“前三位擅长小儿病痛,后三位是妇科圣手,这六位日常轮值,保证皇子们与各宫娘娘的日常康健。”
  “还有两位行中庸之道,就专门负责世家高管府邸的求诊。”
  沈知姁点头:“院判思虑周全。”
  “皇帝受重伤,为了方便诊治,你立刻带人搬来朝阳殿,近身诊治,直到皇帝康复。”
  太医那儿准备好,沈知姁看着天边微亮的天色,接过芜荑递上来的醒神茶,轻抿一口后启唇:“让朝阳殿的宫人们好生歇一歇,等晚些再叫他们来长阶上集合。”
  “顺便将银子带来。”
  尉鸣鹤这一重伤,从朝阳殿至少有一半的宫人要被打发出去,剩下属于沈知姁的一半要在外圈辛苦些,不让朝阳殿的正式情况传出。
  一为平有人心中不忿,二为赏辛苦之酬劳,沈知姁早就备好了银子堵住人心和众口。
  于是乎,朝阳殿的宫人们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一睁眼见天光大亮、已近日上三竿,纷纷慌乱起来,胡乱套上衣裳就往外奔。
  这不出去还好,一出去就见皇后娘娘身边的芜荑姑娘与杜仲总管。
  一众人冒出一身的冷寒,觉得身上的皮紧了紧,忙不迭上前弯腰请罪,更有胆小的,直接抱着杜仲的腿开始哭喊饶命。
  “别吵嚷,皇后娘娘等着见各位呢。”芜荑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沸腾的后苑给定了下来。
  早就倒向沈知姁的宫人们急速安静下来,心中有了谱儿。还有些聪明的细想了想,也安静下来不做声儿。
  剩下的继续闹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情形不对,赶紧溜到了人群后头。
  芜荑轻哼一声,带着宫人们去长阶处觐见沈知姁。
  沈知姁稍微睡了两个时辰,此刻坐在朝阳殿长长的长阶上、俯视着底下叩首跪拜的宫人,只觉得神智清醒,带着难言的畅快和激动。
  她特意命杜仲,将御书房中雕着金龙的御椅搬来坐。
  芜荑直接将适才后苑发生的事禀报了一遍。
  “朝阳宫的宫人需精简一半,而接下来事务繁忙,惟有能者能担任。”沈知姁扬声开口:“芜荑,将适才最后安静的宫人们都挑出去。”
  “再从剩下的宫人中挑出当差好的。”
  “只留一半。”
  众人一惊,排在最后的人想要争辩,仰头望了望长阶上瞧不清面目、栖满晨光的皇后,只觉得脖子酸楚、难以开口。
  没想到被点出去的人,都被杜仲发了一小袋的银子,并承诺会让殿中省好生安排后续的去处。
  被分出去的人转悲为喜,捧着银子露出笑意。
  依旧留在朝阳殿的宫人心中则无甚反应:一来朝阳殿油水多、赏赐多,二来留下的几乎都是沈知姁的眼线,跟着主子做事,已经是欢喜不已。
  沈知姁的手拂过御椅上雕刻的龙头,杏眸微眯,很是满意地打量着现在的朝阳殿。
  ——这是她给尉鸣鹤这条恶犬特意打造的牢笼。
  尉鸣鹤这条薄情寡义的恶犬,会在龙榻上渐渐腐烂、发臭。
  朝阳殿空空荡荡,他那难听的悲鸣,不会被外头任何人听到。
  不知道尉鸣鹤现在,是不是正受着路途颠簸的苦楚呢?
  可惜今年的秋老虎不够给力,不然再来些热气,保准让尉鸣鹤承受不起。
  恰在这时,小小的变故陡生。
  “皇后娘娘,奴婢是陛下新近提拔上来的朝阳殿奉仪!”一女官打扮的中年宫女猛然出列,对沈知姁叩首,眼中含泪、语带哭腔,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可话语却含着几分不服气:“奴婢是先帝起就入朝阳殿伺候的,算来已有近二十年。”
  “请娘娘看在陛下和奴婢多年苦劳的份上,留奴婢在朝阳殿罢!奴婢必定为娘娘做牛做马!”
  说罢,这位中年奉仪连连叩首,声响极大,引人侧目。
  先是提到自己被尉鸣鹤提拔,再说自己的履历,最后又献上忠心,磕头的模样更是令人心生同情。
  面面俱到,可以说是在朝阳殿宫人面前,毫不客气地将沈知姁这个皇后给架在了火上。
  若一个处理不当,难免会让宫人有所微词,心生不满。
  这对一位年轻稚嫩的皇后来说,是极怕应对的情况,也是有些老奴能恭敬地把持着年轻主子的原因。
  可惜这奉仪没长眼,将这手段放在沈知姁身上。
  还不等沈知姁出声,芜荑便冷笑道:“奉仪这般作态,若磕出了血,定然以此威胁皇后娘娘。”
  杜仲则是斥道:“糊涂东西,还不快将这以下犯上的人押走!”
  话落,不论是被留下的宫人,还是被赏赐的宫人,都争着上前帮忙,将叩首不停的奉仪给拉起来。
  那人额头上果然肿起一块,瞧着十分显眼。
  “本宫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见奉仪被拉住,沈知姁方俯视着幽幽开口,眼底划过一抹暗光:“奉仪的意思是,本宫身为皇后,连裁撤宫人的权力都没有了?”
  奉仪四肢被人抓住,闻言,额上滴落冷汗。
  不等她巧舌辩驳,沈知姁下面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狠狠砸在她面上:“呵,你说你有苦劳,是将朝阳殿消息传递到宫外的苦劳么!”
  当初天子弑母的话本之事,沈知姁要从宫中放消息,手就放得松了些,叫一些人能从宫中探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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