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逢春时(重生) 第98节
  刀剑卷起的风声杂乱,谢沉舟一时无法准确判断。他只得下意识闪身,尽量避开要害。
  就在剑尖即将刺破他身体的瞬间,一道寒光如闪电般划过。
  刀剑相接,有冷光闪过,倒映出刀刃后茂王那张吊儿郎当的脸。强大的冲击力使得几人的战马都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谢沉舟微微眯起眼,心底一时也涌起疑惑。他不记得自己同这所谓叔叔有过交情,茂王为何要出手帮他。
  古道不可置信地皱眉喝道:“你!?这是何意?”
  茂王不屑一笑:“没什么意思,看不惯你以大欺小罢了。”
  古道气得手都有些颤抖,怒目圆睁道:“你可是歃血为盟了的!你这是言而无信。”
  谁成想,茂王非但不怒,反而笑理直气壮地应下:“对,本王就是言而无信。本来就是陪你们玩玩,还想本王拼命不成?”
  商缙见茂王此举,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脸上的愤怒与惊恐交织,他嘶声喊道:“茂王,你这叛徒,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边喊着,边不顾一切地朝着茂王冲去,手中的长枪好似疯狂的毒蛇。
  “砰——”可惜还未碰到茂王半分,他就轰然倒地。
  是谢沉舟拔刀,直接了结了他。鲜血顺着刀刃不断往下滴,谢沉舟嫌恶般甩了甩,嗤道:“话真多。”
  “殿下!殿下!”古道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他飞扑过去,但商缙早已没了气息。
  商羽浑身只打冷颤,不敢相信谢沉舟光天化日之下,竟真敢杀皇子。
  他被军士扶着,勉强站稳身子,而后忽然吹响哨子,阴鸷地笑道:“商醉,你以为你赢定了么?你快看看,这些是什么。”
  号角声在战场上回荡,如同一记记重锤。紧接着,天空中突然飘下成千数百的布告,像是雪花般纷纷扬扬洒落。
  有好奇的士兵捡起,只见布告上赫然写着:先太子夺臣妻,商醉乃孽种。
  这一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了锅。战士们先是一阵惊愕,随后纷纷摇头,脸上满是不信之色。一名青州军士兵大声喊道:“这绝对是污蔑!先太子的为人,我们清楚得很,我们誓死拥护皇长孙殿下!”
  “对,誓死拥护!” 其他士兵们也齐声高呼。他们的眼神中透着坚定,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紧。
  商羽看着这一幕,气得脸色铁青,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商醉,你以为这些士兵的拥护能改变什么?现在青州城内也都是这样的布告,你猜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会信谁?”
  秦惊墨眉头皱成一团,顿感棘手。君夺臣妻乃是大罪,若认下罪名,恐民心大乱,于殿下不利。
  他面上带了几分愠怒道:“商羽,你休想妖言惑众!殿下乃皇室正统,岂是你三言两语就可污蔑的!”
  谢沉舟听闻却不惊慌。他骑在马背上,斜睨着被众将士搀扶,如搁浅之鱼剧烈喘息着的商羽。
  语气淡淡的,带着气定神闲,理所当然的恶劣:“没错,是真的,又如何?”
  商羽一愣,没想到谢沉舟竟如此蠢笨,轻易就承认了罪行。他癫狂般大笑起来,仿佛皇位已唾手可得:“一个媾和生出的孽障,还是个瞎子。哈哈哈哈,青州诸将们,这就是你们要拥护的殿下?”
  谢沉舟摩挲着刀柄,不慌不忙道:“商羽,你恐怕漏了些细节。先帝还在时,谢氏一直是商世承的拥趸,谢氏女被许配给茂王当夜,就被发现与先太子媾和。会不会有些太巧了?”
  没给商羽辩驳的机会,谢沉舟扬声说道:“既然二皇子不愿说,本殿来替你说。商世承与先太子饮酒,借机下药,又指使谢氏在其女饮食中下药,而后将两人锁在卧房内,逼其二人媾和。”
  他眯了眯眼,重重启唇:“是你的父皇居心叵测,心思之歹毒险恶,令本殿作呕。”
  商羽被他一连串,铿锵有力的质问怼得懵了圈,竟迷迷糊糊承认了:“那,那又如何,依旧改不掉你父王君夺臣妻的事实!”
  一直在旁看戏的茂王终于坐不住了,出声道:“哎,稍等,本王打断一下。”
  他耍玩着手中剑,没个正形样:“谢氏不算本王妻子,刚刚定亲而已。况且本王内心并不喜她,还要感谢大哥,让本王躲过指婚。”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震惊有余。本来谢沉舟的身世就已经够他们震惊,未曾想当事人完全不在意。
  君夺臣妻,若是臣乐意,甚至求之不得,那么这罪名还算什么成立呢?
  无形中这番话替谢沉舟解了围,茂王笑得肆意,玩笑般朝谢沉舟道:“怎么样,贤侄是不是有些遗憾?险些就能成为本王的亲儿子。”
  “……”谢沉舟眉尾抽了抽,总觉得这位茂王与传闻中出入甚大,实在不像靠谱样。虽他突然倒戈,但自己与他并无交情更不熟稔。防人之心不可无。
  话锋一转,茂王突然声量小了许多:“但是,你眼睛瞎了?”说罢,他开始打量起谢沉舟的眼睛,试图找出还能视物的征状。
  商羽冷哼:“哼,一个无五官不健全的瞎子,还妄想当九五至尊。”
  秦惊墨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立即否认道:“一派胡言!殿下不过是暂时中毒,医治几日便可完全痊愈。”
  古道却无情拆穿:“殿下的血翳只有青囊圣手能够治好,谁人不知,青囊圣手已死?”古道已经完全考虑清楚,自己既已是天子臣,即便再如何欣赏谢沉舟,也不应该临阵倒戈。
  皇位换个人坐,又能有何不同?百姓依旧还是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见谢沉舟迟迟不回应,军中有人坐不住了,高声疑虑道:“将军,古道大师说得是真的吗?”
  人群中陆续有人质问起来,青州军军心动摇。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不可能让一个瞎子当皇帝。
  “殿下若是真瞎了,如何能带领我们冲锋陷阵?”
  “是啊,这江山社稷,怎能托付给一个目不能视之人?”质疑声此起彼伏,如潮水般涌来。
  秦惊墨心急如焚,他抽出佩剑,指向那些质疑的士兵,大声喝道:“都给我住口!再敢胡言乱语,军法处置!” 然而,他的喝止如同螳臂当车,根本堵不住悠悠众口。
  士兵们的脸上满是犹豫与不安,青州军军心有隐隐崩塌之势。
  “报——”斥候突然又赶至。但那斥候这次跑得飞快,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眸里俱是惊喜:“回禀殿下,容小娘子……”
  话音未落,一匹骏马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来。
  闻言,谢沉舟冷肃的面庞上明显有了松动。他勒紧了缰绳,手被磨得生疼,才硬是压下心里飞奔出去接回她的冲动。
  容栀冷声喝道:“谁说殿下不能目视!”
  马背上,她发丝被狂风吹得凌乱,因长途奔波,衣衫上也沾染不少尘土,颇有些狼狈。可那双眼眸却是如融雪般清亮。
  为了尽快赶回,她一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身下坐骑几乎脱力,可容栀依旧狠狠拍了拍马腹。
  快些,再快些。
  远远瞥见被军士簇拥着,立于马上的谢沉舟,她紧绷了一路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幸好还来得及。
  倏然容栀刚刚放松的眉头又紧蹙起来。她几乎用尽全力紧拉缰绳,然而马匹似乎受了惊,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越跑快。
  眼见就要撞上军士,她连忙道:“快闪开!马匹受惊了!”
  没有别的法子了。电光石火间,容栀迅速做出判断,连忙侧身倾斜,将重心压低,强行调转了方向。
  同时整个人往地面扑去。她下意识无奈地闭上了眼。这一摔,恐怕要躺十天半月了。
  预料之中与地面接触的疼痛并未袭来,她落入了一个宽和的怀抱。
  朱栾香伴着血腥味淡淡铺开,容栀有些错愕般睁眼,映入眼帘的是谢沉舟那张熟悉俊逸的面庞。
  他脸上也有几处伤口,有的还在往外渗出血丝,有的已经结痂。说不出为何,明明身处战场,瞬息万变,她一颗焦躁的心却莫名安定下来。
  当着众人,谢沉舟并未抱她许久,便稳稳将她放了下来,他温和笑道:“你的衣衫被我弄脏了。”
  容栀眼底一酸,别开眼不瞧他:“你还笑得出!”若是自己没赶回来,他是不是就要这般承认了自己眼盲,再无翻身之日。
  秦惊墨也是笑逐颜开:“嫂嫂,你可算回来了!”
  只有一人不高兴,那便是商羽。他眯着眼辨认许久,才认出容栀:“明月县主?好啊,父皇说得果然不假,商醉,你竟与她勾搭上了。”
  容栀眼底泛起冷光,并未理会他,只从胸膛衣襟处,小心地掏出一个小瓶,大声说道:“大家莫要慌乱!我带来了解药!”
  说罢,她几步走到谢沉舟身边,将解药递给他。随后,她转身面向众人,目光扫过商羽,不带一丝温度:“圣上的恶行,我今日要一一拆穿!殿下的眼睛,就是圣上毒瞎的!”
  闻言,不仅是青州军,就连中央军中也传出一阵喧哗。
  容栀徐徐道:“殿下所中乃血毒,为青囊圣手研制的香粉所致,而青囊圣手曾为圣上门客,除了圣上,无人可以拿到此香。”
  “而此香更为毒辣在于,下毒者必须在中毒者幼时就时时以香灰喂之。殿下幼时曾在宫中待过,就是在那时,圣上下此毒手。为的就是让殿下失去目力,彻底除去他对皇位的威胁!”
  中央军骚动更甚。他们并不是完全相信容栀的一面之词,但显然,商羽更不得人心。
  谢沉舟毫不犹豫地服下解药,安静地骑在马背上,静静盯着容栀为他辩护的背影。
  其实他瞧不见,但他能想象到她只身立于万军之中,却丝毫不怯,运筹帷幄的模样。
  容栀转身,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心中免不得期冀地问道:“如何?那道长说了,这药是先散血翳的,而后再配上药熏三日便能尽数痊愈。”
  被她感染,谢沉舟轻挑了挑眉,想也未想道:“已经完全瞧得见了。”
  瞧出他在哄自己,容栀嗔道:“胡说!”
  “真的,”谢沉舟伸手,替她将凌乱的发丝轻柔别进玉簪,“你瞧,我都能替你绾发。”
  他是真的觉得清晰了许多,有光亮透进眼眶,谢沉舟抬手挡了挡。
  秦惊墨见状,立时曲膝道:“恭喜殿下。”身后,众将士也齐齐单膝跪地:“恭喜殿下复明!”
  商羽见状,脸色骤变,他惊慌地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别听她胡说!” 但他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越发坐实容栀所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商羽听着那声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高声喊道:“我的援军到了!商醉,明年今日边是你的忌日!”
  谢沉舟勾唇讥讽道:“是么?不是只有你有援军。”
  身后青州城门大开。裴玄立于最前,身后是手持弓箭的临洮军。
  商羽不在意道:“那又如何,区区临洮军,你兵力比不过我。”
  话音未落,临洮军突然从中间整整齐齐分开,让出一条宽敞大道。容穆重甲森严,率领着玄甲军缓缓从城中而出。
  他不怒自威,挑衅般朝古道点了点头:“好久不见,古道大师。”
  古道暗道不妙,连忙勒马往回:“殿下,是玄甲军!我们兵力不足,快撤退!”
  裴玄鼻尖瞬时微酸,千言万语,她终究只重重行了一礼:“卑职见过县主,殿下。”
  容栀反而安慰她道:“阿玄,怎么哭丧着脸,答允你的我做到了,你该高兴些。”
  感受到眼前渐明,谢沉舟眸中寒芒一闪而过。
  他接过士兵递来的弓箭,拉满弓弦,箭头直指商羽。
  “嗖” 的一声,利箭如流星般射出。商羽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似乎是被吓到,他傻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弓箭却并未正中商羽面门,而是擦过他的耳朵。刹那间,商羽捂着血肉模糊的耳朵痛苦地哀嚎起来。
  谢沉舟不屑地勾了勾唇,翻身下马,脸上尽是尊敬,哪还有半分方才面对商羽的桀骜:“见过伯父。”
  容穆嘴角抽了抽,不吃这套:“殿下言重,谁是你伯父,某现在暂时还是镇南侯。”
  谢沉舟也不恼,从善如流道:“镇南侯伯父所言极是。多亏您及时率玄甲军赶至,否则我怕是要命丧当场了。”
  容穆摆摆手,哼道:“得了,我瞧你小子运筹帷幄,十拿九稳,甚至还知晓将我的宝贝女儿送去天岳山给你找药。”
  当着众将士,谢沉舟却丝毫不争,瞬间低头认错道:“是我考虑不周,我愿受阿月责罚。”
  “阿爹……”容栀本想帮他解围,说自己去天岳山他并不知情。可刚开口,就被容穆一记眼刀挡了回去。