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怎么不说?”尉鸣鹤拧起眉头,去平榻旁的小柜中拿膏药,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心疼。
  他将沈知姁的双腿摆正,挽起袖子,要亲自为沈知姁上药。
  沈知姁咬起唇,拦住尉鸣鹤的动作,小声道;“一点儿都不疼的……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麻烦阿鹤。”
  “若真不疼,你怎么会咬着唇?”尉鸣鹤将沈知姁的伸来的手拦下,极不赞同:“你别当我不知道,你每回忍痛的时候,就是这样。”
  “再者,不过抹药,哪里麻烦了?我记得你十二那年,与华信学骑马,不慎掉下来,磕破了掌心,不也是我为你抹药的么?”
  说罢,他用指尖挑出药膏,在两团青色上小心抹匀。
  沈知姁保持着咬唇的模样,目光淡淡地瞥到尉鸣鹤映在墙上的影子。
  尉鸣鹤沐浴后松了发髻,模糊的影子中只能看见他的长发与鼻梁。
  帷帐上挂着两个求平安顺遂的三角香囊,还是沈知姁重阳时亲手系上的。这两个三角影儿也被烛火照在墙上,正巧落在尉鸣鹤影子的头上。
  只看墙上的影子,竟像是化了形的犬妖。
  沈知姁心中冷笑:可不是么,尉鸣鹤就是一条为皇权恩将仇报、薄情寡义的恶犬。
  对付恶犬,只能驯服。
  等尽其用之后,再挫骨扬灰,以绝后患。
  然而面上,沈知姁带着感动与怯意,应着尉鸣鹤的问题:“现在阿鹤是天子了呀。”
  她要扮演深爱尉鸣鹤的自己,也要在细枝末节处注意尉鸣鹤所在意的地方,譬如皇权与威严。沈知姁亦是用这点不同,时时刻刻地唤起尉鸣鹤心中的亏欠。
  “在外头,你我是皇帝与妃嫔。然而私下里,你我依旧是阿鹤与阿姁。”尉鸣鹤听到沈知姁的话语,心下一片宽慰,暗自点头:经过这一遭,阿姁知晓了规矩与分寸。但有一点不好,便是
  知道得太过了。
  嗐,到底是他之前太失望、举动太冷漠的缘故。
  沈知姁继续假装动容,深情款款地对上尉鸣鹤的双眼,两泓秋水弯弯。
  说话间,尉鸣鹤就抹好了药,再起身去浣手、吹烛。
  只留下靠近门口的两盏高脚灯,隔着帷帐暗暗地燃亮。
  龙涎香复又浓郁,在清苦的白果香中格外突出。
  沈知姁悄悄地攥紧了身下的薄锦,做好侍寝的准备。
  思绪下意识地飘到前世那个无缘的孩子身上,心中涌起几分期待。
  然而出乎沈知姁的意料,尉鸣鹤只是单纯拥她躺下。
  “果然瘦了一圈。”尉鸣鹤用手掌握了握沈知姁的腰身,将怀中人怜惜地搂紧了一圈:“你今日没见到牛乳团,它挑嘴的很,来朝阳殿后又胖上许多。明日你一见它,估计一时间都认不出来。”
  动作间,他还不忘提醒沈知姁:“睡觉时小心些腿上,可别蹭掉了药膏或者不慎被床磕到。”
  尉鸣鹤知道,沈知姁的睡姿向来不算规矩。
  “好,多谢阿鹤体贴。”沈知姁将脸容半埋在尉鸣鹤怀中,再借披散的青丝掩住大半神色,语气依旧绵软,还多了一点儿依赖与亲近。
  “今日听你吟了句诗。”尉鸣鹤听出女郎语气中暗藏的眷恋,带着笑与沈知姁说话:“记得在上书房时,你对诗书文学不大有兴趣,没想到现在也能说出两句。”
  沈知姁点了点头:“是养病时觉着无聊,索性选了阿鹤提到过的几本书来读。”
  尉鸣鹤微愣,旋即想起自己在中秋宴会上,和慕容婕妤对诗时,说起过这些。
  他不免心中微涩:那时慕容丞相表了忠心,他就有意给慕容婕妤脸面,忽略了旁边的阿姁。想来阿姁当时心中并不好受,却一声不吭,选择自己读书。
  “那些书诗句甚美,但过分囿于闺阁了。”尉鸣鹤顺了顺沈知姁的青丝,想着她身在后宫,而自己日理万机,不能事事有所照应,就开口道:“明日你回去时,去书架上拿一些有关策论的书读一读。”
  他说起今日韦容华透露前朝奏折之事:“往后遇事可不能吃暗亏。”
  若他是阿姁,定要现场将韦容华以“私通前朝”的罪名给扣下,再押去朝阳殿或是颐寿宫,怎么着都要让韦容华吃点苦头。
  只有阿姁这样傻乎乎的软性子,才会自己一个人惶惶不安,选择独身请罪、扛下所有。
  因事关前朝,尉鸣鹤说得格外隐晦,说完后还担心沈知姁听不明白,低首观察了一下沈知姁的神色。
  沈知姁趁机仰头,眼眸明亮,乖顺懂事地点着下巴:“我若有不懂的,可以来问阿鹤么?”
  多思多想的尉鸣鹤立刻想起金侯的为难,不光应了,还说沈知姁能和从前一样,能进殿内等候。
  他低首在沈知姁额上浅亲一下,特意添了一句:“要是受了委屈,也只管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阿鹤最好了。”沈知姁露出个甜笑,在尉鸣鹤的唇角极快地印了一下。
  她双手轻抚上尉鸣鹤的胸膛,心中格外轻松:今日来这一遭,不光成功引出尉鸣鹤对自己的亏欠和执念,还将后宫争斗在他面前过了明路、能动用属于皇帝的帮助。
  毕竟她之前是真不懂这些,也不会病了一遭就突然开窍、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倒不如顺着尉鸣鹤想法,让自己要在尉鸣鹤的“帮助”与“教导”下,一点一点地成长起来。
  随着沈知姁思索时轻抚的动作,尉鸣鹤吐息霎时间就加重了些许。
  “那日诸葛院判来,说你病得很严重,要好生将养,我当真是吓了一跳。”他捉住沈知姁的手,将其握在掌中,口吻中带着一丝后怕与遗憾:“听诸葛院判说,阿姁还问了有关孩子的事情?”
  “是,我想与阿鹤有个孩子。”沈知姁说得格外真诚,眉目间的光亮愈发熠熠。
  察觉到尉鸣鹤复落下的目光,她敛了那几分亮色,转而化成忧愁:“只是院判说,我这身子不争气,怎么也要养上两年。”
  “事关你的康健,可万万不能马虎。”尉鸣鹤也很想拥有孩子,尤其是沈知姁生的:“明儿范院使回来,我让他和诸葛院判一块儿,给你配一张既能避子、又能调理身子的方子。”
  他看到沈知姁眉尖的忧色,想了想允诺道:“要是阿姁这两年实在想孩子,宫中又有皇嗣诞生,我便将这个孩子过继到你名下。”
  “正好能让阿姁适应一下带孩子。”
  尉鸣鹤仔细算了算可行性:依据大定宫规,除非皇帝特许,否则只有二品主位以上才能亲自养育皇嗣。即便加上开春大选会册封的秀女,两年内满足主位这一条件的妃嫔,估计只有沈知姁一个。
  要是韦氏与蓝氏有孕,诞下皇嗣后将她们卡在三品婕妤的位份就行了。
  至于慕容婕妤……呵,只要慕容丞相还在前朝意欲揽权,那慕容氏的女儿这辈子都没可能怀上皇嗣。
  想完后,尉鸣鹤就看到沈知姁满面震惊,忍不住勾唇轻笑:“怎么这副表情,可是欢喜坏了?”
  “听到阿鹤这样的承诺,我是高兴的。”沈知姁笑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不忍:“可是我觉得这样母子分离,恐怕不大好。”
  尉鸣鹤对此倒是无感,但觉得沈知姁蹙眉的样子甚是可爱,便顺着话茬往后说:“阿姁果然善良体贴。”
  “阿鹤明日还要早起,先睡吧。”沈知姁面露羞涩,转过身去,一副受不住夸赞的模样。
  实则在转身过后,笑意一点点淡去。
  尉鸣鹤一时兴起,提及了皇嗣过继之事,倒是令沈知姁转而想起一事:
  莫约就是在今年年底,慕容婕妤举荐了自己宫中一位美貌的宫女,不久后,宫女就被诊断有孕。
  七个月后,那宫女会受惊早产,留下身子孱弱的皇长子后,就撒手人寰。
  皇子虽不大好,但占了一个“长”字,愿意抚养的妃嫔不在少数,尤以慕容婕妤优势最大。
  可尉鸣鹤并未选择交由慕容婕妤抚养——他甚至带着皇长子来过瑶池殿一趟,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前世沈知姁刚刚“病愈”,整个人都浸在哀伤中,再一次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帝王的服软,也错过了第三个翻身之机。
  兜兜转转,大皇子最终由蓝容华抚养。
  沈知姁没了睡意,一边握着暗盒,一边暗自思索。
  若是可以,她得去查一查兰心堂的宫人。
  *
  今夜在寝殿外站岗的共有三人:福如海、芜荑与元子。
  见寝殿内灯烛稍灭,福如海略松了口气,对芜荑道:“姑娘近日服侍昭仪辛苦了,可要去偏殿歇着,待娘娘明个儿起来,我再去唤姑娘。”
  芜荑想着沈知姁的计划,浅笑着摇首,关怀起福如海来:“我不打紧,精神头还足够呢。福公公今日才是劳累,这儿有我和元子就足够了。”
  福如海瞥了眼站直成木板的紧张模样,甩了甩拂尘:“元子年纪还轻,我至少得再带他一年,我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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